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迷迭復迷迭
2025-01-24 03:17:26
作者: 朵朵小可
陶然居
瑤夕陪著宋氏說話,而亦蕊則細細查看宸宛留下來的小匣子。無夾層,無機關,無蓮葉紋的任何物件,耀目璀璨的首飾,閃得人心煩意亂。
宋氏身體不好,靠著床邊,流著淚,泣道:「九箭,她怎麼受得起啊!為何要她受這般苦,為何?怪我,當初要鼓勵她在王爺面前表現,要不,就不會有今天!」
亦蕊關上匣子,坐到宋氏身旁,說:「姐姐,別傷心了!你又不是第一次鼓勵她表現,以前鼓勵也沒用,而有心後,就算你不鼓勵,宸宛也會自己想法子靠近王爺身邊的。」
宋氏依然激動地說:「宛兒入府整整十年了,從不爭寵。好容易得王爺青眼,卻……連孩子都……」
亦蕊奇怪地問:「十年!妹妹有點奇怪,入府的女子,有得寵的、有不得寵的,但一定都想要得到王爺的寵愛,不是嗎?」
宋氏撇嘴道:「我就不想……」
亦蕊笑道:「姐姐可是蒙王爺寵愛的第一人呢!」
宋氏臉上不由浮起紅雲,嗔怪道:「二三十年前的事,你還拿出來寒磣姐姐。你自己呢?」
亦蕊平靜地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宋氏知她心意,拉過亦蕊的手道:「莫傷懷,王府滿園春色,總不會讓他空手而歸。」
三女對視,免不了相互打趣一番。話題一轉,又回到眼下宸宛的事上。
宋氏嘆道:「多好的女子啊!恬靜、善良,又會題詩,又擅歌舞,轉眼間,就這麼沒了?人生啊……」
瑤夕半開玩笑地說:「宛兒還會題詩啊!以前都沒聽說過……」
亦蕊一想,詩多半可以抒懷作者內心感受,搞不好真能捂出幾分玄機,她笑道:「我也不信,宋姐姐這是疼宛兒疼過頭了,什麼都是好的!」
宋氏邊在枕頭下摸索,邊說:「我還騙你們不成,給你們看看……」她掏出的正是宸宛留在匣中的小冊子。怎麼把它給忘了,亦蕊不由暗暗怪責自己,當日跑出去太跑,也沒仔細看清楚。宋氏翻到其中一頁,說:「你們看,這詩做得如何?」
一共有三首詩,瑤夕依次讀了出來:「復旦光華煥九天,五雲紛郁抱爐煙。相隨獻壽依仙陛,長得承歡近御筵。北斗杓旋春六十,西池果熟歲三千。璇圖寶曆膺無極,大德由來享大年。」她停了停,喃喃道:「好熟悉啊!這,好像在哪聽過?」她搖搖頭,繼續讀道:「和風瑞日啟芳辰,闕下衣冠拜紫宸。錦繡花眀朱檻畔,琉璃波暖碧湖濱。八荒開域皆為壽,兆姓登台總是春。分依子臣恩更厚,願將遐算祝君親。」
「慢,這不是八阿哥獻給皇阿瑪的萬壽盛典詩嗎?」亦蕊先反應過來。萬壽節上,各皇子都要向康熙獻詩,以表孝心。八阿哥文採風流,用詞華貴,大得聖譽。
瑤夕點頭說:「姐姐記性真好,的確是。這第一首復旦光華煥九天,是在第一場漢臣宴上讀的。第二首和風瑞日啟芳辰,是在第二場滿臣宴上讀的。第三首……」她按書讀了下去,「春台熙皞即瀛洲,花甲循環始一周。日下歡聲騰鳳闕,人間喜氣集龍樓。清寧交泰成三極,參贊無遺協九疇。托體恩深惟抃,舞長瞻聖壽與天侔。果然,是在第三場皇太后宴中讀的。」
亦蕊覺得不對勁,說:「萬壽盛典獻詩並非即性而為,而是預先擬好的,直到千叟宴時由八阿哥獻讀。若要提前拿到,非八阿哥親信而不能為……」
宋氏打斷道:「宛兒一直在府中,怎麼可能與八阿哥有關聯。對了!可能是宛兒聽了覺詩好,就抄錄了回來罷!」
「宋姐姐,你糊塗啊!」亦蕊果斷地說,「前兩首,還可以說是宛兒聽完後抄回來的,可這最後一首,你可別忘了,宛兒去了暢春園就沒有再回來過。」
這一句話,轟醒了宋氏和瑤夕,亦蕊的聲音微微顫抖,說:「夕兒,我並未參加第三場宴,你看清楚,這果真是八阿哥第三首獻詩?對了,雯冰,去靈妍居找年福晉,若她那邊事情完了,便讓她到陶然居來一趟!」
瑤夕又讀了幾遍詩,抬頭道:「是,妹妹有八成把握,應該是。」
亦蕊說:「等年福晉來此,再加核對,便能確認。八阿哥,豐臺大營,蓮葉……」她的眼皮不由一跳,心中呯呯亂響,無數的疑點浮出水面,相連成串。亦蕊突然轉身說:「八阿哥封的爵位是什麼?」
瑤夕蹙眉道:「已削了爵位。削位前是……」
「廉郡王!」立言邁著大步走進來,扶扶鬢說,「姐姐,免禮哦!」她調皮地看著亦蕊,這話有兩個意思,她也免了向亦蕊的禮數。
亦蕊笑著點頭,宋氏、瑤夕還是扶鬢行了半禮,如歌給立言端上一杯清茶。
亦蕊張口想說話,立言呷了口茶,打斷道:「讓我先說,哇,這茶淡得和水一樣,明玉,回頭送些上好的峨嵋雪芽來這……」幾天前,同樣的話便是冬風般刻薄,現今聽來,卻像春日般曖人。立言撂下茶盞,拭拭唇,說:「你們知道我們在宸宛的住所有什麼吧?」
看她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瑤夕有點害怕地說:「什麼?不會有什麼血手印之類的吧?」
「姐姐,你也想太多了,宸宛平平安安走出雍王府,怎麼會有血手印呢?」亦蕊話音一轉,「不過,屍體倒有幾個?」
「啊……」瑤夕剛剛放下了心,又被她的話提了起來,與宋氏靠在一起,宋氏驚得臉色發白,說:「這可怎麼辦?又死人了?」一個月內,清鳳、趙明、宸宛,包括亦蕊的雙親,紛紛離世,他們的死都給王府的人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謎團。
立言嚴肅地說:「怕?我怕屍體都帶來了,張凱,拿來給幾位姐姐看看!」
這次,連亦蕊的臉都白了,瑤夕更是抱著宋氏,把臉埋在床帳里。
張凱無奈地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塊白手帕遞給立言。立言緩緩打開折迭的手帕,臉上綻放出得意的笑容:「哈!屍體在這!膽小鬼!」
手帕上,有幾個黑色的小點,「螞蟻?」亦蕊說。
立言將手帕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說:「準確說,是死螞蟻!」
瑤夕定睛一看,懼意方消,又氣又惱地說:「你說的就是這個?」見到立言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瑤夕抓起床上的軟墊向她砸去。
「姐姐何時學了我的獨門武功?只可惜,準頭太差,力道太小,連皮都沒沾到。」立言嘻皮笑臉。
亦蕊瞪她一眼:「快說,這螞蟻暗藏什麼玄機?說不出來,我和夕兒一起修理你。」
立言福了一福,故作正經地說:「立言好怕!立言遵命!」她掩嘴一笑,清了清嗓子,說:「一進宸宛的屋子,感覺空蕩蕩的,翻了翻,我才發現……」她站起來,指著宋氏的妝匣、桌上抄錄一半的佛經、未完成的女紅、弘昀的小玩具。「這些,都是別的屋裡沒有的。但是,宸宛屋中,除了府中按例發的,配的被褥擺設,整齊的換洗衣服,連副宸宛的字都沒有。乍一看,就像離家多年一般。我們在西窗榻下的軟墊上發現一群瘋狂的螞蟻,已死了數百隻,卻仍有無數螞蟻爭死恐後往一處爬。張凱好不容易用筆撥開螞蟻,看到那藍綢上有一個深色的點,如小指頭般大。就是那個點,毒死螞蟻,也是它引來了螞蟻!姐姐猜猜,是什麼?」
亦蕊說:「蟲琢是萬蟲精華,特有的甜香濃郁難散,引得螞蟻如此的,只有它……」
立言抿嘴一笑:「巾幗所見略同。在宸宛出事前,她的房間每日都有人打掃,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就沒人再進去。而蟲琢之毒,出現在宸宛住處,只有兩個可能。暫不管宸宛從何得來蟲琢?按札記所錄,不可能是在府中服毒,若是在暢春園服毒,現場沒查到任何盛毒的容器啊!」
瑤夕下唇被咬得發白,吐出幾個字:「玫瑰蜜合糕!」
「哦?」立言驚道,「王爺最喜愛的糕點?莫非王爺中毒了?」
瑤夕搖頭道:「那****見食籃中有此糕點,要取來吃,宛兒笑著說是她親手做的,要留給王爺。後來,我見她怔怔地吃著糕點,現在仔細一想就是玫瑰蜜合糕。」
「啊!」事情越來越玄,立言說:「她這是想害王爺?還是不想害王爺?」
亦蕊說:「她想不想不重要,她背後哪個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王爺?」
瑤夕緊張地說:「莫非姐姐已知幕後黑手是何人?」
亦蕊說:「十有八九,是八阿哥。首先,蓮與廉諧音,很可能是同夥間的信物;第二,那****知宸宛可能出事,便匆匆趕向暢春園,卻遇到了由八阿哥執掌的豐臺大營親兵;第三,蟲琢是大內用藥,非凡人可拿到;第四,這詩,共有三首,若宸宛與八阿哥無任何關聯,怎會提前有這首詩;最後,此事的最大得益者是何人,正是八爺一黨。」
立言一拍大腿,咬牙切齒道:「真小人易躲,偽君子難防。這混蛋……姐姐,走,我們衝出去,去,告御狀!」
亦蕊拉住她,說:「不急。我還有兩個疑點……」
立言催促道:「快說快說……」
亦蕊嘆氣道:「八阿哥是何等謹慎之人,怎會留下如此多的蛛絲螞跡?還有,也是我最不想說的。宸宛多年不爭寵,這孩子,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