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無奈朝來寒雨時（一）

  第二十二章 無奈朝來寒雨時（一）

  依依許是這些天準備結婚的事給累著了，這天早上她竟難得睡得酣沉，連韓學謙什麼時候起床去上班的她都不知道，若不是床頭柜上的手機鈴聲把她吵醒，她這一覺估計至少得睡到下午才能醒。

  她迷迷糊糊地抓過手機，連來電顯示都不看就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原來是婚慶公司打來的，主要就是想跟她確認一下婚禮場地上的布置細節，以及婚禮當天草坪儀式的具體操作流程。因婚期日漸迫近，許多細節上的問題與狀況相繼暴露，為了在最大程度上確保婚禮的順利進行，依依這些日子以來幾乎每天都要重複周旋在這些碎碎的事情裡頭，正可謂身心俱疲。

  等到他們雙方終於達成了共識，掛上電話，她已徹底清醒，床頭柜上的鬧鐘就要指向十點半，和周太太約了下午兩點碰頭，她看現在時間還早，便賴在被窩裡不願起來，她翻了個身，身旁略顯褶皺的床單上還殘留著淺淺的凹痕，依依忍不住靠過去，他睡過的枕上似若有若無地傳來了洗髮水的清香，是他慣用的那個牌子。

  依依有些恍惚地撫上他的枕頭，冰涼滑軟的緞子觸手生涼，她以指尖輕輕撫過印在枕套上的暗紋，每一下的撫觸，都似在感受著他殘留的氣息。

  一直以來，這都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不是嗎？有個愛她的男人，有個只屬於他和她的家。可當這一切真真實實地呈現在她面前時，她卻又偏偏無端害怕了起來。

  

  她從來就已經習慣了失去，從小到大，只要是她在乎的東西，她都不能長久的擁有，就像小的時候，她記的很清楚，有一次陪爸媽逛商場，無意中看上了一條漂亮的小洋裙，粉紅色的蕾絲裙擺，和家裡的洋娃娃身上穿的幾乎一模一樣。媽媽嫌貴並不給她買，她不哭也不鬧，只是從那以後，每回逛商場，她都會對著那條裙子多看兩眼，最後還是父親咬了咬牙替她買了下來，她簡直高興壞了，急不可耐地就要穿著它開開心心地去上幼兒園，可誰知不過才穿上一天，她竟在上戶外課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裙子繞到了旁邊橫插的樹枝，就聽見「嗤啦」一聲，竟是裙子被樹枝勾出了很長一道口子，本該蓬蓬的蕾絲裙擺瞬間耷拉了下來，再不能穿了。

  從那以後，她便再不敢奢望能得到自己喜愛的東西了，哪怕已經到手，都不能讓她有絲毫的安全感，因為美好的事物，於她，從來不能長久。就好比她曾經夢想當空姐，就好比幼時父親對她的愛，曾經這些看似屬於她的一切美好，到了如今，終不過是浮生若夢如煙雲。

  所以，對此刻的她來說，她不禁又要懷疑，眼前這份失而復得的幸福，真的真的是屬於她的嗎？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身旁空蕩蕩的床單，突然就沒來由地害怕起來，她只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著她，心中忽然聚攏的陰霾好比雷雨前低垂的鉛雲，一團團一片片，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拿起手機就要給韓學謙撥電話，誰知簡訊界面上顯示一條未讀信息，她心頭一動，打開一看,倒真是韓學謙發來的：「寶貝小懶豬，我上班去了，你好好睡吧！醒了記得要吃飯。」一看底端的發信時間是早上七點四十五分，是他每天準備出門的時候。

  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依依這才知道自己竟是在自尋煩惱。她不禁暗暗好笑，隨手就給韓學謙回撥了個電話。

  電話卻是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依依以為他一定是在開會不方便聽電話，或是在忙著處理什麼重要的事情，她正預備掛斷，他倒接了起來。電話那頭隱約傳來音樂聲，那悠揚輕緩的旋律有點像是咖啡店之類的地方。

  他似乎極力壓低了聲音：「餵。」

  依依不由也跟著放低嗓音，歉意道：「學謙，你在忙吧？那我先掛了吧！」

  「沒事，我正在外面跟客戶談個合同。」他頓了頓，才問：「怎麼了？你沒什麼事吧？」

  「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問問你早飯吃過嗎？我睡過頭了，都沒給你弄早飯。」

  韓學謙倒像是鬆了口氣，語氣明顯放鬆了不少：「沒關係，你也難得睡個懶覺。再說公司下面有餐廳，我讓林秘書給我買了碗海鮮粥。放心吧！我餓不著的。」他又壓了壓聲音：「先不跟你說了啊，客戶還等著呢！先掛了啊！」

  掛上電話，依依起伏的心這才算是平復了下來。她走到樓下，就見客廳的餐桌上攤了一桌子的卡片，那是她預備下午寄出去的結婚請柬，嫣紅的紙張鋪陳開來，恍如落滿一地的石榴花。依依隨手拿起一張，老式的灑金箋上，他與她的名字用秀美娟麗的簪花小楷並排書寫：韓學謙與葉憐依誠邀您參加我們的婚禮。窗外恰有一縷陽光落到請柬上，盈盈如亮的金銀粉，如一把細碎璀璨的水鑽，亦襯得燙金的雙喜字泛著耀目絢麗的光芒，美得如同夢一般。

  已經快要十一點了，依依倒也並不覺得餓，她打開冰箱想看看還有沒有剩餘的蔬菜，好歹可以下碗面，誰知打開冰箱，門格子上倒正巧放著一盒青菜肉糜餡，底下鋪著附贈的餛飩皮，這還是她前幾天逛超市的時候買的，想著哪天要是不願意做飯就拿這個包些餛飩對付一頓，沒想到今天還真派上了用場。

  她快速包了些餛飩煮了，又特意留了一半的餛飩皮，打算晚上等韓學謙回來，他要是餓的話就給他做片兒湯當宵夜吃。

  依依草草地在廚房裡吃了餛飩，又簡單地將房間裡外收拾了一遍，也差不多到了該出門的時間了。她站在衣櫃前，隨手挑了件中意的衣服換上。她最近略微有些豐腴，原先買的這件極修身的連衣裙穿在身上竟然有些緊，對著鏡子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