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儒生

  樓內進來三四個青年男子，書生打扮，有兩桌的人都站起來朝他們招手言笑，這些人個個精神矍鑠，滿面紅光，兩桌並做一桌，十幾個人擠在一起嘀嘀咕咕，好不熱鬧。

  宋少恭朝宋毅二人使了個眼色，便探頭往樓下看。二人臉上一陣莫名，便也跟著把視線往樓下投去。很快，鳳未央在那堆書生中，認出其中一個人來，那便是青州才子賀知章。

  「怎麼是他？」鳳未央沒來由地嘀咕了一句。

  宋毅收回視線，看向鳳未央問：「你識得此人？」

  鳳未央也把視線拉回，便淡淡一笑地給宋毅添著茶道：「大名鼎鼎的青州文豪，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茶斟好後，鳳未央想了想還是如實道來：「未央與此人，確實有過一面之緣，皇……宋公子之前反覆念起的那一首《平陵東》，正是此人當日攔住未央入長安的車輦，而所作一首的詞。」

  《平陵東》這首詞面世後，民間傳頌不衰，只因這首詞正是描述當今社會奸佞橫行，民怨無處伸張的陰暗一面，已經掀起一股反抗貪官暴吏的民風，也就是暴亂了！

  當然，這首詞直指的對象是當朝宰相朱克義，他雖未對這首詞的作者作出應罰的手段，但對反抗他的百姓們卻施以鎮壓，繼續加重各地的苛捐雜稅，任由手下官員魚肉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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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為你了。」宋毅淡淡地道了一句，便把目光從鳳未央身上移開，重新看向樓下那個中心人物，「此人率領天下士子抵制朱相的事跡，如雷貫耳。且不知他今日出現於此，糾集各處學子又要商討何事了？」

  只聽樓下學子討論聲迭起，人人一臉謳歌讚揚神色。

  「不愧為金陵鳳家之女，竟不為富貴摧眉折腰，並且那對愛情忠貞不渝之志，令天可歌令地可泣，我等該為其行跡揮毫灑墨才對！」

  「聽聞，此女推諉掉皇后厚位，還是公然對太后與皇上宣誓，今生非上林魏室宋志軒不嫁！此膽魄，世間又有幾個男子可有之？」

  突然一位四方臉型的書生搖頭可惜地道：「可惜了，她若能委身於皇上，定能時時規勸皇上步正道、除邪風。皇上在她的耳提面命下，必然能逐漸改善當今朝局。」

  其餘人倒是對他嗤之以鼻，謬之以論。

  看著同窗好友們這番態度，這位方臉書生嘟囔著嘴，氣道：「怎麼，我可說的不對？而且鳳家之女，生性仁愛，品行端莊，也不好珍玩，確實堪當得起皇后大任。」

  「堪當大任不消說，單憑她已許配給上林魏室為媳，萬不能一女侍二夫，讓皇上落得個不仁不義的罵名。」一名單眼皮的書生駁斥道。

  雖然，皇上昏庸的罵名只嫌少不嫌多，但在場的人還是不希望一顆好白菜被豬拱了。所以，這單眼皮書生的話，引起了不少人的點頭贊同。

  「可憐天下父母心，當今皇上品行不端，鳳家老爺不是不清楚，不然也不會在鳳氏臨行前，還特意把她許給了上林魏室為媳！」寶藍髮帶的男子也開了口。

  「再者，你們好好想一想，太后不可能安這麼的好心，非要為皇上選鳳家幼女為皇后，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所在！」一直安靜剝花生吃的粉面書生，一臉神秘地道。

  然後，眾人一陣唏噓，一陣沉默不聲，一陣推杯換盞。

  樓上偷聽的三人，神色各異。

  鳳未央裝作乾咳，連忙低頭喝茶。宋毅雙目眯成一線，如兩道凌厲的利刃，看著樓下那群該死的儒生。宋少恭則一臉玩味的表情，反正說的又不是自己，一副純屬聽八卦的心情。

  鳳未央突然不高不低的聲音，貌似頗為憤怒地開口道：「這群儒生，好不知死活，公然在此議論當今皇上與太后，竟不知何為避諱一詞，難道往日裡跟夫子學的仁義禮智信都忘了？且不論這裡人來人往，是非口雜，單憑這裡是天子腳下的長安城，就不可如此放肆！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鳳未央說這一通話，無非為了消解宋毅緊繃的神經，以免他回宮後會一道指令下去，逮捕這幫整天之乎者也的儒生！

  「若沒人親許，他們豈敢這般做？」宋毅收回銳利的雙眸，幽幽看向一旁專心聽樓下八卦的人。

  而聽宋毅這麼一說，鳳未央表情愣了一愣，也跟著看過去，像是宋少恭臉上長出了一朵花一樣，二人看個不停！

  許久，宋少恭才眯笑著張臉回過頭來，對鳳未央道：「央兒，你那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話，倒是大錯特錯了！兩百年前，一舌一筆便烹殺百萬士子的徐夫人，不正是一位儒生？」

  鳳未央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回真的是怒道：「天下謹此徐夫子一人便夠了，何須千千萬萬儒生都如他一般？何況也不是人人都能如徐夫子一般，可以一舌亂七國，一筆伐盡天下人！兩百年前的焚書坑儒，正是因徐夫子而起，焚毀典籍，坑殺儒士，天下士子該以他為反面教材才是，豈還會效仿他！」

  「一個懷才有志之人，不效力於朝廷，不為百姓謀福利，卻甘願做一個執筆作刀手刃天下世人的屠夫，此等違背天道仁義的作為，視為不作為。如今樓下這幫書生，只懂得揮毫灑墨推動輿論，還有何切身作為？這樣的儒生，還不是百無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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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毅覺得鳳未央這番話點評的不錯，便也開口幫腔道：「樓下這群書生就愛唯恐天下不亂，與其在這裡絮絮叨叨的議論朝政要聞，還不如切身行動做出一番利國利民的事。」

  宋少恭紙扇一開，邊搖邊道：「我算是聽明白了，央兒的意思借句通俗的話來講，底下的一群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唄！」

  果然，過不了多久，便有個穿著破爛的小乞丐進來通報，這群聚集一起論道的儒生便作鳥獸散。

  可偏偏有一位人往樓上走來，來到三人面前鞠躬作揖：「姑娘，好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學生今日受教了。」

  一眼就被人認出是女兒身，鳳未央漲紅著一張小臉，但還是起身有禮有節地回應道：「也好一首《平陵東》，賀公子莫貶低自己高抬了未央。」

  宋毅倒是無所謂，宋少恭卻是一臉詫異的表情，敢情他這兩個有勛貴身份的大男人，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小鳳未央入賀知章的眼。

  「賀公子好耳力，如此嘈雜之地，您在摟下竟也能聽得清我們所談之話。不過今日甘冒大不韙地演這一齣戲，可只是給宋毅一人看的？」宋毅凌厲地目光看向來人，也不怕這裡人多嘴雜，一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