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秀色空絕世,馨香誰為傳?
2025-01-24 03:14:01
作者: 朵朵小可
怡紅院。梨花櫥
月已中天,憑窗眺望許久的李氏,低低地嘆氣。怡紅院彩燈高掛,徹底不眠,鶯聲軟語時不時飄進耳里,污穢不堪。食物殘渣、酒氣混合著濃重脂粉香,俗不可耐。
她倚著妝檯坐了下來,銅鏡中佳人依舊,只是在眼角已摸到細細的皺紋,暗黃的皮膚用了水粉遮蓋,可是幾道蝴蝶一樣的斑紋卻提醒著自己,是個懷有身孕的女人。
都這個時候了,恐怕伯堃也不會來了?不,他是個言而有信的漢子,不會辜負我的。李氏胡思亂想著,卻聽到門口有著動靜。難道是他來了?李氏喜出望外,匆匆打開了門。
門口,鬨笑著一群女子散了開。唯獨有位身著粉色翠煙衫的少女,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氏,目光中毫不掩飾她的不屑。她與李氏擦肩而過,猶如主人般走進了梨花櫥。
李氏寄人籬下,被她的氣勢鎮住,竟變得怯生生起來。
那女子隨意輕撫琴榻上一具古箏,聲聲如珠玉,渾然若曲成。
不知何時,門口又聚上了一群姑娘,個個嘴角含著不懷好意的笑,打量著屋內二人。不知誰首先鬨笑起來,人群中爆發出笑罵著:「翊喬姐,你就別逗我們了。」「這個土包子,怎麼和我們翊喬姑娘比……」「大人怎麼帶回這麼個農婦……」
或許因劉伯堃「正經衣服」的要求,桃姐沒有拿怡紅院的衣服給她,而是找了套尋常農婦的服裝給她,可妝容又因怡紅院的習慣而畫得過濃,加之李氏是個孕婦體態顯胖,像極了個剛進城的村婦。一旁的翊喬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眸含春水波、眉不描而黛、膚白膩如脂。青絲綰髮中點幾枚珠玉,嬌而不艷。李氏心中暗暗苦笑,堂堂四貝勒爺的側福晉就這樣被一位青樓女子比下去了!
眾人何嘗不是這麼想,只是她們不知李氏身份。劉伯堃成為怡紅院老闆後,李氏是他第一個帶回的女子,又有著身孕。眾人能不好奇她的身份、肚子孩子的親父麼?見劉伯堃安置好她後,便愛理不理。眾人也就失了先前偽裝的安份,女人骨子裡的八卦、妒忌統統暴發出來了。若之前還是私下討論、竊竊私語,現在就是高談闊論,毫無避忌。
「嘖嘖嘖……」一個穿著綠草百褶裙女子,又進了梨花櫥,目光繞著李氏放肆地打量,說,「大嬸,你是誰啊?大人為什麼帶你來這?」
又一女子進來,譏諷地說:「大人哪來這麼窮的親戚,恐怕是哪個不要臉的,纏上大人了……」
「什麼嘛!大人會看上她?」「又胖又丑……」「你猜她肚子裡野種是誰的?」「反正不會是大人的……」門外的姑娘紛紛湧進梨花櫥圍著李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時,一個身著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的姑娘,費力地撥開人群,紅通通的臉頰上泛著激動的光芒,說:「夠了夠了,我看這位夫人定是遇上了不幸的事,又與大人有些淵源,才送到怡紅院來的。來者是客,她又有著身孕,我們就別吵她休息了!」
眾人被她喝住,也只靜了兩秒,又鬨笑起來,說:「梓傾,這可不像你了,你不是鍾情大人嗎?」「矯情得很啊……」
梓傾羞紅了臉,仍義正言辭地說:「大人儀表堂堂,誰不傾心?只是我等皆殘花敗柳,怎的配得上他?這位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弄不好,就是大人的妻妾。各位姐妹,我們還是少生蜚短,多關心人家吧!」
眾人心下不由思量,一時嘴快,萬一李氏真是大人的妻妾,這得罪人的事可就大了,紛紛閉了嘴,目光也恭順了許多。
這時,翊喬站了出來,冷冷說道:「我可不信她會是什麼妻妾,若是,為何大人不將她帶回府中,而是居在這怡紅院。就算一時不方便,也可以帶去歲寒別院,何苦和我們這些殘花敗柳居在一起?」最後那一句,分明地針對梓傾剛才的話頭而去。
梓傾可憐巴巴地說:「無論她是誰,總是大人帶來的人,翊喬姐為何處處針對她?」
翊喬正要反駁,只見劉伯堃站在門口,冷眼旁觀,想來剛才的一幕盡收他眼底。翊喬輕咬下唇,不多加辯解,匆匆離去。樹倒猢猻散,眾人行了禮,也都去了。
梓傾略不放心,對李氏說:「姐姐,我住在海棠榻,你有事隨時可以來找我。」說罷,小心翼翼地看了劉伯堃一眼,福了福,方才離去。
當屋內只剩下了劉伯堃與李氏二人時,李氏全身熱血沸騰,淚水湧出眼眶,分不清是喜悅還是委屈。她一頭扎進伯堃懷裡,喃喃道:「你知道我多想你嗎?」
伯堃不留痕跡地推開她,扶她椅上說:「你怎麼跑出來了?」
李氏邊哭邊將事情從藥丸被發現,到被囚禁,隨著太子隊伍跑出來尋他,經歷苦難大致講了一遍。
自被亦蕊發現後,劉伯堃便請示榮妃,說可能引起海定閣懷疑,要尋其他途徑送藥。他一直以為榮妃派其他人去負責,也沒敢多問。聽李氏說完,伯堃皺眉道:「那你一直沒吃藥?」
李氏說:「想來已有四、五個月了吧?」
伯堃追問:「有何不適麼?」
李氏輕輕搖頭,道:「剛開始頭痛欲裂,大概兩三個月後就不疼了。」
伯堃著急道:「不對不對,那藥不是好對付的。除了疼,還有什麼感覺嗎?」
李氏想不起來,還是搖頭。
伯堃說:「我去給你準備藥,你還得繼續吃。若不按時服藥,你會變成瘋傻之人。」他低頭看了眼李氏的肚子,說:「你這懷了孩子的身子,要好好休息,也不知那藥會不會傷了孩子。」
李氏狠狠地說:「傷了便傷了,我根本不想要這孩子。胤禛這個畜牲,硬生生地要了我……」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和伯堃解釋孩子的來路,便造了這個理由。李氏還欲向伯堃吐露相思,伯堃淡淡地說:「你辛苦了些許日子,今晚好好休息吧!我幫你去配藥,你若不想住在怡紅院,我便幫你換個客棧住。」
李氏已從桃姐口中套出伯堃便是這的老闆,換個地方可能更難看到他,便說:「只要能見到你,住哪都無妨?就是外面的姑娘嘴快,不知道……」
伯堃長眉一挑,說:「我已經交待桃姐了,你就是說是我義妹,暫居與此。今後你怎麼打算?」
李氏垂下眼帘,面生紅暈,她是有夫之婦,又生懷其他男人的孩子,雖心裡想跟著伯堃,但又怎說地出口?
伯堃見她的模樣,心裡猜到了三分,真是冤孽。他本想拿李氏施行報復計劃,可看樣子胤禛完全不在意李氏,又有何意?他嘆了口氣,又害苦了個女人……
李氏以為他是憐惜自己,暗自竊喜,便說:「聽說有個歲寒別院,離這挺近,要不,我住到哪去?」
伯堃聞之色變,冷冷地說:「夜深了,我先回了,你休息吧!」
李氏滿腹衷腸無處訴,淚散鴦帕至天明。
第二日,李氏睡到午前才醒,桃姐已命人打好了洗漱水服侍她,衣服也重新換了合乎身份的碧綢琵琶襟裙,李氏自己調了胭脂,輕施粉黛,桃姐不由贊道:「您這樣打扮才真是好看呢!」
半日無事,李氏靜下心來,盼著夜晚伯堃能再來探她。
這時,門輕輕被打開,梓傾探頭探腦地說:「夫人,我是梓傾,能進來嗎?」
李氏笑得迎了上去,說:「進來吧!正悶得慌呢!」
梓傾笑道:「怡紅院是夜夜笙歌,白天姑娘們都睡得晚,我起身後生怕夫人無聊,來陪著說說話。另外……」她的臉色黯然下來。
李氏說:「妹妹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梓傾拉著李氏,從她的床下拉出一雙鞋來,而鞋裡藏著一根長長的銀針,細細看去,針上散發著幽幽藍光,應該是被下了毒。
李氏被嚇倒,說:「誰,誰想害我。」桃姐為她備了兩雙鞋子換穿,好在李氏今日穿了另外一雙。要不,豈非命喪黃泉?
梓傾說:「恐怕是翊喬姐,她對大人一直心存愛意,偏偏夫人住了這本屬於她的梨花櫥,怎不惱你?唉……」
李氏激動地說:「我,我一定要告訴阿濟格……」
梓傾勸道:「說了也沒用,翊喬姐是怡紅院的頭牌姑娘。她撫一首「漁歌唱晚」,又一首「彩雲追月」,媚眼如絲,不知迷倒多少公子歌呢?」
李氏聽了這又羨又妒的話,心裡明白了三分,重新打量起梓傾來,半開玩笑地說:「那梓傾姑娘擅長什麼呢?」
二人心意相通,不由相視一笑。
夜裡,又是高朋滿座,歌舞后,便是等翊喬上場演奏。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美人上台,台下等待不耐煩的公子哥們,已不滿地敲桌砸杯了。
此時,不知哪傳來「噹噹當」的幾聲撥琴,眾人以為翊喬有什麼特別的表演。忽然,一陣清香襲人,似蘭非蘭,似麝非麝。舞台上幕布滾滾,似滾風大作,琴音如風襲雲浪,急急大作。當一切平靜下來時,台上出現一朵碩大的花苞。聽得琴音「撲撲」兩聲,花苞如綻放般裂開了,一位身形嬌俏的花中仙子纖腰慢擰,正隨著一曲「荷塘月色」舞動著曼妙的身姿。忽似蝴蝶翩躚,忽似孤葉搖曳,若朵清雅的風中芙蕖,出若在這風塵之地,而不染俗色。曲律皎如月色般清明,佳人若荷花般明媚麗人,只見她越轉越快,碧綠裙擺展開蕩漾似荷葉,猛地一個收身,穩穩不動,曲嘎然休止。麗人抬眸一笑,雙臂輕收呈花狀,收於胸前,伏下身去。
荷塘月色,可望不可及。想必來怡紅院的公子哥看多了俗媚的舞蹈,卻不曾想能在此看到雅如荷,媚如絲的表演,各個心裡都撓起了痒痒,喝彩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