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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戎黎索命,從地獄裡來

2024-05-08 09:10:02 作者: 顧南西

  翌日下午,距離李權德父子被害已經超過了四十八小時。

  小歸接了一通電話,掛斷後對周常衛說:「法醫和痕檢的報告出來了。」

  周常衛停下手頭上的事:「有發現嗎?」

  小歸搖頭:「沒有指向性證據。」

  沒有證據的話,就不能一直扣著劉任達和丁強,得放人了。周常衛給萬茂個眼神,萬茂會意,起身去放人。

  劉任達人一出來,就陰陽怪氣地說:「警察同志,下次可別再亂抓人了,我們麻將館很忙的。」

  周常衛皮笑肉不笑:「我們警局也很忙的,下次別再讓我們抓了。」

  

  劉任達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吆喝老夥計丁強一起出了警局。

  兩個老滑頭!彭建國看得牙痒痒:「就這麼放了他倆?」

  萬茂攤手:「扣留滿二十四小時了,沒證據不放也得放啊。」

  彭建國心裡不甘:「我還是覺得這倆人有問題。」

  萬茂附議:「我也覺得。」

  周常衛一人丟一個眼刀子:「你們覺得有個鳥用,少在這動嘴皮子,趕緊去找證據。」

  一米八九、兩百斤的萬糙漢一個甩手,身姿像極了勾欄院裡風韻猶存的媽媽:「好嘞!」

  周常衛叫他滾。

  三個小時過去,夕陽已見落山之勢。

  「快下班了,」萬茂屁股癢,坐不住了,吆喝大傢伙,「要不要去喝一杯?」

  周常衛夾著煙,笑罵:「案子都沒破,喝什么喝。」

  「那飯總得吃——」

  一道聲音突然插過來:「這邊是刑偵大隊嗎?」

  是個中年男人,在門口張望。

  「是啊。」萬茂打量打量他,「你是來報案還是……自首?」

  男人進來,說:「我來報案。」

  這晚飯看來是吃不成了。

  周常衛從椅子上起身:「什麼案子?案發地點在哪?」

  男人先自報了家門:「我叫方大成,家住在祥雲鎮鐵嶺方村。」介紹完自己,他遲疑不決了一會兒,說,「八年前,我看見三個男的把一個女孩拖到了紅角制煙廠的後山,人應該是沒了,我後來見過那個女孩的家人登尋人啟事。」

  又是命案。

  周常衛神色嚴肅:「那三個男的,你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了嗎?」

  方大成東張西望,抬手抹汗,應該是個性子怯懦的,猶猶豫豫了半天才說:「看清了,他們和我是一個煙廠的。」

  「他們是誰?」

  方大成一個一個報出來:「劉任達,丁強,李權德。」

  李權德嘴裡說過,當年那件事。

  周常衛全明白了,原來是這件事。

  方大成補充說:「我沒見到那個女孩下來,屍體可能在山上。」

  八年前的懸案,證人今天才上門,不早不晚,剛好趕上李權德的命案,這個時間點巧得像閻王在抓小鬼,讓你三更死,就絕不留五更。

  先不管閻王爺,抓了鬼再說。

  周常衛把煙掐了:「阿茂,你通知一下痕檢和法醫,十分鐘後出發去紅角制煙廠。」

  「OK。」飯是不可能吃了,萬茂往口袋裡塞了個蛋黃派,路上充飢。

  「建國,」周常衛言簡意賅,再下一道指令,「抓人。」

  彭建國精神都抖擻了:「是!」

  劉任達和丁強不在縣裡,兩人都回鄉了,警車到祥雲鎮的時候將近七點,天已經全黑了。

  警笛聲打壩下劉村而過,驚了村頭村尾的狗,村頭村尾的狗驚了各家各戶的人。

  劉村的男男女女都出來瞧熱鬧了,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警察怎麼又來了?」

  「來抓人的。」

  「抓誰啊?」

  「我看見車往靈芝家去了,沒準是他家男人犯了什麼事。」

  「走,看看去。」

  一行數人往靈芝家去了。

  靈芝家男人叫劉任達,開麻將館的,警車就停在了他家門口,丁強也在他家,警察一次抓了倆。

  劉任達被兩位刑警扣著押出來,他一路掙扎,氣焰不小,大聲嚷嚷:「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抓人!」

  彭建國摁著他的頭,讓他老實:「憑你是嫌疑人。」

  劉任達面紅耳赤地叫囂:「我們說得還不夠清楚?李權德父子不是我們殺的!」

  丁強也咆哮,大喊冤枉,大喊警察胡亂抓人。

  彭建國給同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把丁強押上車,他給劉任達上了手銬:「八年前,紅角制煙廠的後山,還記得吧。」

  劉任達一時忘了掙扎,愣住了,過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辯解:「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彭建國反扣住他的手:「那就上警局慢慢說。」

  他扭頭怒喊:「你們有證據證明我殺人嗎?」

  彭建國腳下停住:「你怎麼知道是殺人案?我可還沒說呢。」露餡兒了吧。

  劉任達眼神飄忽:「我、我隨便猜的。」

  彭建國懶得跟他磨蹭,一把把人往警車上推:「上車。」

  劉任達一隻腳剛抬上車,整個人突然僵住了,他瞠目,瞳孔放大,望著車對面,難以置信:「你、你——」

  對面的人戴著寬大的衛衣帽子,路燈在左邊,半張臉隱在暗處,他慢慢悠悠地走近:「還記得我嗎?」

  劉任達張嘴結舌。

  他一字一字,陰森入骨,猶如從地獄裡盪出來的索命亡靈,他說:「我是白秋的兒子,阿黎。」

  那一年的冬天,阿黎十歲,他下學歸來,天陰陰,雪花夾著冰粒子,稀稀落落地飄下來了。

  阿黎喜歡雪,蹦蹦跳跳往家裡跑,邊喊著:「媽媽。」

  「媽媽。」

  「媽媽,下雪了!」

  他推開院門,撞到了人,往後絆了一腳,摔在門檻上。

  對方是個高高壯壯的中年男人:「你就是白秋的兒子,阿黎?」男人膚色黝黑,長了一雙金魚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長得真像啊。」

  那時候的劉任達三十五歲,第一任妻子離世沒多久,是個鰥夫。他身後還有兩個人,一高一矮,都面色泛紅,衣衫不整。

  阿黎從地上站起來:「你們是誰?」

  「我們?」三十七歲的李權德說,「我們是你爸爸請過來做客的牌友。」

  他們三人當中,丁強性子最急,他把褲子拉鏈拉上,嚷嚷:「別磨磨蹭蹭的,趕緊走。」

  三人結伴走了。

  大片的雪花落下來,壓在院子裡的枝頭上,阿黎把書包扔了,拼命往屋裡跑。

  「媽媽!」

  「媽媽!」

  他推開房門,看見母親躺在地上,身上只蓋了一件衣裳,母親嘴裡塞了布,眼裡含淚,在沖他搖頭,用力搖頭,讓他不要過去。

  阿黎愣在原地,手握成拳頭,慢慢攥緊。過了幾秒後,他去抱了一床被子,蓋住母親的身體,然後跪在母親身邊,把她嘴裡塞的布扯出來,把她手上的繩子解開。

  「阿黎,」母親眼睛看不見,漂亮的一雙杏眼木訥無神,「媽媽沒事,你出去,出去等媽媽。」

  他跪著,一動不動,十歲的孩子卻有著那樣千瘡百孔的眼神,他的眼睛很像母親:「他們欺負你了是不是?」

  他沒有哭。

  母親在哭:「沒有。」她那雙看不見人的眼睛不會說謊,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涌,「阿黎,媽媽沒事,媽媽沒事……」

  怎麼會沒事,她手上、身上全是傷痕。

  阿黎張開手,抱住母親,像個大人一樣,輕輕拍著她的頭:「媽媽別怕,阿黎很快就長大了,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他在發抖。

  到底還是孩子,他拼命忍,還是哽咽了:「別怕,媽媽別怕……」

  母親抓著被子,嚎啕大哭。

  那天晚上,阿黎摔了存錢罐,拿出了裡面的硬幣,那是他和母親所有的積蓄,他去小賣部,買了一把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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