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生死轉為輪
2025-01-24 03:17:23
作者: 朵朵小可
張凱對府里情況甚熟,怕亦蕊再受剌激,私下找了府中管家、奴僕打聽遇害時的情況。只可惜札合傷重未醒,否則他與兇手應該有所接觸。
亦蕊披麻戴孝跪守在雙親靈前,默默化紙。費揚古長子與次子此時正好不在京城,已派人通知回府奔喪。幾房姨娘與親戚也已換了喪服,哭得哀天慟地。立言靜靜地坐在賓席,闔著眼、雙手交迭,不知在想些什麼。
除了一些接待客人,安排儀式的奴才外,府中的奴才在靈堂前跪滿了一地,痛哭流涕。突然,有一隊人馬人持火把沖了進來,那種凶神惡煞的模樣,便知並非祭靈而來,膽小的已被嚇得渾身發抖,那些並非真心哀哭的也早已忘了流淚。進屋後,十二人分成兩列,一個身形偏瘦,七尺高的男人走了出來,冰藍的綢袍,辮梢繫著金黃色流蘇,一雙寒星眼下掛著鷹鉤鼻,桀黠之氣迎面而來。
那男子環視四周,先畢恭畢敬地向二老靈前鞠了一躬,又到亦蕊跟前,揖手道:「四嫂,節哀順變。」
亦蕊回禮,卻不言語。
立言遠遠地就認出他來,忙不迭地走上前來,半開玩笑地說:「九阿哥,你的消息好快啊!」
來者正是九阿哥胤禟,他唇邊抹過一絲冷笑,說:「禮也行完了,兩位嫂子該回府了吧!」
立言面色大變,厲聲說:「九弟,你沒看清這是什麼情況嗎?如此無禮,如此無情?」
九阿哥向紫禁城方向一拱手,肅然道:「我奉皇阿瑪旨令行事,若是無禮無情,已讓侍衛直接抓人封府了。」
「什麼?聖旨?」立言瞪目結舌道,連亦蕊都不由看向了九阿哥。
九阿哥面無表情,冷漠說:「四哥涉嫌與逆賊謀反一案有關,已被幽禁宗人府。雍親王府上下,女眷家族,全部軟禁府中,出府者格殺勿論。」
「四爺怎麼樣?」「阿瑪額娘如何入殮出殯?」立言與亦蕊均脫口而出,只是問題不同。
九阿哥說:「四哥很好,就算吃點苦頭,也不會受什麼大罪。四嫂父母的身後事,只能一切從簡,我會派人來處理的。」
立言不滿意地說:「皇阿瑪教導,百行以孝為先。當年孝莊文太后逝世後前後,皇阿瑪侍疾喪六十餘天,日夜號痛,甚至割辮致孝。費揚古是皇阿瑪寵愛的大臣,他與夫人驟然離逝,身邊唯有姐姐以女兒身份守喪,九弟,你何必強人所難?就算往後皇阿瑪問起來,聖旨再強,也強不過個理字!」
九阿哥淡淡一笑,臉上顯得陰晴不定:「孝莊文太后、皇阿瑪、費揚古、四福晉……哈哈,虧得四嫂你能將這一切關聯在一塊。我記得費揚古不是有幾個兒子嘛!其中一個還是大內侍衛!」
張凱在旁回道:「三少爺札合也被剌殺,昏迷不醒,其他兩位公子出京辦差,已派人通傳了。」
九阿哥說:「這不有人嘛!來人,把那札合換上麻衣孝服,抬到靈堂上。他昏也好,醒也好,總之是有人守喪了。兩位嫂子,我已經很客氣了,請吧!」
「你……」立言氣得揮起了小拳頭。
九阿哥回身道:「四嫂不是大家閨秀嘛,怎得做出勾引侍衛,綁架傷人的重罪。看來雍親王府里的女眷,個個都不好惹啊!哈哈……」他用那修長的手指輕佻地在立言臉上劃來,長笑走出靈堂。
「你……你敢……」立言氣極敗壞,昏頭昏腦地抓起身後一個物事,就要向九阿哥的背影砸去。
「妹妹!」「使不得啊……年福晉……」亦蕊驚喝著,一堆哭喪的姨娘奴僕圍了上來,欲接著立言手中之物。立言定睛一看,她抓得正是費揚古的靈位牌。
「這……我……」立言慌張地嚇走一身怒火,亦蕊起身,接來靈位牌,用絲帕拂了拂,平靜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重新放置好靈位牌,後退幾步,莊重連行三跪九叩之禮,哭唱道:「阿瑪、額娘,女兒不孝,沒能在膝前盡孝,也不能保護你們。額娘,您讓女兒不要執著,笑對人生,女兒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女兒定查明真相,不讓二老枉死。今生的恩情,只得來生結草銜環相報。」說完此番話,她站起身來,對立言說:「我們走!」
「走……你真願意就這樣走啦!」立言跟在身邊,喋喋不休,張凱、雯冰、霏月均學亦蕊的模樣磕了頭方才跟出來。
福熙樓,一連七日,亦蕊均閉門不見客,宋氏、瑤夕每日向雯冰打聽過,飲食一切正常,才肯放心。
夜如水,月如玉,這般美景,奈何無人欣賞。
清香裊裊,觀音像前,亦蕊虔誠地念著往生咒,這是唯一能為父母所做之事了。
淒淒的笛聲響起,隨即門窗輕輕「咔」一聲,瀟碧像個影子樣,出現在亦蕊身後,默默地注視著觀音像前放著兩張紅紙,上面有姓名和生辰八字,應該是費揚古夫婦的。直待亦蕊念完一卷,瀟碧方搭話道:「不要太過傷心了,逝者已矣。」
「道理,我知道,但做起來,卻很難。」亦蕊站起身來,點上三柱檀香,遞給瀟碧,「給他們上柱香吧!王府有難,恐怕那些親戚忙趨吉避災,恨不得早些與我們脫了關係。」
瀟碧下意識想拒絕,看到亦蕊那雙紅腫的雙眼,僵硬地鞠躬,插上香,道:「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給人上香呢!」
「不會吧!你家中沒有長輩嗎?」亦蕊問。
瀟碧輕蔑地笑笑,似乎亦蕊問了個很醜惡的問題,根本無心理會。他手指隨意翻著桌前的佛經,說:「你這是準備做尼姑?」
亦蕊坐在桌旁,說:「差不多了。」
瀟碧挑挑長眉,說:「不是要報仇嗎?我幫你算一算啊!劉伯堃的、凝秋的、你阿瑪、你額……」
「別說了,別說了……」亦蕊捂起耳朵,連連向後退去。
瀟碧說:「怕了?」
亦蕊軟在椅中,虛弱地說:「饒了我吧!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有法子……所有人都走了,我愛的我恨的,只剩我一個人了……仇人在哪?是誰?對了……瀟碧,我,我求你……」她推開椅子,跪行到瀟碧身前,抱著他的雙膝,哀求道:「我求你,幫我找出殺害父母的元兇,殺了他們……就像當時你幫我殺李怡琳一樣……」
瀟碧哼一聲,說:「綠竹客從不做虧本生意……」
「不虧本,這屋子裡,王府里,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拿去!幾千一萬兩銀子,我是能給你湊出來的。」亦蕊自認為想到一個最好的方法,滿心期盼地看著瀟碧。
瀟碧眼中放出幽幽綠光,不屑地說:「錢?你和我談錢?」
「不談錢,不談錢?」亦蕊不敢惹怒了他,連忙說,「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知音麼?你會幫朋友的,對麼?」
瀟碧說:「綠竹客朋友遍天下,也可以說沒有一個朋友。我為什麼要幫你?」
亦蕊腦海里突然閃過那日在李衛家裡發生過的事,她站起身來,卻慌慌張張地去解自己的衣結,說:「你要我麼?我跟你走?一輩子……」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亦蕊的頰上,瀟碧厲聲道:「胡鬧,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以為我是什麼!」
「那我……」亦蕊無力去抹掉嘴角溢出的血水,淚如泉湧,四面的物品向她飛壓而來,無數的黑暗吞噬著她的身體。弘暉之死,挖空了她的心。隨即是彩娟和凝秋,割去了她的四肢。伯堃被殺,砍下了她的頭顱。父母的離世,如雪上加霜,她殘留下的骨血都被無情地奪走。在觀音像前,亦蕊問過千百次,為何,死的不是她,為何,要讓她孤獨地留在世上,承擔所有的責任。甚至,連唯一可以利用的雍親王嫡福晉權利,也因胤禛出事而無限期停用。瀟碧,又一巴掌消滅了她最後的希望。她,她還活著幹什麼?
瀟碧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蹲下身,用帕輕輕拭著她唇邊的血漬,溫柔地說:「人只要一天不死,事情會有轉機,必要時,我仍會出手相幫。只是,現在不行。」他從懷中掏出一物,放在她的面前,「求人救,不如自救!唉……」
次日,久久封閉的福熙樓敞開了大門,亦蕊精神奕奕地接受著各位女眷的請安,立言還是一如既往的遲到、高傲,但亦蕊卻從其眼中捕捉到幾縷關切。
閒話家常後,亦蕊再次謝了眾人多日的關懷之意,以及囑咐在此期間謹言慎行之類。散席時,亦蕊刻意留下了立言、瑤夕二人,以及當日隨從的明玉、飛燕。
亦蕊客氣地說:「兩位妹妹,王爺被拘在宗人府里,說不急是安慰大家的。現如今坐的,都是當日有在暢春園行走的。還盼大家好好回想一下,當日宸宛或在場有何人行為怪異?」
瑤夕吞吞吐吐地說:「姐姐是想幫王爺翻案,憑我們幾個,能行嗎?」
「怎麼不能行?」立言說,「小路子,把畫卷拿上來!」打開畫卷,是一輻暢春園宴席全景圖,飛翔在空中的宸宛卻被畫成一副鬼面獠牙的妖精模樣。
亦蕊笑道:「這是出自立言妹妹的手筆?」
立言狠狠道:「這個狐狸精,光媚惑王爺還不夠,還連累了整個王府!畫成這樣,真是便宜她了!」
瑤夕驚嘆道:「妹妹好記性,這畫得真是八九不離十啊!」
「不止,我這還有一份當日到場的人士名單!」立言又遞過一本冊子。
瑤夕說:「這,這不都軟禁了嗎?怎麼還有這些!」
立言眨眨眼說:「當日在暢春園,禮部官員是我哥哥的人,他給了我一份名單,以防禮儀有差。」
亦蕊笑道:「好東西都被立言妹妹拿完了,我這邊有樣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她從桌上的綢緞包里,取出幾張薄薄的紙,正是瀟碧昨日帶來之物。
立言、瑤夕好奇一看,驚呼:「歐陽宸宛,卒於……這,這是仵作的驗屍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