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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決心

2024-05-08 11:49:22 作者: 墜歡可拾

  野草茫茫,暖風浮動,吹著兩人面孔,將滿身熱汗吹熄了。

  鄔瑾脫力,丟開扁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抹去臉上汗珠。

  莫聆風也坐下,她望著鄔瑾,看他弓腰屈膝,手肘架在膝蓋上,垂著頭,大肆喘氣,額前和鬢角全都讓汗水打濕了。

  喘勻了氣,他抬起雙手,取下木簪放在大腿上,一隻手抓住頭髮,另一隻手不斷從下往上梳攏,最後騰出手來,用木簪一絲不苟地挽了發。

  沒有頭巾,免不了有碎發拂落,很快又讓汗打濕了。

  他又將身上短褐撫平,一滴汗落在他手背上,將手背上濺落的血跡暈開,他無處可擦,只能用大拇指用力一抹,讓這一片刺眼的血跡徹底散開。

  莫聆風揪下兩塊大葉讓他擦手:「沒事了。」

  鄔瑾接過來,揉了兩下:「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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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聆風解釋:「是金虜,偷不到撩風刀的圖紙,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把刀,拆分開來,想帶出去,有了撩風刀,金虜的鐵浮屠就不管用了。」

  說罷,她伸出一隻手,緊緊攥住了鄔瑾。

  她的手掌薄而柔軟,手心汗津津的,一脈冰涼,仿佛是伸出去了一張羅網,不動聲色地包裹住了鄔瑾。

  她看到鄔瑾救人,也看到鄔瑾不顧一切地朝自己走過來,衝破一切漩渦,飛蛾撲火一般的決絕,堅定地站到了自己面前。

  這個人,太乾淨了,從淤泥里走出來的人,一點污穢都不曾沾染。

  於是在這一瞬間,她下定決心,喜歡鄔瑾,要鄔瑾,非鄔瑾不可!

  她問他:「你是文人,怎麼不自己跑?」

  鄔瑾慢慢鬆懈下來:「那你呢,你是武人?」

  莫聆風明快一笑:「是啊,我現在是莫都頭。」

  鄔瑾也跟著笑了一下。

  「明年的春闈,你會去嗎?」

  「嗯。」

  「你考取功名是為了什麼?」

  鄔瑾沉默半晌,答道:「想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也想……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莫聆風道:「你說完。」

  鄔瑾只當她是想讓自己不那麼害怕,就深吸一口氣,慢慢回答:「我近年來看了很多邸報,也看了朝堂上一些事情,就拿邊關這一件事來說,有人主戰,有人主和。」

  一隻黑鸛忽然從草叢中飛了出來,鄔瑾的目光下意識地跟隨過去:「無論是哪一派,幾乎都是在爭,在站位置,師徒、裙黨之間相互爭鬥,並沒有人真正在想戰事——也許有,但被淹沒了。」

  一滴雨落在他鼻尖上,他沒去管,只對莫聆風吐露了心聲:「我想去照拂百姓,讓國朝上下,都看到文人士子的脊樑和節氣。」

  「若是做不到呢?」

  「那也要一試。」

  好比神明,洞若觀火,仍要進凡塵走一遭。

  莫聆風迎著雨絲,看向頭頂飛過的黑鸛,有片刻遲疑。

  她知道自己為何遲疑,鄔瑾有凌雲志,縱然他日會被官場挫磨,也應該展翅一回,而不是就此折落他的翅膀,困他在寬州。

  她想他若是胸無大志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用計、用謀,使喚他,駕馭他,讓他孤身一人投入莫府,成為莫府的人。

  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走。」莫聆風鬆開他的手,站起來,「剛才你怕嗎?」

  鄔瑾回答:「怕。」

  但仍然要到莫聆風身邊去,怕也要去,沒用也要去。

  綿綿細雨順勢而下,沖淡了方才的混亂,一切都變得朦朧而且濕潤,草叢中黑鸛輕輕抖動羽翼,馬場又變得柔和清新起來。

  萬籟俱寂,兩人沒有再說話,只沉默地往回走。

  他們很快就走了回去,莫聆風鬆開鄔瑾的手,看著眼前一具屍體搬過去,衣料在地上摩挲,屍體綿軟而且沉重。

  殷南飛檐走壁地趕了回來,見到莫聆風安然無恙,繃直的身體才軟下來。

  常龍跑過來,告訴莫聆風沒能留下活口,莫聆風轉身和鄔瑾告別,和常龍一起匆匆回堡寨去。

  鄔瑾留在原地,半晌沒動。

  血腥味已經濡濕在雨中,百姓顫顫巍巍躲在城裡,不敢再往馬場來,他們刻意避開的戰爭和死亡,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攤開在了眼前。

  他找到丟掉的籮筐,其中一個已經碎成八塊,他撿起完好的那個,和扁擔一起放回家中,收拾乾淨,又去餅鋪報了一聲平安,以免父母憂心,才匆匆去書坊做書擁。

  酉時從書坊出來,他餓的前胸貼後背,在路邊買了一隻新籮筐,跑回餅鋪,吃了兩個黃窩頭,往籮筐里放蒸餅。

  鄔意扛著空餅籠,飛奔回來:「哥!」

  他「咚」一聲把空餅籠頓在地上:「你沒事吧,我聽說馬場出了事,死了好幾個人!」

  「沒事,」鄔瑾蓋好花布,「你賣餅的時候,別靠近馬場,遇到羌人也機靈些。」

  鄔意從鄔母手中接過一碗水,「咕咚咕咚」喝完:「哥,你也別去馬場賣餅了,我今天不賣了,去摘榆錢行嗎,咱們還吃一回。」

  鄔母在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就知道個吃,不賣餅,你喝西北風去!」

  鄔意捂著腦袋跳起來:「娘!」

  鄔父坐在小輪車上撿沙糖里的石子,狠狠橫了他一樣,厲聲道:「賣餅去,你自己的事,難道還要你大哥給你做?」

  一父一母日夜不停的忙,忙的蒼老乾瘦,背也跟著佝僂,把自己熬成一副銅皮鐵骨,遮擋外面的風霜雨雪,掩蓋內里的病痛勞累。

  鄔意委屈的「哼」了一聲,往蒸籠里裝餅,同時挑出一個炸焦了的油餅,三口吃掉,然後蹲下身去,拍了拍蒸籠。

  鄔母幫他架上肩膀,又塞給他架子:「早點回來,外面不太平。」

  「知道。」

  鄔瑾挑著籮筐,也走了出去,兄弟二人一人往左,一人往右,開始賣餅。

  因為今日馬場的動盪,街道上行人稀少,鄔瑾賣餅賣的很不順利,在裕花街徘徊了兩個時辰都未賣掉,最後是一家燕館裡有人想吃餅,才全賣了去。

  他挑著空籮筐往回走,在街角看到一顆大榆樹,尖子上還有許多鮮嫩的錢串,便放下籮筐,脫去外面涼衫,挽做一個兜子,斜系在腰間,兩手扒在樹幹上,兩腳分在左右,用力往上一躥,躥了上去。

  弟弟懂事一些了,又已經十三歲,正是肚子永遠都填不飽的時候,想吃點榆錢餅,就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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