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住下

  那當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那人，怕是我這條命，早早便沒有了。

  

  我想起數萬年前與魔君空衾一戰。那是一場神魔大戰，雙方成敗勝負皆在兩族戰力第一的我與空衾之間。那場戰爭，直打得天崩地裂，弱水逆流，也不知崩碎了多少仙山海島。空衾使得一手絕世刀法，大刀闊斧間也不知斬裂了我的身體多少次，我施在自己身上的修補術竟然趕不上他砍自己的速度。

  所幸身為虛妄帝君的我也使得一手好劍法，拼著數萬年的修為，也叫空衾占不了便宜！

  「空衾，你莫不是以為本君是個好捏的柿子？」我橫劍擋住魔君空衾帶著黑色魔氣鬼搫刀，厲聲問道。

  空衾血紅的長髮幾乎根根倒立，血紅色的眼睛將我緊緊鎖住，揮手便又是凌厲的一刀。

  「戰吧！無需多言！」空衾冷笑一聲道。

  當下我也不再多言，只與他搏命。天魔兩族向來是死對頭，如今魔族大舉來犯，我身為天族長老又是帝君，自然不能退讓。即便是戰得粉身碎骨，也定然不能退讓半分！

  又是一記刀劍對拼，紫芒與黑芒炸裂開來，將我身後的天雷震得粉碎。

  「哼，當年若是我魔界勝了，如今執掌六界的該是我魔族！」空衾冷哼一聲，手中的鬼搫刀遙遙指住我。

  「你也曉得是當年，那隻怪你魔族不爭氣！」我同樣一個冷哼回敬過去。

  「勝者為王敗者寇！今日我便叫你魂飛魄散再誅滅了你天族，日後八荒史上便由我魔族改寫，壞名聲自然由你天族背負！誰還管當年！？」

  空衾之言並未半分錯，而我自然不能眼見著魔族執權！便將身上十之七八的修為皆傾注到手中青華劍內，準備最後一擊。若這最後一擊仍然敗了，那我倒真要被空衾打得魂飛魄散了！

  空衾看出我拿命相搏的念頭，自然也準備拿命與我一戰。其實我與空衾年歲相當，修為也相當，實在分不出什麼勝負。可我哪裡曉得，空衾是個心狠手辣的，竟然將一身修為皆注到了鬼搫刀內！

  最後的搏命，我眼見著便要輸了。鬼搫刀直逼我的元神，我心下絕望，便準備自爆了元神與空衾同歸於盡！電光剎那間，一道金色的身影擋在我的面前，以一己之身，生生受了空衾全力一擊，也是剎那間，那道金色的身影便被打得魂飛魄散，事情發生得極快，電光火石之間，我甚至沒有來得及看那道金色身影的模樣！

  那金色的身影代我受了空衾一擊，使得我得以戰勝空衾，空衾最後只余了一縷靈魂印記，被魔族大將收了去！

  這場戰爭最後以天族大勝而告終。事後，我曾四處打聽那道金色身影的身份，卻沒有一個仙曉得那是誰。當時局面混亂，眾神皆混在亂戰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曉得那個金色人影的身份。

  然而我竟然也算不出那人的命格身份，幾萬年的打聽皆無疾而終。

  如今，我卻終於看出來一些端倪。

  那人不是總穿金色衣裳的月沉，或許，或許，那是阿九的前世。可也不對，按理來索，那人是魂飛魄散了的。萬萬不能再轉世，可世上最為不缺的，便是意外和驚喜。

  或許，或許那人就是阿九的前世！這個猜測和發現，叫我驚喜莫名，然而我卻又失落。

  即便曉得是誰，我也再不能報答了。

  「天涼了。」阿九坐在銅鏡前，繼續喃喃自語，卻又緩慢起身，要去關旁側那扇窗戶。

  紅袍下擺，卻勾到木椅一角，腳下一絆，我便從阿九發間滑落，摔在地上。

  阿九站穩，撕開那衣擺，冷著一張臉朝我走來，停在我面前，卻終是彎腰將我拾起。放入懷中，頓時，鼻息間，全全是阿九身上的梧桐香氣。

  我發覺身周光滑，才覺，我竟然是緊貼著阿九的胸口的，沒有任何裡衣，就這樣緊緊貼在阿九的胸口。

  我記得，來的路上，碧珍同我講，維持我步搖模樣的術法，只能維持兩日，兩日過後，我便會自主化作原身。於是我焦急莫名，我想，我得想辦法趕快離開了，若是再繼續呆著，怕是要穿幫了。

  即便是認不出我的身份，想必也不會再有今日的安寧。

  然而在這種我不能動的情況下我還能夠指望誰？

  根本連離開阿九身上的機會都沒有！我腦子一轉，對了，阿九趁換衣服的時候！只要能好好抓住那個機會，跌出去，再等阿九離開，便能夠成功化作原型逃脫了。

  我需要這樣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很快便到了。

  外頭傳來敲門聲，有孔樊的聲音響起。

  「王，已經準備好了，還請移步前去沐浴。」

  孔樊果真是個帶來好運的，如此，我便能夠有機會了！只要不被阿九發現，只要不被拆穿。

  「嗯。」阿九輕聲回答，移步開門出去。嵐鳳居內，有一間浴房，中有一玉砌的大池子，那是阿九平日沐浴的地方。

  我在阿九懷中，能夠嗅到水氣。我還算運氣好，失去法力失去修為，卻還是嗅覺靈敏，大約這是龍的特性吧？

  我眼中見到光明，想來阿九在脫衣裳了，於是我開始耐心等待。

  噗通

  是我掉進水裡的聲音我如今是一枚金步搖，自然是金子一樣的分量，自然沉得很。

  我在水中，看見阿九伸手來撈我，那隻手，卻忽然頓住了。

  「你，是誰？」她彎著腰，手朝我伸著，聲音清冷，他問我是誰！我震驚之間，才去看水裡的倒影！我竟然已化作原型，一條小巧紫金龍的模樣！我頓時想要逃離，四爪一划，便已經到了大池子的另一邊。阿九卻已半赤著衣服踩在水中，立在我面前。我發覺身子不能動彈，才曉得又被阿九施了定身術。

  定身術，還是我從前是凡人的時候，才受到過這樣的待遇。我無法動彈，阿九卻是可以的。他伸手摸著我龍角，而我半截身子淹在水裡頭。

  「你是誰？」他輕聲發文，卻聲音冷漠。

  儘管冷漠，卻又做了熟稔的動作

  這是一個我根本不能回答的問題，我無法開口說話，只能怔愣在旁側，被他看得冒冷汗了，才嗚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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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不會講話？」他疑惑道。

  我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我確然是不會說話，於是他手一揮，我便能夠動彈了，卻因著力的問題，一下子沉入水中。

  然而片刻後，又被阿九拎著龍角給拉扯了出來。

  「你到底是誰？是下界偷跑上來的妖獸？還是龍族裡頭剛剛出生的？」阿九這問話，叫我如何回答？我只能默默眨巴眼睛。

  他低頭沉思一番，將手指抵在我額頭上，我感覺有暖流進入，他這是在傳靈力給我。

  「現在能夠說了？」他勾唇輕笑，並不發怒。若是換做從前，怕是這會兒是要冷著一張臉，直接將我丟出去了。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他便又皺著眉頭道：「若不是曉得不可能，怕是要將你當成虛妄的私生子了。長得，倒是一模一樣龍族，還是個種族等級很高的，怎的沒有半分靈氣？即便是剛出生，也該有靈氣才是啊？都快將你當成長得像龍的某種生物了。」

  阿九這話，叫我吐血萬分，我急急忙忙開口道：「放開我。」說完我便愣住了。

  竟然是童音，怎會是童音？我幾乎崩潰，本君活了幾十萬年，沒有想到，快要百萬歲的年齡上，卻發出了童音，難怪我的身形變得這樣小巧。

  卻原來，是連身子一起退化了麼？

  我心中莫名哀愁，卻不免放心下來，因著阿九再不會認出我來。

  「我才不是什麼私生子！」我極力掙扎著，想要掙開來，卻被阿九緊緊捉住，不得動彈，我無奈，只能停止掙扎。

  「你是，從何處來的？」他忽然低聲問道。

  我腦子裡頭一轉，道：「我是寶石仙子家裡面的。」這話也算不得作假，只是略微叫人無奈罷了。

  阿九聽完，疑惑道：「從沒聽說寶石仙子家裡頭有你這麼個小傢伙，還是，被碧珍那女人變作首飾帶進來的？莫不是首飾的靈？」

  這般猜測，當真是天馬行空了些，金玉有靈是真，可都是無形之體，我這化出了形態的，如何做得靈？

  「老子是活生生的龍！」我一時怒火攻心，口不擇言。然而阿九聽完，卻勾唇輕笑，將我放在水中，我這才鬆了口氣。

  「倒是沒曾見過小孩子冒充大人的。」阿九搖搖頭，似在嘲笑的模樣。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怕看得多了，會入迷，那雙金紅瞳，當真美得煞人魂。

  「我不是小孩子。」我無力的辯解，似乎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阿九盤坐在水中，摸著我的腦袋道：「既然到了我棲梧山，便留在棲梧山吧！我會叫阿淵收留你，教導你修行，跟在吧寶石仙子碧珍身邊，委實不是個好辦法。」

  我一時間瞧見他的微笑，被迷得心慌慌，呆愣愣點了腦袋，於是，我便如此住進了棲梧山。

  作為虛妄帝君的預備徒弟，我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自己給自己當師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