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如此結局(三)
2025-01-13 07:18:16
作者: 孤鳳揚紫
日暮西沉,殘陽如血,狂叫了一天的蟬也減弱了氣勢叫的啞聲無力。
宣墨站在宮裡最高的白玉樓負手而立,目光望著沁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扶搖殿門口,他的手緊了緊。
風吹,葉落,帶著半枯半綠躺在宣墨的腳邊,他心裡想撿起它,可身體動也未動。
「天氣明明還如此炎熱,為何樹葉會枯落?」宣墨喃喃自語,目露迷茫,卻不知是為葉還是為別的什麼。
「回皇上,馬上就要立秋了,正是秋夏交替之際,夏天快要過去了。」
一旁的小夏子見皇上在這裡待了一個時辰都未說話,見他開口心裡一轉趕緊接上話。
許久,沉默。
「她也要走了。」驀地一聲黯啞低沉激的小夏子猛打了個冷顫,只是這次他再也沒膽量接話了。
「跫然芳華妖自灼,青衣桑麻意所歸。去看看她吧,好歹……君臣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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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子應聲跟著宣墨退下,心裡卻一直倒騰著宣墨說的那兩句話,因為這三日御書房的桌上除了奏摺就是宣墨親筆寫的這兩句桑麻所歸,足有上百張……
宣墨來的時候,冉竹正和從溝渠鎮趕來的疏影研究著她拇指中的戒指,身旁圍坐著素錦,穎冰陽,邱靈兒。
「真的只是塊普通的石頭?」冉竹不相信道,和素錦幾人全神貫注的盯著疏影,似乎並未發覺宣墨的悄然到來。
「這是玉質隕石,怎麼解釋呢。」疏影懊惱的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跟這些古代人解釋自己說的話。
「隕石是什麼?」冉竹見疏影很為難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此話一問,疏影鬆了口氣,笑嘻嘻道:「它是我們所居住的地球以外未燃盡的宇宙流星脫離原有運行軌道或成碎塊散落到地球或其它行星表面的、石質的,鐵質的或是石鐵混合物質,也稱』隕星』。」
極其專業的解釋術語聽得眾人一愣一愣的,連站在他們身後的宣墨都聽著迷了。
「那玉質隕石是不是比你說的那些石質的石鐵的更厲害?否則它怎麼會凍僵人呢?」
問話的是穎冰陽,饒是她聽不懂疏影說的,但卻能從中挑出重要的句子來。
「這個嘛。」疏影再度伸手撓了下頭,抬眼迅速瞥了眼保持好奇神色的冉竹,又在眼角餘光處接觸到一抹黑衣迅速收回眼光繼續道:
「這是因為沁家族的體質特殊,剛好能觸摸隕石。可能他們的祖先先前見過其他被這隕石凍僵死去的人,所以將這塊原先不知有多大面積的玉質隕石搬回家打磨成了一枚戒指以此來亂力怪神。」
「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我不信,照你這麼說,皇上戴的古玉莫不是也是假的?」
邱靈兒不同意道,相對於別人,她說的話更為直接。
「咳咳……這個嘛。」疏影又撓了撓頭,臉色有些不自在。
冉竹眼底染起幾分笑意,頭不經意的往外偏了偏剛好看到同樣看向自己的宣墨,她面含驚訝道:
「皇上您什麼時候來的?」
此話一出,素錦幾人紛紛起身見面行禮,就連平日向來敷衍行禮的疏影也鄭重行之。
「疏影公子好口才,朕才知道這片土地叫地球。」宣墨沉聲道,無波無瀾的口氣聽不出喜怒哀樂。
疏影抿了抿嘴,沒說話。
「你們都退下吧。」冉竹笑笑道,對於宣墨的反應似是意料之中。
她話一出,眾人見宣墨沒反應便做鳥獸散迅速離開,唯有邱靈兒路過宣墨身旁時,似笑非笑的說了句「皇上越發年輕俊朗教人羨慕」的莫名其妙的話。
關上大門的那一刻,她們臉上沒有如釋重負的神色反而個個憂心忡忡。
沉默,這一次被冉竹很快打破。
「皇上剛才想必聽到了,微臣這戒指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疏影是異世之人早已天下皆知,他說的話沒有人不相信。以後聖女一職再也不會有,皇上才是手握百姓威信與掌管江山的唯一人。」
冉竹抬頭望著一直看著自己的宣墨,心在此刻才有了幾分跳躍的動力。
她很摸上自己的胸口感受下,但忍住了。
「這就是你離開後送給我最後的一份大禮嗎?我是不是要該謝謝你。」
宣墨沉聲道,上前一步,與冉竹距離相差不過半步。
冉竹稍稍往後傾,腦海里飛越過幾分慌亂,隨即平復思緒冷笑道:
「皇上如果願意這麼想,倒算是欠了微臣的一個人情。明日出城,還請不要為難微臣便是還了這個人情。」
「聖女一職,當初你違心擔任,為的是想毀了我的江山。一切誤會消除後,你如今為了讓我穩固江山,又能讓你逍遙脫離,剛才和她們演的戲真是精彩極了。」
宣墨說道,低沉暗啞的嗓音在說話間越發逼近冉竹,氣息撲在冉竹的臉上,她感覺不到冷熱,但卻知道一定是溫熱中帶著怒氣的。
「皇上不愧是皇上。」冉竹坦然承認,見宣墨瞳孔緊縮,又道:
「在你進來時說那些話是刻意安排,但話卻都是真的。我的戒指真的沒有什麼神力,你不是也不信鬼神的嗎?」
「這些東西對我而言如今已經不重要了。我來,不是為這個。」宣墨盯著冉竹看道,憤怒的眼神漸漸變得柔和,他的目光貪戀的將眼前的女子刻進心裡,越看越捨不得。
這幾晚,他為了不讓自己想她,徹夜處理國事,每每熬不住小憩會夢裡都是她的身影,直至今晚是她待在自己身邊的最後一晚他才忍不住過來……
沒想到一進來就被安排了那麼一場好戲,這疏影跟著柳木南別的沒學到,倒學了一撒謊就愛撓頭的毛病,眾人刻意表現出的熱情尤其是身懷武功感官靈敏的邱靈兒都未發覺他的到來。
實在是太低估他一個皇帝的智商了。
誠然,冉竹承認的痛快也是發覺自己遺漏了這些東西。
「皇上是來跟微臣點算嫁妝的嗎?」冉竹不自然的將身子再度往後挪了挪,卻發覺自己整個人被宣墨逼的靠近了軟榻死角。
「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嗎?」宣墨咬牙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冷靜。明明他心底是很想將眼前女子衣服撕爛,狠狠蹂躪一番,等著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她太過無聊的惡作劇。
他的身子幾欲貼在冉竹的身上,壓抑著體內洶湧的絕望與恐懼。
「前幾日已經說過了。」冉竹淡淡說道,刻意忽略宣墨眼底的風雲卷涌。
他的到來,冉竹一點也不意外。因為所有能當說客的人他都用遍了。他,肯定會來。
可冉竹又多麼希望他不會來,因為她的決定不會變,如此只會給彼此心口上再多砍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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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日他連面都未曾露一下,你真覺得他是你依靠終生的人?」
「我們曾經分別的還要久,區區三天又算的了什麼。」
宣墨頹然,身子稍稍離開了冉竹,幾天未睡的身體明顯有了幾分消瘦,可眼角連一絲黑眼圈都沒有。
反觀冉竹,長發枯黃,眼窩深陷,顴骨高突,發白的唇角帶著一抹蒼涼的笑,往日清澈有神的雙眸如今也變得灰暗,教人心生憐憫,宣墨忽然發現自己有些不認識眼前的女子。
這般想,他心一驚,更抬眼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冉竹的臉,手不自覺的覆上冉竹的肩膀。
冉竹往裡用力縮了縮,冷言道:「皇上請自重,天下人皆知微臣是蕭王未過門的妻子,而他是為你守住江山的功臣。」
此話一出,宣墨面色一暗,眼前景象被往事淹沒,有他的,有蕭離的,更有她的。
宣墨直起身坐到了軟榻邊緣,背對著冉竹,半晌道:
「你們都是我不願辜負的人。」
「多謝皇上。」冉竹淡淡道,喉嚨卻堵得厲害。
「兩天前,蕭離才問我願不願意拿江山換你。我並未正面回答。」
宣墨緩緩道,抬頭望著扶搖殿內簡雅的擺設,環顧了一周才將身子再度轉向了冉竹:
「我怕丟臉。」
冉竹渾身一怔,不明所以。
「我怕就算我拿了江山換你,你也不願意跟我。我怕我成了天下人的笑話。你說我,可笑不可笑?」
宣墨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嘴角邊蔓延肆意無邊的絕望與寂寥,他的眼裡滿盛對眼前女子的濃濃愛戀,卻因得不到而苦苦掙扎。
冉竹很想抱著他,告訴他,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
「他說你們一見鍾情,是我在阻攔你們。他說你說我們是強扭的瓜……小竹,這是不是我當初忘記你的報應?窮其一生,我都得不到你?」
「皇上……」
「叫我名字!「一聲怒吼震動著扶搖殿顫顫發抖。
「宣墨……」冉竹低低喊了聲,這一聲恍若令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灼熱而滾燙,令她感覺到了絕望,是自己將彼此都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要堅持住,冉竹半個月後這些生著痛苦的感覺自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宣墨,你也會很快就忘記我的,我這麼個負心薄情的女子呵……
冉竹垂頭低聲的叫,看在宣墨眼裡就像是被他逼迫極為不情願般。
他大口大口呼吸著,望著始終不願正眼看自己的女子,心寸寸碎裂,他依然不相信著冉竹的薄情,可事實教人不得不承認。
「小竹……」
嘆息似的低喃帶著宣墨無盡的倦意與痴戀隨著他踉蹌的步伐無力消失,他不知自己何時起身離開,明明心裡還不想走的,可理智卻教他不該再待下去:
「蕭離說我心裡有你就應該放你離去過想要的日子,這句話我想了三天,可我始終給不了我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所以恕我無法祝福你們。」
大門被推開,他的身影在他說完這些話時已然挺直的邁了出去,跨出這道門,他還是宣朝的皇帝,世人眼中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霸者……
只是那個能讓他笑能讓他哭,毫無顧忌的發泄心中所有想法的叫小竹的女子,消失了。
即便是這個世界上她還叫冷冉竹,她也不再是他的小竹……
無邊淚水滾滾而下,冉竹縮在軟榻死角里,露出她乾瘦的手臂抱緊自己,死灰的雙眸定定看著門外湧進來的淒冷暗夜,乾涸的嘴唇一開一合,無聲的叫著:
宣墨……宣墨……宣墨……宣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