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無家可歸的人

  回到家，已經是筋疲力盡，天色已晚，後知後覺地在身上找著包包，視線在自己身上溜達了一圈，才察覺她並沒有帶來自己的包，而鑰匙在裡面。她有些焦急，如果不進去，只怕明天又會是一場腥風血雨。顧靜嫻，她同父異母的姐姐，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添油加醋的機會。

  她不想讓自己成為她媽媽被眾人指著鼻子罵緣由。這個所謂的家，有一個冷落她徹底的爸爸，有一個尖酸刻薄的後媽，還有一個冷嘲熱諷的姐姐。對家裡並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東西。如果不是顧家二小姐這個頭銜，她根本不會進這個家門。

  疲憊地靠著門仰天嘆息，只怕今天是不能進去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清亮的月光一路照著她前行，路上是影影綽綽的樹影，風吹過枝葉發出「沙沙沙」的響聲，一切是那麼美好。身上的衣服有點少，在這樣的季節無疑是很冷的，一路上為了讓身體暖和一些，她一邊唱著歌，一邊搓著手，邊走邊唱邊跳，一路活動著筋骨，讓身體能夠得到足夠的熱量。

  

  這是一條老舊的小巷子，年代久遠，樓層不高，樓間距也很短，在底下的住戶，有些常年都曬不到太陽的也有。晚上經過這條小巷，小巷子裡停滿了古老的自行車，零零星星亮著幾盞燈，大部分已經暗了。

  小時候常常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即使閉著眼睛也依然能夠找到回去的路，哼起小時候經常哼哼的調調，腳踩著一塊一塊的青石板，手指擦過粗糙而凹凸不平的牆面，突起的小石子摩擦著指尖的螺紋，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痕跡。

  前巷階梯很短，走幾步就是一個樓層，空曠的樓道里只有她的腳步聲，夜深了，樓道里的燈壞了，摸著樓梯邊的扶手，小心翼翼踩著階梯拾級而上。

  輕輕叩著門，心情有些緊張，許久不見了，也不知她好不好。

  然而，親眼見到和想像還是不一樣的，親眼看見她眼角的皺紋，親眼看見她耳鬢的白髮，親眼看見她眉眼帶著驚詫，又不知所措地拉住她的手，禮貌而疏離地請她進去，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媽，誰來了？」

  房間裡有個稚嫩的聲音喊叫著，緊接著踢踢踏踏的，似乎是穿著拖鞋匆忙出來了。前後不過幾秒，顧傾城的視線里就出現了一個小蘿蔔頭。

  小孩子剃了個小平頭，肌膚並不白皙，曬得油光發亮，一看就知道是個頑皮的孩子。額頭上還貼著創口貼，穿著一件睡衣，睡眼朦朧地從裡屋出來。他打著哈欠，用肥嘟嘟的小手拍拍嘴巴，揉揉眼睛充滿好奇地看著顧傾城，指著她的臉問屋裡的女人：「媽，這是誰啊？」

  女人臉上有些尷尬，目光閃躲著不敢看她，而顧傾城眼睛酸澀，鼻子酸酸的，原本積壓在心裡的委屈如同山洪般即將爆發，可最後還是吸了吸鼻子，咬著牙壓抑了所有的情緒，用手摸了摸那個孩子的小平頭，語露親切：「我是姐姐。」

  她該恨的，為什麼兩個孩子，可偏偏被送走的是她？這個多情而懦弱的母親，曾經是個酒吧的陪酒女郎，她的媽媽和現在的爸爸只不過是一夜情的關係，說到底，她是不被期待的出生，不過是擦槍走火的副產品。這樣的人生，大概從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

  她這一生，註定不被人期許，不被人疼愛，註定了是被拋棄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