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夢中夢

  痛苦的過程是緩慢的，葉子在心中不斷數著數，從一到百，再到千。

  當痛楚減緩直至消失後，葉子半閉著眼，耷拉著頭，渾身汗濕，猶如從水潭中撈出一般，碎裂的衣袍零落地緊貼在身上，長長髮絲搭在頭皮、臉龐，慘白的臉，煞白的唇，微弱近至消失的呼吸，整個人就像丟了大半條命。

  「這，算是好了嗎？…。」葉子蠕動著雙唇，未發出半絲響聲，「這是夢嗎？…。我不睡了，好不好…。」

  前言不搭後語，思緒有了混亂，就連表達也成了問題，但這些，葉子不在乎，現在在乎得僅是何時能醒？！

  在遭受雷劈時，在癒合時，在那麼慘重的痛楚下，葉子一遍遍催促自己醒來，但顯然，意識抵不過這場夢境，它無發從中脫離。

  無論是上輩子，抑或這輩子，做夢是正常，做噩夢也是正常的，但做如此恐懼的噩夢，且無法清醒，這真是除此體會。

  「只是個夢，只是個夢…。不必當真…。」葉子搭閉著眼眸，一遍遍在心裡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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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景不變，依舊佇立在荒野中，但隨著時間流逝，許久後，葉子發覺身體漸漸放鬆，因劇痛而消耗的力氣重新聚集，緩緩睜開雙眸，望了眼周圍不變的景色，葉子嘗試挪動腳步，離開這。

  沉重如堅鐵的雙腿，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前挺進，葉子感受著陰冷的烈風颼颼，渾身汗毛直立，牙齒哆嗦，「靠，這，夢要不要這麼真實…。」

  一望無際的荒野，似乎怎麼也走不到頭，虛弱的身體沒走多久後便氣喘吁吁，無奈之下，只能停下腳步。

  「受不了了，我得躺會…」葉子哀嘆句，準備就地躺下。

  變化盡在一瞬間，葉子突然感覺到雙腳一陣猛烈而尖銳的痛楚，就像是被千百把尖刀一寸寸割裂，從皮肉到筋脈到骨頭。

  「啊！」毫無控制地，一聲尖叫撕裂而出，穿透身周的凜冽陰風。

  但疼痛並未就此停止，反而向腿部一點點蔓延，葉子驚慌地低頭看去，郝然發現破碎的衣袍早已崩裂，而一雙腳至小腿部早已合為一塊，形成團深褐色的樹根，皮如裂岩，坑窪之處帶著許多節疤，紋理清晰可見。而腳下坑窪的結根已深深扎入土中。

  葉子親眼看著它一點點向上蔓延，沒多久便移到膝蓋處，暗紅的血液在樹根的紋理中絲絲溢出，向下流去。

  此時，巨大的驚恐早已吞沒葉子，連身上裂骨的疼痛也忘記，葉子張大嘴，怔怔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戰慄不止。

  在下半身開始變化之時，葉子發現雙手也起了變化，手掌皮頭裂開，從口子中冒出許多細小莖葉，眨眼間，一雙手便完全沒了形狀，代替的是兩團茂密莖葉。

  變化依然繼續，葉子看著身體的一點點轉成樹狀，再次驚叫出聲。

  「啊~~」

  嘶聲力竭的尖叫聲從口中破出，葉子面部猙獰，高昂著著，纖細的脖子青筋外冒，機理可見，而隨著此吼叫聲一出，周圍的颯颯陰風愈加猛烈，荒蕪的原野上鑽出星星點點綠意，矗立著的老樹枯枝泛起生機，如風長般，眨眼便完成了從嫩綠到翠綠再到濃綠，從出生到成長到繁茂的極致蛻變，襯著在陰沉沉天空，現出極致的反差。

  若此時，葉子是睜著眼親眼目睹這一切定然會被其震撼，但她心頭已被鋪天蓋地的驚恐和撕心裂肺的劇痛填滿，在祈求脫離夢境的同時，已開始懷疑這或許真的是真的，或者自己將被埋葬在此夢境中。

  那種劇痛是如此真實，而在此番劇痛之下，竟然還是無法醒來，這是葉子的首次感受。

  夢中，葉子的痛，葉子的恐，在現實中已一一反應。

  房間中，大床上，躺在中央的葉子以一種極緊繃的姿勢，直直靜躺，雙手併攏放在身體兩側，雙腿直直繃直夾緊，整個身體僵硬如石板，就是脖子頭部都是直直僵立著沒有一絲偏移。

  但她面部肌肉卻有著輕微地顫抖，面色慘白如紙，雙唇抿緊，眼珠四轉，額際脖間可見珠粒大得汗珠不斷滾落。

  小乖與藤蔓在旁恐慌的看著葉子的變化，焦急不已，「阿姐，阿姐…。。老大，快醒醒…。」

  兩隻一邊喊，一邊不停地用爪子瘋狂搖擺葉子的身體，但絲毫無用處。

  「阿姐這是怎麼了？…。我們怎麼辦？…。」小乖瞪著冰藍的眼珠，低吼道，整個身體起伏不斷。

  夢中，無論葉子多麼排斥，依舊阻斷不了進化，當整個下半身化為粗壯樹幹，上半身化為分裂的樹杈，當自己身上長滿枝條，催出葉片，當僅剩一張臉嵌在其中，葉子突然清楚，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出夢了。

  「或許，等徹底變成棵樹後，我便能醒來了…。。」葉子自我安慰著，底氣不足。

  整個身體化為樹木的部分後，只留有一張臉，一張人臉，凸在外面。

  葉子確定自己的臉仍舊存在，並無什麼不妥，便苦中作樂著想到，「一棵樹上搭著長人臉？怎麼想都覺得恐怖，會不會把人嚇死？！」

  想法剛一落，葉子便覺得臉部從外圈開始發麻發緊，就像有千百隻蟲子啃食一般，臉頰骨開始往外撐裂，甚至都能聽到「咯嘣，咯嘣」的聲響，除此外，眼球脹痛，鼻孔發癢，口中乾澀，隨著滲人的「呲…。啵…。」聲不斷，葉子感受到眼球爆裂，鼻孔破開…。

  代替的，是繼續往外冒的枝幹莖葉，最終，整張臉蕩然無存。

  葉子承受此般煎熬，再腦補多種現在的醜樣，下意識地便是尖叫，卻又發現此刻的自己已經無法發出任何一點聲音，頓時心理潰敗成軍。

  「為什麼我還不醒來？難道我往後真的就是這幅模樣了？不，不可以，我不要這個樣子…。。」葉子渾身直顫，拼命地反抗，拼命地想要脫離，「我不能是這個樣子，我這樣了，大乖怎麼辦？…。我還要回濕地谷，我要看阿娘和胡妮莎的崽子……」

  想到身邊的親人，葉子心底湧起驚人力量，唯有一個想法，那便是抗爭！

  「嗷~~」

  一聲低吼，葉子猛然從床上豎起，瞪大眼，大喘著粗氣，渾身打擺子，許久後，葉子動動酸痛僵直的身體肌肉，哆嗦著抬手抹了把臉上、脖間的汗水，「原來，真的是個，夢！…。我，總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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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一場死裡逃生，葉子如今滿是劫後餘生的輕鬆與慶幸，雙手環抱住身體，屈起腿，額頭抵在膝蓋處，嘴角微微彎起。

  平靜後，葉子重新躺回床上，雙手大大打開，習慣性地去摸索身旁的小乖與藤蔓，但摸了好久確實空蕩蕩一片。

  葉子一急，跳坐起身，一眼望去，可床上哪有兩隻的身影？

  「小乖，小藤…。」葉子呼喚著，跳下床，光著腳在房中亂竄，翻箱倒櫃，卻一無所獲。

  葉子焦慌地打開房門，竄到客廳中，口中尖聲呼喚著兩隻，在走遍客廳的角角落落後，葉子突然想到還有大乖，大乖一直在小隔間中。

  懷著忐忑心情，葉子推開隔間的門，一目了然的空，沒有大乖的影子。

  「大乖，小乖，小藤，你們在哪？…。。」葉子口中呢喃著，失魂落魄的退出，在客廳中遊蕩，恍然間，葉子想到還能去找柯瑞莎與艾達，或許她們知道。

  一想到此，葉子便往對面的房間走去，但結果卻是大失所望，沒有柯瑞莎，沒有艾達，一整套住所空空蕩蕩，毫無人氣。

  「他們都去哪了？…。是出什麼事了嗎？…。」葉子癱坐在地，背靠著牆壁，目光空洞無神。

  「嗉嗉~~嗉嗉~~」細微的聲音在空曠靜謐的房間中清晰可聞。

  隨著聲音越來越響，葉子愣愣回神，雙眼無光地四處張望，「這聲音，聽著有點耳熟…。是，小藤嗎？…。確實很像是枝葉摩擦的聲音…。。可是，在哪？」

  葉子原地轉圈，找不到藤蔓蹤跡，卻在不經意回頭間，隱約發現背後有一長串的陰影。伸手一拉，入手是有點砂礫感，挑到眼前時才發現果然都是長條莖葉，帶著星點嫩綠，看著很是喜人。

  「小藤什麼時候長成這般模樣了？顏色不對，質感不對，也沒有倒刺？！」葉子念念叨叨，後背倏爾一涼，「這是什麼東西？」

  葉子伸手用力一扯，瞬間頭皮慘烈的劇痛讓葉子不禁叫出聲，「好痛…。」

  說著，左手拉出莫名莖葉，右手輕柔頭皮，剛碰到頭部，沒有入手的順滑感！葉子驚恐地雙手按頭，五指張開滑進頭皮中。

  「是莖葉，是莖葉！為什麼？我的頭髮呢？怎麼會變成莖葉？…。。不，是在做夢，這是個夢…。不…。我不是這樣的……不是…。。」葉子雙手抱頭，瘋狂怒叫。

  「葉子是怎麼了？」柯瑞莎坐在床邊，看著床上面部猙獰渾身抽搐的葉子滿目憂色，「艾達，去找斯林大師，還有霍里來，快！」

  「是！」艾達說著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