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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月照大江5

2025-01-15 01:18:22 作者: 鳳歌

  第五十九章月照大江5

  笑聲忽歇,一道離離紫電飛瀉而下。土土哈眼中閃過一抹痛色,鋼牙一咬,手臂揮落。一時間,千箭齊發,密如飛蝗。

  出乎眾人意料,梁蕭避開箭雨,反身鑽入火焰,炎炎大火,竟成絕妙屏障,火勢沖天,無人敢於衝進閣樓。梁蕭算計精準,天罰劍一路向下,斬梁斷柱,摧枯拉朽,天元閣受力應力的所在盡被截斷,頃刻間搖搖欲墜,活是浴火的怪物,發出吱呀呀的悲鳴。

  梁蕭身子落地,一掌送出拍中一根立柱。天元閣早已岌岌可危,只聽一聲巨響,整棟閣樓應手倒塌,勢如天崩雷動,披火帶風直向西北方壓下。樓下的元軍躲閃不及,一時死傷慘重,梁蕭藉此聲威向前猛衝,劍光與火光相亂,斷是難分彼此。

  縱如土土哈也沒料到他出此奇計,他正當其鋒,僥倖逃脫性命卻被一根火木擊中戰馬,摔落馬下,渾身欲裂,倉促間不及發令,眼望梁蕭分江辟海,一口氣突出數里,直奔棲月谷口而去。

  土土哈猛可明白了梁蕭的居心,掙紮起來下令追擊,可已遲了一步,梁蕭幾個起落鑽入了天機石陣。

  明歸一死,元軍中再也沒了深諳石陣的能人,這一座石陣是華夏智慧所聚,縱無天機三輪,依然厲害無比。梁蕭一入石陣,如魚得水,每一尊石像都成了他的幫手,隨他破敵,任他躲藏,宮內的元軍無人指點,一旦入陣,紛紛陷身其中,想要找出梁蕭好比大海撈針。

  梁蕭借著陣勢神出鬼沒、殺傷無數,他算定元軍精銳進宮,陣外的元軍勢必虛弱。不待更多元軍追來,他翻翻滾滾一氣殺出石陣。到了陣外,背上又中一箭,所幸未中要害。他咬牙苦戰搶到一葉小船,逼迫船夫順流向下,到了彩貝峽口,元軍矢石亂下,小船慘被打翻。梁蕭藏身船下,船底反成盾牌,上方矢石擊中船底,要麼嵌入,要麼彈開。有人乘船逼近,均被他由下戳穿船底。

  

  梁蕭歷經巨鯨之劫,水性天下無雙,換在平時必能安然脫險,此刻身中數箭,更有許多刀槍創口,一入水中,創口鮮血湧出,漸漸頭暈眼花,後力不濟。

  這麼苦苦支撐出了彩貝峽,經過六龍瀑,一抬眼,怨侶兩峰遙遙在望。他心知穿過這兩座山峰藏入深山大壑,當可從容脫身,誰知潛到岸邊,忽見前方甲杖鮮明,站立一支人馬。

  梁蕭心中一涼,一口水灌入口鼻,幾乎窒息沉沒。他鼓起餘勇,跳出水面,沖入元軍陣中。一陣箭雨射來,梁蕭挑開數箭,忽覺胸口一涼,一支冷箭穿胸而過。他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只覺身子空虛,血肉消泯,眼前金星亂迸,四肢無比軟弱。奇怪的是,這一刻,他的腦海空明出奇,許多人影一閃而過,父親、母親、阿雪、柳鶯鶯、花曉霜……人人沖他微笑,似乎伸手可及。

  梁蕭拄劍於地,耳邊的喊殺聲呼嘯而過。他想要起身可已沒了力氣,想要發笑但已發不出聲音。他感覺四面刀槍擁來,耳邊傳來驚怒的叫罵。一股疾風掃過響起金鐵交鳴,慘叫、悲泣、人體與鈍物相擊……聲音模糊起來,仿佛一陣輕風,漸漸離他遠去。莫名的解脫湧上心頭,梁蕭倒了下去,失去意識的一瞬,他似乎聽見有人呼喊,像花生,也像雲殊……是誰也好,接下來,他再也聽不見了。

  殘陽落盡,寒煙沉沉,錢塘江浩蕩流入大海。入海口揚起幾張白帆,各自繡了一頭金色鼉龍,蒼煙落照間,平添了幾分血色。

  花曉霜站在岸邊,定定望著遠處,身後站著天機宮的女眷弟子。

  過了許久,暮靄中出現了幾個人影。花曉霜心頭一緊,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得。只見那人影漸漸清晰起來,花生滿身是血,雙手橫抱一人,蹣跚走在前面,雲殊手持長劍,一瘸一拐地跟在一旁,九如、釋天風、公羊羽、花清淵、秦伯符默然相隨。

  花曉霜欲要上前,可又挪不動步子,想要流淚,卻早已沒了淚水。花生走到她面前,將手上那人放下。四周靜悄悄的,落針可聞。花曉霜俯下身子,抱起那個熟悉的男子,撫摸那張冰冷的臉,十年來,她不止一次在夢中見到這張臉。她真想這又是一場噩夢,一覺醒來,只見不盡長夜,什麼都沒發生。

  花曉霜抬眼望去,花生伏倒在地,哀哀哭了起來,一拳一拳敲打泥地。花曉霜見他哭過多次,可是從沒見他哭得如此悲慟。趙昺也跪在地上,齜牙咧嘴,滿臉是淚。雲殊望著天,他在瞧什麼呢?爺爺低頭盯著地上,又有什麼好看?九如大師好平靜,臉上瞧不出一絲喜怒;釋島主的樣子真奇怪呢,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一時間,花曉霜仿佛置身事外,除了懷裡的人兒,一切都與自己沒有干係。

  女眷紛紛啜泣,可都竭力壓抑不敢大放悲聲,只有風憐僵直站立,眼光怨毒,一個個掃過眾人,似要把每一個人都記在心裡。

  花曉霜的手從梁蕭的臉上一點一點往下滑去,撫過嘴唇,撫過頸項,這一天一夜,她早已哭幹了眼淚,明明想哭偏又哭不出來。或許,今後她再也不知道什麼是哭,也不知道什麼是笑,就和懷裡的這人一樣,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她的手指向下滑著,停在梁蕭的心口上,突然間,她震了一下。她給千萬人把過脈,天下沒有哪個大夫的手指比她更巧更靈。她分明感覺得到,梁蕭的心脈深處還有一點暖意,似斷還續,綿綿若存。

  花曉霜如夢方醒,失聲叫道:「蕭哥哥,我一定救活你,一定救活你……」她用力抱起梁蕭,向那白帆海船奔去,沿著河岸,她搖搖晃晃,越奔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急:「救活你,救活你……」眾人聽得一呆,譁然而驚,紛紛發足隨她奔去。

  不知過了多久,花生從地上抬起頭來,江口的海船早已不知去向。四面萬籟俱寂,只有岸邊的衰草叢裡偶爾傳來寒蛩鳴聲。

  九如喝了一口酒,嘆道:「你清醒了麼?」花生搖頭道:「師父,俺也不知是清醒還是糊塗,總之心裡難受。」他默然半晌,問道,「梁蕭呢,他活著還是死了?」九如笑了笑,說道:「和尚也不知道他是活著還是死了。死了萬事皆空,活著呢,你難道要跟著人家夫妻過一輩子?」

  花生怔忡半晌,眼中又流下淚來,說道:「師父,俺心裡好苦,為啥世上總有那麼多辛苦?俺若不長大該多好,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白天喝酒,晚上睡覺。看不到流淚,看不到死人,什麼都看不到。」

  九如看他一眼,嘆道:「痴兒,你在紅塵中廝混了十多個春秋,還不明白麼?世事便是如此,你要看時,眾生百態,光怪陸離,引人哭,引人笑,你不要看時,哪有什麼芸芸眾生?哪有什麼大千世界?不過是蕩蕩虛空罷了,或許,連虛空也沒有的。」

  花生悚然一驚,剎那間,十多年的所見所聞在腦海中一閃而沒。他怔忡時許,慢慢起身,仰望那一輪滿月,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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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如看他神色,站起身來,合十道:「善哉善哉!」花生一拂袖,也合十說道:「喜似悲來悲還喜,流著眼淚笑嘻嘻,菩提樹下呆和尚,雨過山青搓老泥。」

  九如嘆道:「善哉,你已入道,還未及深,和尚贈你一偈:『百尺竿頭不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花生理也不理,九如尚未說完,他已拂袖而去,邊走邊自大笑,笑聲中已然聽不出悲喜。九如不由贊道:「好和尚,恁地了得!」目送花生遠去,轉過身來,將葫蘆中的殘酒一飲而盡,系在腰間,抬頭瞧瞧天色,木杖就地一頓,大笑道:「去!寒鴉掠過亂雲去,咫尺茫茫是醉鄉。笑!一笑寂寥空萬古,三分明月照大江!」說著步履瀟灑,望東而去。其時間,頭頂小月一盞,洗得江水流白,幾羽晚鴉漫舞雲中,不知飛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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