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可怕

  阿九病倒在九天之上的琮凌殿內，我卻被困此處不能前去相見。又或許，今生都不能再見。

  這些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對不住阿九，對不住鎮命，對不住很多人。到頭來，連答應他們回去都做不到。

  轉眼看著如爛泥一般的空衾，心中忽然升起哀愁來，做了這樣久的對手，到頭來卻不曉得，真正的對手不是他，而是我一直以為對不起的星稀。

  可以預想，星稀是花了多大的心思，才能夠將我瞞住。

  如今，他回歸九天之上，我亦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主宰九天，我只求，白澤能夠保護好阿九。阿九現在正是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夠在他身邊。

  再沒有什麼，比這要來得更為悲痛了。

  封印之中的天地靈氣越來越稀薄，幾乎不能修行，更不能指揮天地能量來破開封印，也罷，還是試一試吧！不嘗試，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只要嘗試了，還能讓我覺得心安理得。

  這處黑暗中，唯一能夠看見的光明便是我們所處的地方。我打眼去看空衾，發現他似乎就快要死掉了。於是我起身，朝他走去，我依稀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空衾，你瞧，我們打了這樣久，到頭來你想要的，我想保護的，都沒有得到。」我話語間帶著幾分嘲諷，就如同當年嘲諷自己一樣，如今，亦是在嘲諷自己。

  

  空衾微微動了動，翻著白眼來看我。

  「嘿嘿，你那小情人一定是活不長了。」空衾說完，便拿一雙空洞的眼睛將我看著，我嘆息一聲，只說是我們都氣運不佳。

  「空衾，試一次如何？聯手將這封印打破，倘若這次能夠活著出去，一定再不尋你麻煩，神魔兩界，和平共處。」我如是道。

  空衾又翻了翻白眼，身周瀰漫著無盡的黑氣，而這黑氣，竟然有逐漸褪去的勢頭。

  「奈淵，你應該看得出來，老子不行了，這一次怕是救不了你了！你還是，陪我下地獄吧！」空衾說得怨毒，可唇角的微笑叫人覺得並不可怕。

  「只有灰飛煙滅的命，哪裡還能下得地獄？」我輕笑，唇角掀起嘲諷來。

  我試過了，根本不能破開封印，根本不能。

  這些年，星稀比我勤奮得太多了。

  我的嘲諷，讓空衾大笑，卻又猛烈咳嗽幾聲，到了這種時候，哪裡還有甚對手之說，連忙拍拍他背，好讓他順過這一口氣來。

  「這裡已經沒有天地靈氣了，幾乎感覺不敢半點靈氣流動，也不知是何處？」我一邊拍他的背，一邊輕聲說道。

  「這裡，或許不是別處，怕就是元華的身體裡，你仔細去聽，有心跳的聲音。」空衾倒也是個心細的，竟然能夠在這種時候聽得到心跳。

  我側耳，全神貫注去聽，果然聽到心跳之聲。

  「奈淵，老子看你也是受害人，便送你一場造化，我想我快要灰飛煙滅了，假如可能，我或許能夠讓你聽得見外面的聲音。」

  空衾說完，奮力盤坐而起，雙手散發出黑光，而他的身體，就在這片黑光之中，慢慢趨於透明。

  漸漸，我能夠依稀聽見周遭的聲音。

  就在空衾的身形完全消失的時候，我聽見外面的菜慘叫之聲，這慘叫之中，夾雜著空衾的聲音。

  「多保重，好自為之。」

  說到底，空衾也算是這場陰謀的受害者。他既然肯幫我，那麼我也不能欠他人情，說到底我也該幫上一把。

  可如今的情況，救他是很難了，看來只能我唯一能夠為他做的，就是好好打理魔族，讓魔族能夠有個安生的地方。可如今的狀況，我已然是自身難保！

  看來，還得要想辦法出去！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我快要不能分辨究竟是怎樣的聲音。卻只有一個聲音，清晰傳入我的耳朵，那是星稀的大笑之聲！

  「哥，你瞧，我們所要的，就快要得到了！只要這些所謂的天神死去，這就是我們的世界了！」星稀張狂的大笑聲叫我覺得刺耳。

  可月沉，是那樣一個儒雅溫柔的男子，又怎會和星稀一同作孽？

  「星稀，不要。」月沉的聲音，這樣無奈，伴隨著星稀的狂笑之聲傳入我的耳朵。

  「不要，不要傷害天神一族，還是不要在一起？」星稀笑著，稍時便再也聽不見聲音了。

  屠戮蒼生這種事情，星稀是定然幹得出來的！可我卻只能聽著，根本不能做些什麼！我守護了這樣久的六界，空衾想要了這樣久的六界，難道就這樣被星稀奪走了麼？

  絕望，瀰漫我的視野，也瀰漫我的耳朵。

  我想要嘗試同星稀說話。

  「星稀，我知道你能夠聽得見我說話，你聽我說，不要傷害天下蒼生，你想要六界也好，想要一個可以安生的地方也好，只是萬萬不要傷害他人性命。」

  稍時，傳來星稀的聲音。

  「他人？我看你說的，是你的小情人吧？真可笑，當年我同哥哥不行，為何你同他就可以？為何上天不來懲罰你，卻要來懲罰我和哥哥？哈哈哈！」他笑得有些失落，想來也是，當年不行的事情，如今卻可以了。

  可他們是親兄弟，是天地之間孕育起來的同一個靈胎所分化而成的啊！

  **本就是錯，偏生還是親兄弟，上天如何能夠容忍？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也是我當年太狠心了。

  若是想辦法幫他們一把，或許情況會好得多。

  「你不要傷害阿九！他也是棲梧的孩子啊！」我只但願，阿九能夠好好的。

  「鳳棲梧麼？她我都一起殺了，何況她的孩子？不過，即便是我不動你的小情人，他也快要死了！你真可以啊！他竟然懷過身孕！」星稀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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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怎麼了？你告訴我！阿九怎麼了？」我著急問道，想要突破這片黑暗，卻不知道路在何方。

  星稀嗤之以鼻，悶哼一聲，才同我道：「正同那隻小狐狸在一處呢！也差不多快死了，你可別妄想了，你是見不到他了！」

  阿九……我內心的絕望，就如同棲梧死那日焚燒的梧桐，只是，再也生長不出嫩芽來了。我再不願同星稀講話，封閉了自己的聽覺，不願去聽外面的慘叫之聲。我想，能夠用心靈去同阿九溝通。

  可是，我又太過高看自己了。

  星稀的封印之術，是四海八荒最厲害的，我又如何能夠突破？他連棲梧都一起殺了，這樣喪心病狂，叫我不堪忍受。

  當年的時候，再一次浮上心頭……

  彼時星稀跪坐在我面前，雙目淌血，銀袍亦浸滿了血，他同我講：「愛一個人有什麼錯？愛月沉又有什麼錯？我要月沉得到幸福，要我們得到安穩，又有什麼錯？」

  彼時我手執青華劍，嘆息道：「星稀，你入妖界成為妖首便已是錯，可這能夠原諒，不能原諒的，是你不該要同天族對立。你曉得的，我們都是守護六界的神，星稀，你若反叛，說什麼我也要殺了你的。」

  星稀哈哈大笑，並不言語，只十指如勾，剜出雙目，攥在手中。我雙手顫抖，幾乎就要將那青華劍丟下，可卻並沒有。

  「奈淵，今日我甘願受死，等到有一日，你也愛上一個人，付出真心，便曉得我如今所做的事情。」他說到此處，深吸一口氣，而後一字一頓道：「是對是錯。」

  如今想來，竟然是我大意了，當時，他許是真心，可卻為自己為月沉留了一手。如今想來，真真叫人覺得可怕，我們一起成長，我卻從來不知道星稀的城府這樣深！

  棲梧的死亡，如今想來，卻叫人覺得疑點重重。

  我至今記得棲梧帶著滿身傷痕回到棲梧山時的失魂樣子。她說她燒了皇宮，燒了好多凡人。

  那時候的棲梧躺在我懷裡，滿身的凰羽被魔氣染得黑壓壓一片，周身的魔氣告訴我魔界參與了這件事情。

  「阿淵，你瞧，我落得滿身傷痕回來了。我那樣愛他，他卻想要取了我的仙根自己做神仙。」棲梧慘白的臉帶著淒涼的笑容。

  「他說他此生絕不傷我心。到頭來卻是來要我的命的。」棲梧一口金紅的凰血嘔出，染紅了我的衣裳，也染紅了我的眼。而我竟然救不了她。滿身的魔氣，滿身的傷，魔氣入體再救治不得。

  「我喜歡梧桐花，他便在皇宮裡種滿了梧桐，可真好看。」棲梧到此刻還念著他的好。

  「到頭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原來會惶恐。」

  「阿淵，我那樣愛他，即便他提出要成仙，我也會答應的，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找了魔界的魔來傷我。」棲梧的聲音已然低得我要凝神細聽才聽得見的地步。

  「阿淵，我要走了，涅槃過後，新生的孩子，你莫要告訴他他的母親是死在凡人手中的，免得招他仇恨凡人。孩子成年，你記得一定要讓他做一隻雄鳥，免得日後被男人傷了心。」棲梧笑著，對我說著最後的叮囑。

  我看著棲梧，終於也笑了。

  「棲梧，你瞧，都忘記給孩子取個名字了。」

  棲梧金色的眼睛微微彎起，輕輕道：「九千，鳳九千。」下一瞬，熊熊凰火便燃起，燒得滿山的梧桐樹皆是枯萎隨後與棲梧一起焚起沖天火焰。鳳凰繁衍皆是由精氣演化鳳凰蛋，在鳳凰涅槃時，熊熊燃燒的凰火才能催化鳳凰蛋的孵化。

  腦子一片混亂，卻理得清楚，計謀和真實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