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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夕陽朝乾

2025-01-24 03:18:58 作者: 朵朵小可

  青海。撫遠大將軍府

  「混帳!為了幾百兩銀子,你彈劾金南瑛?」年羹堯勃然大怒,「你可知他的來頭?他是怡親王(作者按:十三阿哥胤祥)保薦來的,參他一本,就是不給怡親王面子,你讓本將軍如何保你!」

  地上跪著的是年羹堯的親信胡期恆,他已驚出一身冷汗,唯唯諾諾地說:「奴才若早知道這位金大人有這般來頭,借奴才十個狗膽也不敢與他為難。這回主子可一定要救奴才啊!」

  年羹堯說:「本將軍有什麼法子,上回奏摺上皇帝老兒的批示,我到今時今日還記憶猶親。凡人臣圖功易,成功難;成功易,守功難;守功難,終功難。為君者,施恩易,當恩難;當恩易,保恩難;保恩易,全恩難。這是警告我,守功難,保恩也難!」

  胡期恆跪行幾步,抱著年羹堯的腿,嗲聲嗲氣地說:「主子,您為大清朝建功無數,一個怡親王算得了什麼?他為大清留過一滴血麼?驅趕過一個敵人麼?若沒有您建功立業,皇上那張龍椅坐得穩麼?只要主子開口,別說怡親王,連皇上都得給幾份薄面不是?」

  「一個大男人,講話娘里娘氣的,起來起來……」年羹堯嘴上不耐煩著,心裡卻被奉迎之言捧得甜絲絲的。年氏兄妹,骨子裡似乎都有股做主子的癮。在撫遠大將軍府,逢五、逢十,年羹堯便在轅門做班,等候文武官晉見。轅門、鼓廳畫上四爪龍,吹鼓手著蟒袍,與紫禁城有七八分相似。年羹堯甚喜歡模仿胤禛的語氣與人說話,甚至在與督撫、將軍往來的咨文中,擅用令諭。但凡識趣的官員,在年羹堯面前都以奴才自居,主子尊稱,行三跪九叩全禮,吹阿諛逢迎之言,更是家常便飯。這位陝西布政司,胡期恆胡大人,真正是個見風使舵,才思敏捷的小人。話說之後年羹堯勢倒時,胡期恆欲以爭劾其以自解,按下不表,

  年羹堯長嘆一聲,說:「算你造化。欽天監奏稱:今歲將有日月合壁,五星連珠之異象,借表賀之言,試著替你美言之句吧!」

  胡期恆連連磕頭不在話下,次日,一騎八百里加急,送著寄予年羹堯美好祝願的賀表,向京城快馳而去。

  翊坤宮

  立言正在粉妝梳頭,小路子風急風火地小跑進來,手上持著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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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玉喝道:「沒個規矩的,驚了主子!」

  小路子忙跪下,說:「這是年大將軍給主子的家書,奴才心急,還請主子恕罪!」

  立言將手中把玩的玉簪一丟,又驚又喜地說:「哥哥的信,快,快給本宮!」信剛剛碰觸到立言的手指,她便縮了回去,奇道:「小路子,這信怎麼來的?」

  小路子一楞,隨即答道:「大將軍派了八百里加急,遞摺子給皇上。奴才有事路過養心殿,順便……順便接了信。」

  「順便?」立言氣得重重一擊桌面,「天下的巧事都讓你這個狗奴才給遇上了?」

  小路子驚得瑟瑟發抖,只得說了實話:「其實是大將軍派人傳奴才,私下裡將信給了奴才。」

  立言驚道:「是故意瞞著皇上的?」宮規明文規定,嚴令後官與前朝官員往來,雖年羹堯是兄長,但為避嫌,每次來信,均是由養心殿的太監傳交給立言,以示坦蕩。此次故作隱瞞,顯是信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立言揮揮手,接過信,有氣無力道:「你們都出去,此事不可張揚,切記!」

  待奴才們都退下後,立言顫抖著雙手挑開了火漆,拆開了信:「吾妹文幾:寒燈獨不眠,憶幼時與吾妹庭訓采籬之樂,酌思鄉濁酒化愁入腸。兄一片赤膽,舉賢不避親,被奸佞彈劾朋黨,上甚疑,吾妹知兄為人,故請為之美言。惠兒聰明機敏,天庭飽滿,隱顯日角之相。謹啟。」信約隨著立言的淚飄落在地,哥哥啊!你在想些什麼……一方面表忠誠,一方面說福惠有「日角之相」。這種面相,相法上稱伏羲骨,亦稱日角,額頭不但是方的,而且在天庭上有一塊方正的突起的骨頭。猶如龍王的頭骨。福惠年方四歲,年羹堯僅有一面之緣,連立言都不曾看出什麼天庭飽滿,他這個當舅舅的倒隱約看出帝王之相了。此言一出,正揭起了年羹堯謀逆之心。立言哆嗦地將信拿到蠟燭邊,正欲化了,卻聽到太監唱道:「皇上駕到!」

  立言情急之下,只得將信塞入嘴裡,邊行禮接駕,邊用力吞咽。

  說時遲,那時快,隨著一陣清朗的笑聲,胤禛明黃色的身影已出現在殿門外。

  立言嘴裡塞著東西,只能嘟噥著,那句「皇上吉祥」卻無論如何也說不清楚。胤禛似乎看出了端倪,玩笑道:「朕的愛妃,何時變成饞嘴的小貓!來人,幫娘娘拍拍背,小心噎壞她!」

  立言臉色嚇得青白變夾,胤禛坐在西窗下,笑著看幾個宮女爭先恐後地幫立言拍背,而她卻真像只惶恐的小貓,不停地躲著,擋著。胤禛平靜地說:「今個兒,你哥哥來信了。區區賀表,難不倒他,可他卻將『朝乾夕惕』寫成了『夕陽朝乾』,莫非他是覺得朕配不上那四個字,還是他自恃己功,不把朕放在眼裡?」胤禛輕描淡寫地說著,字字落在立言心裡,猶如千斤,苦於信紙塞在口中,吞吐不得,連張嘴都不敢。立言淚、汗雙流,卻無法言表。

  「你不替他說什麼嗎?」胤禛說,「看來,連你這個親妹妹也覺得他所作過份了。他在青海立下的戰功,亦在朕許與不許之間。你可知他恃功驕傲、專權跋扈、亂劾賢吏和苛待部下,引起朝野上下公憤。更嚴重的是,他任人唯親,在軍中及川陝用人自專,稱為『年選』。只因陝西總督金南瑛不與其同流合污,則被年羹堯的心腹胡信恆彈劾。」說著說著,胤禛頗有些激動,他睨了立言一眼,見她跪倒在地,涕淚雙流,顯是驚懼地情難自控,微感憐惜。別忘了,這是紫禁城,胤禛的眼線便布著各個角落,從小路子私會信使,拿信,給信,都有人暗中一路監視著,胤禛來得奇快,也正是想看看立言會有怎樣的表現。想到這,胤禛旁敲側擊道:「立言,你是朕的寵妃,與亮工(作者按:年羹堯的字號)無關。不過你要謹記,後宮不可干政,無論前朝發生何事,都不希望將你牽扯進去。」

  立言拼命點頭,她也只能用這個法子表達自己的忠誠了。胤禛見她還不主動交出信來,心中有氣,連口吻也硬了幾分:「謹記,不可對朕有所隱瞞,不可騙朕。」

  巧了,立言努力多時,在這一刻終於成功將信吞咽下去,她艱難地張嘴說:「臣妾省得,臣妾不敢!」

  胤禛見她開口說話,知信已落肚,就算指責私下通信,信的內容只有她和年羹堯才知道。他不願打草驚蛇,凝神閉眼一會,說:「年貴妃好自為之,想起什麼,記得來養心殿稟朕。」

  立言還是頭一次聽胤禛喚己年貴妃,可見生疏非常,她心潮澎湃,顧不得多想,衝著胤禛的背影半蹲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許久,明玉過來攙扶立言,勸道:「主子,皇上已走遠啦!」

  立言慢慢直起酸麻的腿,說:「擺駕隆禧館。」

  隆禧館,窗外春寒料峭,館內卻是曖意融融。

  亦蕊正與瑤夕剪著彩紙,聽聞太監唱道:「年貴妃駕到!」瑤夕趕忙放下手中的剪子,讓行一旁,福身下去。

  立言匆匆闖入,攥緊亦蕊的手,哭道:「姐姐,出大事了……妹妹……」

  

  亦蕊見她神色慌張,勸道:「有事慢慢說,都能化解。瞧,熹妹妹還拘著禮呢!」

  立言忙抹抹眼淚,親手扶起瑤夕,抱歉地說:「妹妹一時情急,不曾見到姐姐在旁,實在是對不住!」說罷,回過身,又欲按規矩,向皇后行禮。

  亦蕊忙說:「免了免了吧!瞧你那樣,還是先把事說了!」

  立言突然哽住聲,眼神不自覺地向瑤夕瞟去。瑤夕伶俐地說:「妹妹想起景仁宮的小廚房裡,還蒸著一屜冰糖燕窩糕呢!奴才們笨手笨腳地,可別糟蹋了好東西。妹妹先行告退,待燕窩糕蒸好後,再拿來與姐姐們嘗嘗!」

  「如此甚好!」亦蕊笑著頜首。

  立言也扶鬢為禮,道:「多謝姐姐美意!」

  瑤夕告退後,立言忙不迭地將年羹堯私下送信一事說了。當然,她只說了胤禛或與年羹堯間有誤會,以及哥哥的一片赤膽忠心。關於福惠之事,她知道是對任何人也不能吐露隻言片語的。

  亦蕊聽完立言的描述,緊蹙著眉,說:「妹妹,你既然亦知宮規如此,便知後宮不得干政之理,此事,你我都插不上話。」

  立言搖搖頭,哀求道:「好姐姐,我自知在此事上,理應避嫌,但你不同,你是一國之後啊!哥哥是功臣重臣,皇上卻聽信小人讒言,就以哥哥一時粗心馬虎的錯字上,認定他有異心,這如何不讓忠臣寒心啊!」

  亦蕊說:「你想過沒有,年將軍給你書信的事,早已被皇上洞察?」

  「啊!」立言緊緊捂住唇,「不,不會的,皇上親臨翊刊宮時,並沒有讓我拿出信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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