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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和談

2024-05-08 11:56:51 作者: 墜歡可拾

  莫千瀾往外走,邊走邊取出瓷瓶,倒出一大把藥丸塞進口中,囫圇吞咽,仍覺不夠,再倒一把,吞了下去。

  直到將整整一瓶藥丸吃掉,他心口憋悶之氣才稍緩。

  丟下瓷瓶,他繼續往前走,每走一步,都把往事留在身後。

  回到中帳,遊牧卿立在外面,看到莫千瀾立刻拱手行禮,又往後張望一眼,不等他疑惑莫聆風去向,莫千瀾咳嗽一聲:「將軍不適,要歇一歇,你帶兵隨我去和談。」

  遊牧卿點頭:「是,末將這便去安排。」

  

  他是莫千瀾選出來的人,在他眼中,莫家兄妹,便是一體,誰來都一樣。

  其他人早有莫聆風軍令在先,遊牧卿和殷南對士兵雖不能如臂使指,也可調動。

  親兵推開房門,請莫千瀾入內,他大步緩行,在見到魏王的一瞬,枯朽的眼眸射出淬火之光,宛如蘭桂新發,玉山重鑄,雙手攏在袖中,雖未曾握劍,卻能令天下血流漂杵。

  他笑道:「王爺,辰時已到,請。」

  魏王身軀沉重,雙手撐著椅子扶手,才勉強起身,看一眼莫千瀾,越發畏懼,出門後,還忍不住向寬州城方向望去,只盼能有奇兵救命。

  寬州城中不怕死的州官,只剩下一個鄔瑾。

  鄔瑾坐在通判府書房桌案前,看自己抄錄的《公羊傳》「莊公四年,紀侯大去其國」一段。

  自十三日在程府看完此書歸家,他便默出此節。

  這一段文章,解開了他所有疑惑,窺探到莫千瀾真實之下的謊言。

  病入膏肓的莫千瀾、身份貴重的金王之子、唯一能調動莫家軍的莫聆風、傀儡般的魏王,還有那位逃脫出去的黃義仁,全都是這場潑天大禍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否則黃義仁就算手段通天,也難逃莫千瀾羅網。

  所有人都是棋盤中的棋子,隨莫千瀾心意而動。

  鄔瑾在洞徹一切後,便將自己關在二堂書房中,管住自己的兩條腿——莫千瀾不希望他攪局,初八起便不再見他。

  此時他坐的手腳冰涼,呵手片刻,起身添炭。

  他提起火箸,將炭火燒旺,掇條凳子來坐到炭火邊,雙手伸於火上烘烤,兩手不再僵冷,正欲起身寫字,門外響起叩門聲:「哥,藥好了。」

  鄔瑾掩下臉上神情,走回案前,遮蓋自己所寫字跡:「進來。」

  門「嘎吱」一聲開了,鄔意端著盤子,托著藥碗小心翼翼走進來。

  自從斷親,他不得不收起所有小心思,謹小慎微而又殷勤的圍著鄔瑾打轉,不敢再胡作非為。

  鄔瑾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放在一旁,鄔意連忙道:「阿娘讓你把這個羊肉餅吃了。」

  鄔瑾點頭,慢慢吃完,以茶水漱口,又有曹官前來問事,鄔意連忙端著托盤退了出去。

  知州暫缺,民兵、錢穀等公事,全都由副貳通判監察施行。

  屋外日光已經刺目,從門口、窗外透進來,灰塵翻揚,有如金屑,張曹官早已聽聞鄔瑾任通判時不近人情的名聲,無暇感慨今日晴好,垂首上前,忐忑不安將九月經總制錢帳目交至鄔瑾面前。

  鄔瑾翻開細看,見上面名色細微,田舍牛畜買賣得產人勘合錢、茶鹽司息錢、頭子錢、減納剩錢、賣酒錢、樓務店房錢,加起來有近四十種,遠多於其他州名目。

  他看過後,提筆勾去「種子錢」、「避火錢」、「灑掃錢」等十來樣。

  張曹官看他連著划去這麼多,急道:「鄔通判,並非下官巧立名目,實在是朝廷有常額,本州因軍需多,常額也高於別的州,只有如此才能登額。」

  鄔瑾擺手,凝神寫下「准秋季起發赴行」,起身走到張曹官身前,將帳簿遞過去:「不登額也無礙。」

  張曹官一時愣住:「可不登額,陛下定會責罰於您,於您的前途……」

  說到這裡,他心中咯噔一下,猛地閉緊了嘴。

  鄔瑾本就沒有前程可言。

  他從最高處跌落,從廷杖中僥倖活命,不會再有登高之日,只會無盡下墜。

  屋中沒有薰香,鄔瑾身上傳來潔淨的皂角氣味,一盆山茶花花影重重,落在他身上,也落在帳簿上。

  張曹官低頭看鄔瑾寫的一行字,體勢端方沉著,筆力嚴謹峭勁,一絲不苟,明明是平正工整的楷書,卻顯出超乎常人的骨氣和魄力。

  樸實無華的紙筆,字裡行間揮灑的無所畏懼,一筆筆勾去的苛捐雜稅,竟衍生出一派平和安定之氣。

  「下官這便去辦。」張曹官心中一定,帶著帳簿退了出去。

  屋中再次只剩下一人,鄔瑾獨坐日光中,閉目養神,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迷濛之間,周遭變成一片死灰寂靜,他聽到血從地下「汩汩」而出,浮於青石板上,四面八方流淌出去,他想起身走出去,走到堡寨,兩條腿卻被釘住,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鮮血淹沒,墮落地獄,最後在窒息中驚悸而醒。

  睜開眼時,天色還是那般燦爛,地面潔淨,炭火熊熊,一切都未改變。

  他從桌案書堆中取出自己抄的書,燒在火中,直到成為灰燼,才看向前來送炭的鄔意:「什麼時辰了?」

  鄔意想了想:「辰時差不多過半。」

  鄔瑾走到門邊,看向堡寨方向:「和談開始了。」

  高平寨外,日光已盛,毫無遮擋地落在枯草砂石地上,金、莫兩方士兵夾道而立,旗幟在寒風中翻滾,槍尖上凝結一點金光,浮光耀目。

  士兵拱衛一座小小穹廬,皇子、文臣帶來的護衛、隨從悄無聲息出入穹廬,送上茶點,穹廬中,魏王與金國皇子對坐。

  小皇子年幼,不到九歲,生的瘦小,身後四個護衛寸步不離,守衛森嚴,對面稍有動作,四個人八隻眼睛便望了過去。

  侯賦中吵的口乾舌燥,喝一口茶,忍住火氣:「以三川寨、橫山為界,雙方撤兵,這是我們的底線,實難相讓。」

  對面冷笑道:「如果以三川寨為界,就不叫雙方撤兵,叫我們單方退讓,你們需要付出誠意。」

  「你們若不撤兵,我們照樣可以將你們驅逐出界,既然和談,你們也該拿出誠意,而不是一味索要!」

  「我們的誠意就是坐在這裡,城池邊界,是我們打下來的,必須一切如常!」

  「以三川寨為界!」

  「以高平寨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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