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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靈機

2024-05-08 11:48:21 作者: 墜歡可拾

  程泰山剝了個蜜桔,張開嘴,囫圇著塞進嘴裡,氣吞山河咽下去,頓覺燥熱之意散去不少,又活剝生吞一個。

  

  隨後他一點王景華:「景華,鄔瑾死板,你比他聰明伶俐,他不說,你說,放心,節度使說了不罰你,就不罰你。」

  王景華聽了這話,頓時汗毛直豎,六神無主:「我、晚輩,晚輩確實有辱斯文,拿、以妓子取樂說笑,言行未能修身,晚輩有錯。」

  孫景已經嚇的腿軟,連連點頭。

  莫千瀾似笑非笑:「這麼說,鄔瑾打你,你覺得不冤?」

  王景華滿肚子的冤,然而不敢說,因為莫千瀾是節度使,是連自家父親都要讓一步的人,他只能咬牙點頭:「不冤。」

  莫千瀾收回搭在鄔瑾肩膀上的手,走到王景華身前,伸手在他腫脹的面頰上摸了一下:「可憐。」

  王景華看他鬢邊那一朵山茶花近在眼前,嚇得靈魂幾乎要出竅,強忍著才沒有躲開他的手,同時他暗暗納罕——鄔瑾為何不怕?

  他以餘光去看王知州——王知州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手放在腹前,摩挲一串佛珠,兩人面孔相似,但是王知州經過多年努力,蓄鬚發福,官威深重,倒是沒人在意他的面貌。

  王景華深知老父親不信佛,之所以如此頻繁的摩挲佛珠,完全是在強忍心中怒火。

  他悄悄再看一眼程泰山,總覺得程伯父一巴掌就能劈碎自己的腦袋。

  看過程泰山,他又去看莫聆風,而莫聆風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又凶又狠的叨住了他。

  王景華立刻收回餘光,也在心中暗恨自己禍從口出,以後再背後說人,一定帶著孫景去那高山無人之處說。

  可鄔瑾一無財富二無權勢,為何不怕?

  莫千瀾坐回去,搖動腦袋,活動脖頸,對王知州道:「運生,孩子們打架,各自有錯,你心胸寬闊些,別再追究,鄔瑾貧家子,無權無勢,禁不住咱們一指頭。」

  王知州被迫心胸寬闊,只能點頭。

  他不知道莫千瀾為何這般關照鄔瑾,難不成是等鄔瑾高中後,在朝為官,做他的弈手?

  程泰山出了一身的汗,笑道:「節度使案也斷了,要不要我再開一桌,大家在這裡吃一頓?」

  「不必,」莫千瀾牽著莫聆風起身,「阿尨,家去。」

  莫聆風大打哈欠,乖乖跟著他走,走到鄔瑾身邊時,莫千瀾一摸鄔瑾的腦袋:「你也走吧,好好養著手。」

  鄔瑾沒動,直到莫家兄妹出了書房,才躬身向程泰山和王知州告辭。

  王景華僵直的身體鬆懈三分,還沒完全的鬆懈到底,王知州緊跟著站了起來,和程泰山告辭。

  程泰山送至門口,用力拍了拍王景華的肩膀。

  王景華當場就要跪倒,強撐著膝蓋才沒有軟下去,邁出門檻後,忽然想到鄔瑾為何不懼。

  鄔瑾無所求,不諂媚,所以才能身處權勢之中,依舊昂首而立。

  可人當真能坦蕩至此,沒有半點不可對人言之事?

  不可能,這世上沒有完人。

  只要是人,就有錯處,就有愧疚之事,就有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恥辱。

  而越聰明坦蕩的人,所犯的不能言明的罪就越大。

  因為聰明人,更容易受到罪惡之光吸引,受到欲望之火燒灼,更容易觸碰禁忌,做出世人難容之事。

  也許鄔瑾已經暗中懺悔過無數次,但仍舊管不住自己。

  他要盯緊鄔瑾,找出他的錯,一雪前恥!

  眾人都走後,書房中僅剩下程家父子,程泰山立刻命人將炭盆搬出去,打開窗戶,讓冷冽寒風吹進來,一掃屋中滾燙熱意,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看著自己的混帳麼兒,也想教導他一些為人處世之道,問他:「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程廷自行落座,伸手拿橘子,兩眼冒光:「鄔瑾厲害!那拳頭,一隻手就能幹翻王景蛤!我對他真是另眼相看!」

  程泰山攥緊了拳頭,猶豫著沒有打:「除此之外呢?」

  程廷一口三瓣橘子:「我想知道王景蛤到底說了什麼。」

  程泰山起身抬手,剛要賞程廷一個暴栗,就見程夫人風風火火前來,連忙坐了回去,將拳頭伸展開,長嘆一聲:「你學學鄔瑾。」

  「知道,爹,」程廷持續地吃,「以後王景蛤再嘰歪,我也賞他一拳。」

  「不是這個意思,」程泰山認真了神色,「鄔瑾有乾天之勢,自強不息,對著權貴,毫無攀附之意,又有坤地之德,寬厚和順,你姑父幫著他,他也沒有因此對景華不依不饒,必成大器。」

  程廷認認真真聽了:「爹放心,我會好好巴結他的。」

  程泰山再也遏制不住怒火,翹腿脫鞋,朝程廷打去,程夫人站在門外,本是見他們父慈子孝,心中甚慰,忽然見程泰山發火,立刻張開雙翅上前護小雞:「程!泰!山!」

  程泰山暗道不妙,鞋子也不撿了,奪門而出,一路往前逃竄,直進前衙二堂,在二堂里更衣穿鞋,又讓人煮一碗羊湯麵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裡等面吃,心中忽然一動:「我怎麼忽然以《易》來比鄔瑾?」

  「此為靈機,」他閉目思索,「乾上坤下,為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不吉之兆啊!」

  鄔瑾不知程泰山靈機,出了程府後,在門口站了片刻,聽莫府馬車聲遠去。

  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寒風輕柔的在四周拂動,直到馬車聲消失,影子才如沙塵一樣,被風吹動,往十石街而去。

  鄔瑾穿著皺巴巴的新衣裳回家,鄔母免不了又是大驚,問起他時,他倒是實話實說:「和同窗起了爭執,打了一架,好在手沒事,程家請李一貼來看過了,也沒有追究我。」

  他長這麼大,從沒打過架,想必這爭執不小,不過他說明白了,鄔母反倒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若是鄔瑾含混過去,或是什麼都不說,她才最擔心。

  見鄔瑾滿臉歉意把新衣裳脫下來,鄔母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接過衣裳,預備明日漿洗,又一再的問他右手可還好,待確實沒有異樣,才放他回去睡覺。

  鄔瑾回屋去寫日錄休息,一夜大雪,他睡的還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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