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白梅含香1
2025-01-13 04:14:48
作者: 鳳歌
第二十六章白梅含香1
梁蕭一氣奔出老遠,坐在一塊石頭上,心想:「小啞巴分明嫉妒我,怕我學了劍法,打她個落花流水。呸,不陪我練劍,誰稀罕麼?」想到這兒,仰望前方路徑,曲折幽深,直通山頂,不由動念:「山頂上必然人煙稀少,我先上去練好劍法,再找小啞巴比劍,殺她個落花流水。」
想著展開輕身功夫,一路攀上,不到一個時辰,便已接近東峰。遙見一座八角小亭,擱在一塊岩石上方,亭角伸出懸崖,狀若飛鷹。亭旁一塊石碑,大書對弈亭三字,字旁有註:「宋太祖輸華山處」。
梁蕭少時聽父親說過,宋太祖趙匡胤沒做皇帝時,曾在此地遇上道士陳摶。陳摶未卜先知,心知這紅臉小子來日貴不可言,便拉他下棋,並以華山賭注,說好趙匡胤輸了,來日做了皇帝,就免去華山的賦稅。趙匡胤連輸三盤,結果輸了華山。
梁蕭想像當日趙匡胤輸了棋的倒霉樣,暗覺好笑。走入亭中,見有石桌一方,上刻縱橫棋盤,兩角各有棋子一盅,盤上也擺放黑白棋子,似為一局未完殘局。不由心想:「此地似有人來,棋子怎也不收拾乾淨?」他不通棋道,但見黑棋白子左右相圍,斗得激烈,但激烈在何處,他卻說不上來。
忽覺背後有人注視,梁蕭心頭一凜,回頭喝道:「誰?」身後空曠,寥無人跡。不由心想:「疑心生暗鬼麼?嗯,上山徒耗時光,這裡地勢平坦,又沒人看,正好練劍。」取出寶劍縱躍刺擊,練起「乾劍道」來。練了一會兒,轉身之際,忽覺頸後微微濕熱,似有呼吸吐氣,他汗毛陡豎,回手一撈,手掌過處,空空如也。
梁蕭略一沉思,掉過身子,背朝東方。這時午時未到,陽光自東向西照來,將他的身影投在地上。梁蕭低頭細看,地上除了自家影子,還有一條人影,儒巾長衫,身形頎長。
梁蕭心頭劇震,厲叫:「誰?」那人見他看出端倪,笑道:「我乃罔兩。」「罔兩」一語出自《莊子·齊物》,指的是影子的影子。梁蕭不知這兩字的出處,脫口罵道:「什麼王娘?我還是李爹呢!」李你諧音,他惱恨那人戲弄,趁機占他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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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大覺氣惱,罵道:「小子不學無術,該打!」伸手一記,打中梁蕭屁股。梁蕭臀上如被火燒,暴跳如雷,看準人影方位,反手就是一劍。那人嗤嗤一笑,人隨劍走,始終不離梁蕭身後。
梁蕭左右開弓,劍刺手抓,好似狗兒咬尾巴,哪裡夠得著。驚怒之餘,翻滾後刺,凌空飛劈,諸般法子使過,屁也沒摸著一個,每每站定,又聽那人嗤嗤發笑。
梁蕭怒意漸去,懼意橫生:「這人身法邪乎,莫非不是人,是山裡的精魅?」想到這兒,脊樑上躥起一股寒意,幾乎想要拔腿逃走。可轉念一想,若連對手的面目也沒看見,豈非太過無能。他眼珠一轉,忽地縱出數丈,站在對弈亭後的岩石邊緣,背對懸崖,心想:「瞧你這次站哪兒?」
忽聽那人笑道:「這招也不管用!」梁蕭大驚:「哎呀,他真是鬼麼?咦,別忙,我還沒退盡,後面還有餘地?」他心知轉身觀看,那人定又轉到身後,也不轉身,反手佯刺一劍,吸引對方眼神,跟著後退一步。對方若是人類,勢必站立不住,翻到梁蕭前方,若不閃避,必被擠下懸崖。
哪知右足跨出,一腳踏空,梁蕭心叫不好,左足欲要穩住,不料石上生苔,滑溜異常,一時站立不住,向著崖下翻落,心中大叫:「哎呀,難道是跳崖的冤鬼找替身……」念頭還沒轉完,手腕被人一把扣住,整個人懸在半空。梁蕭驚魂未定,舉目一望,一個儒生沖他微笑。儒生年約四旬,鬚髮蓬亂,五官十分清瘦,眸子湛然有神。他的左手攥著梁蕭,右手攀著上方的岩石,五指陷入蒼苔,好似生鐵澆鑄。
梁蕭瞧他是人類,心中稍安,想到戲弄之事,正想叫罵幾聲,下方一陣風起,山高風大,梁蕭恍如鞦韆晃蕩,心子也提到嗓子眼上。儒生哈哈一笑,手臂迎風一振,喝聲:「上去!」
梁蕭耳邊風響,騰雲駕霧般翻上崖頂,還沒落地,儒生後發先至,翻身飄落。梁蕭又氣惱,又是駭服:「這人是何方神聖?」
儒生打量他一眼,笑道:「渾小子,賭氣不是這樣賭的。落下去,只怕摔得連罔兩……哈哈,連影子也沒有了。」梁蕭怒道:「你還有臉說,都怪你裝神弄鬼,我沒招惹你,你幹嗎來作弄人?」儒生笑道:「我在這兒下棋,誰叫你來擾我?」梁蕭啐道:「你一個人下個鬼棋?再說我上山時又沒見你。」儒生兩眼一翻,冷笑道:「我就愛一個人下棋,怎麼著啦?你上山時腳步太響,擾人清靜,害我忘了下一步的走法!我不作弄你,還有天理嗎?」
梁蕭不通棋道,聽他說得一本正經,一時竟被唬住,便道:「好,我不擾你下棋了,我上山頂。」儒生道:「那也不行。華山一條路,你待會兒下山,我正想到緊要處,豈不又被你打擾了?」梁蕭怒火陡起,但想終是自己不對,忍氣道:「那我下山好了。」儒生冷笑道:「好啊,你害我忘了棋路,就想溜回家?」梁蕭一怔,心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這壞書生要我怎麼樣才甘心?」
儒生瞧出他的心思,笑道:「這樣好了,你乖乖呆在這裡,一動也不許動,待我想起棋路,才許離開。記住不能亂動,若有聲響,又會擾了我的思緒,害我從頭想起。」梁蕭怒道:「這叫什麼話?你十天想不起來,我豈不要等你十天;一輩子想不起,我豈不要等你一輩子!」
儒生笑道:「不錯!你不答應?」梁蕭氣道:「當然不答應。」儒生道:「那我只有用強了。」作勢動手,梁蕭急退兩步,手捏劍訣,凝神以待,生怕被他逼著一動不動,站個三天三夜。
儒生目不轉睛,盯他半晌,忽地一手叉腰,哈哈大笑,笑得滿嘴鬍鬚顫個不停。梁蕭詫道:「你笑什麼?」儒生也不理他,前仰後合,只是狂笑,一手按腰,一手指著梁蕭:「哈,真笨,哈哈,真笨,哈哈……」梁蕭怒道:「我怎麼笨了?」儒生笑道:「我胡說八道,你也信麼?天下哪有這種荒唐事,哈哈,笨蛋,哈哈,大笨蛋……」
梁蕭哭笑不得,搔頭想:「我也真笨,這些渾話一拆就穿,我卻當真了?哼,這壞書生從頭到尾都在作弄人?」儒生好似一輩子也沒笑過,狂笑了一會兒,忽然抓起石桌上的圍棋子,一邊大笑,一邊脫手扔出。只聽嗤嗤聲不絕於耳,棋子打在壁上,嵌入一寸來深,梁蕭瞧得兩眼瞪圓,心中無比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