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樂極生悲4
2025-01-13 04:14:00
作者: 鳳歌
第二十章樂極生悲4
梁蕭心中慌亂,掙坐起來,只覺口中乾澀,頓有所悟:「她一定是尋水去了。」想到這兒,心頭一甜,胸口也似不再窒悶。當下閉目運功,不一會兒,丹田裡聚起一絲內力,當下吐納引導,那股細微真氣卻如一條死樣活氣的蚯蚓,過了許久,也無動靜。
梁蕭正覺沮喪,忽聽屋外似有動靜,心中一喜,支撐下床,推門迎出。恍惚瞧見柳鶯鶯背對自己,耳貼窗紙,似在傾聽什麼。梁蕭暗覺好笑,上前拍拍她肩,大叫:「偷聽什麼?」柳鶯鶯嬌軀一顫,張皇回頭,梁蕭見她面龐,吃了一驚。這女子並非柳鶯鶯,而是一個陌生少女,身上綠衫子與柳鶯鶯相似,容貌卻大不相同。一張白嫩圓臉,眉目十分清秀,她盯著梁蕭,神色震驚。
梁蕭奇道:「你是誰?」猛地悟到危險,忙使一招「聖文境」中「賈誼奮筆」,點向少女的期門穴。但他氣力不足,出手大緩,錯按上少女左胸。圓臉少女「啊呀」一聲,後退兩步,右掌突出,拍向梁蕭心口。
梁蕭使招「面益三毛」,左掌斜揮,想要卸開她的掌勢,可是神意雖至,氣力不濟。不但未能卸開少女的手掌,反叫她長驅直入,一掌擊在胸口。少女一擊而中,驚訝反倒多過歡喜,一愣間,手忙腳亂,將梁蕭的「膻中」穴一把抓住。膻中乃人身氣海之一,梁蕭哼也沒哼,癱軟在地。
圓臉少女又是一愣,小聲說:「真奇怪。」匆匆背起梁蕭,鑽進樹林,林中停了一匹黑色小馬。梁蕭又氣又急,一口痰湧上來,不由昏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他甦醒過來,但覺心中煩惡,五腑六髒擠作一團。張眼一瞧,自己被橫擔在馬背上。梁蕭身子本就虛弱,忍不住大吐特吐。圓臉少女低頭一看,驚叫:「哎呀,對不起。」按轡佇馬,將他扶正,欲要將他抱著,又覺羞怯不勝,只好將他按得面貼馬鬃,勒馬慢行,口中安慰:「不要緊,再過一會兒,便到兔耳岡了。」梁蕭怒火攻心,罵道:「兔你媽的岡!」
圓臉少女一愣,奇道:「你認得我媽媽?我從小就沒見過她。」梁蕭一愣,心想:「這丫頭是跟我裝傻?」又罵:「你沒有媽,難道是你爸生的?」少女又一怔,沮喪說:「我也沒爸爸。姊姊們常說,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所以腦袋是塊石頭,又笨又傻。」
梁蕭雖在難中,聽得這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是樂子一過,又覺心酸。他自幼孤苦,聽說這少女沒爸沒娘,不由同病相憐,說道:「小丫頭,你把我放了,咱們一筆勾銷。」圓臉少女卻搖頭道:「不成,阿凌姊姊讓我追蹤你和那個柳姑娘,說有機會,就把你們抓住。唉,我也不想抓你,但主人交代過,那也沒有法子。」梁蕭怒道:「憑你那幾下子?哼,換作以前,哼!」圓臉少女「嗯」了一聲,道:「不管你怎麼說,反正、反正你都被我逮住啦。」
梁蕭恨不得大笑一場,聊以自嘲,又恨不得大哭一場,以表憤怒,恨恨道:「老子是『龍困淺灘被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小丫頭,有膽的把我放開,咱們再來比劃比劃。」
少女搖頭說:「不行。我一來沒膽子和人打架,主人又常說,到手的東西,千萬要看好了,要麼一疏忽啊,就會莫名其妙地丟掉。」梁蕭詭計落空,氣道:「放屁。」少女雙頰一紅,忸怩道:「你要……要放那個?嗯,你放就是了,我……我捂著鼻子就好。」梁蕭怒啐道:「我說你主人放屁。」少女面色發白,急道:「你罵我沒幹系,罵了主人,可就糟糕了。」
梁蕭道:「什麼了不起的?我偏要罵他。」少女眉間透出為難,托腮想了一會兒,忽一伸手,點了梁蕭「天突」穴。這是啞穴,梁蕭登時寂然。少女喃喃說:「我想了想,你還是不說話的好,免得被主人聽到,對你不利。」梁蕭心中惱怒:「這女孩兒不算太壞,但不知她主人是誰?」他滿腹疑竇,苦於啞穴被封,作不得聲。
少女促馬行了一程,抵達一座山岡,山坡上有兩片長形巨石,軒峻峭薄,恰似一對兔耳。圓臉少女見山岡上無人,喃喃道:「阿凌姊姊叫我在兔耳岡等她,怎麼還沒來呢?」她下了馬,挾著梁蕭上了山岡,在左邊的兔耳石下坐好,取出一革囊清水,問梁蕭:「你要喝麼?要喝就眨眼。」梁蕭渴極了,便眨了眨眼。少女伸手將他頭頸托起,給他喝了半袋,再捧了自飲。誰知才喝了一口,想到梁蕭剛剛喝過,含羞看他一眼,圓臉紅撲撲的,絕似一個大蘋果。
少女喝罷水,百無聊賴,又不能和梁蕭說話,惟有低著頭,雙手揉弄衣角。梁蕭也樂得清淨,趁機闔目運氣,欲要衝開穴道,可丹田內息虛弱,上行不到一寸,便即退回。他連試幾次,全都無功,心中真是沮喪極了。
不一會兒,山岡下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清軟嬌媚。梁蕭張眼瞧去,岡下走來一名美貌女子,身上也著綠衫,臀豐腰細,走路如顫花枝。圓臉少女見她,歡喜道:「阿凌姊姊,你可來了!」
阿凌上了山岡,瞧見梁蕭,目有訝色,笑道:「阿雪,你來得好早啊!」圓臉少女點頭說:「阿凌姊姊,我聽你話,拼命去抓那個柳鶯鶯,追啊追啊,沒抓著她,卻抓到她的同伴。」阿凌「唔」了聲,看了梁蕭一眼,目中閃過一絲妒色,笑嘻嘻說道:「阿雪,這可是大功一件,主人知道,必定大大賞你。」
阿雪「嗯」了一聲,訕訕地道:「賞不賞倒沒什麼,主人不惱我罵我,我就求神拜佛啦。」阿凌揀塊石頭悠閒坐下,笑道:「你立了功,主人疼你都來不及,哪兒會惱你呢?唉,阿雪,你真是傻人有傻福,第一次出來,就立了這麼大的功勞。這下子,我和阿冰的風頭都被你蓋過啦!」
阿雪沉默一下,皺眉說:「阿凌姊姊,這功勞真的很大?」阿凌眼中的妒意更濃,口裡淡淡地說:「我聽主人說,這小子是柳鶯鶯的情人,她愛得要死。是以有這小子在手心,主人要她怎樣,她便怎樣,決計不敢違抗。」
阿雪怔怔瞧了梁蕭一會兒,低頭說:「多虧阿凌姊姊,你若不讓我拼死追趕,我也捉不到他的。」阿凌的面頰抽動兩下,強笑說:「你知道就好,這話兒卻不能對主人說!」阿雪道:「為什麼不能?主人知道了,也會重重賞你的。」阿凌俏臉一沉,厲聲道:「笨丫頭,叫你別說,你就別說,亂說一句,我割了你的舌頭。」
阿雪不防她突然發怒,嚇得噤若寒蟬,低頭不語。梁蕭冷眼旁觀,猜出古怪,想必那主人命兩人追蹤柳鶯鶯,結果阿凌臨陣退縮,唆使阿雪追蹤,自己卻去別處閒逛。本以為阿雪傻乎乎的,要麼追丟,追上了也會送命,誰想居然立了大功。阿凌弄巧未得,反倒成全他人,本已十分不快,又怕阿雪說出自己偷懶的事,一時方寸大亂,自然著起惱來。
阿凌罵過,粉頰漲紅,胸口起伏不定,轉眼間又笑道:「阿雪,對不住,姊姊有點心煩,才發脾氣,你可別放在心上!」阿雪點頭道:「我本來就笨,姊姊沒罵錯。」阿凌道:「我就知道阿雪最乖了。嗯,你知道我為何生氣麼?」阿雪茫然搖頭。
阿凌苦笑道:「就因你立了大功,我卻一事無成,所以心裡不大好過。」阿雪沒聽出她弦外之音,說道:「姊姊莫難過,再有立功的機會,我一定讓給姊姊。」阿凌瞧她不識趣,不由杏眼圓瞪,惱了一陣,又笑:「阿雪,咱們好久沒對練掌法啦。今日難得有空,不妨切磋切磋。」言罷起身。
阿雪不敢違拗她,也起身道:「請姊姊指教。」阿凌微笑點頭,擺個架勢,阿雪也擺個架勢,與她遙遙對著。梁蕭不禁大奇,兩人這個架勢,分明就是「飄雪神掌」。向日柳鶯鶯練功時,曾將這路掌法打給他瞧,是以他一眼認出。
阿凌妙目一轉,咯咯笑道:「好妹子,姊姊占先了。」飄然縱起,雙掌繽紛拍出。梁蕭認出是一招「千雪蓋頂」,不由打起精神,凝神觀看。阿雪左掌豎拍,右掌橫截,使出一招「冰凍三尺」。二人掌力上下一交,冷風微微,向梁蕭襲來。梁蕭心想:「這招使得不壞,但比起鶯鶯,卻差遠了。」卻聽阿凌嘻嘻笑道:「阿雪,你掌法好啊,難怪立了大功。」邊說邊使一招「雪花六出」,依雪花六角之位,瞬間拍出六掌。阿雪忙使「秋霜四散」,勉力拆解。
「飄雪神掌」本是創派祖師從狂風驟雪中悟出,飄若飛雪,形神美妙。阿凌、阿雪又是青春年少,體態婀娜,這陣子捉對兒爭鬥,起似驚雀,落如棲蝶,玉掌繽紛灑落,猶如雪花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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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因是同門,彼此熟稔,是以拆解甚快,一眨眼鬥了二十餘招。阿雪初時手忙腳亂,斗得久了,心無旁騖,出招漸趨沉穩。阿凌雖然出手飄忽,內力卻很不濟,時候一久,竟被阿雪掌勢壓住。再拆兩招,阿雪忽使一招「瑞雪兆豐」,反掌拂中阿凌的肩頭。阿凌本身酸麻,後退數步,咬牙喝道:「笨丫頭,你敢打我?」
阿雪一愣,忽見阿凌俏臉森寒,合身撲來。阿雪見她眼神怨毒,不由膽怯,招式略一緩,被阿凌一招「六月飛雪」打在肩頭。阿雪倒跌三步,肩頭疼痛,幾乎流出淚來。阿凌一掌沒將她打倒,微覺吃驚,繞到阿雪身後,又是一掌,擊中她的背心。阿雪躥前兩步,顫聲叫道:「姊姊,阿雪好疼。」
阿凌仍未將她擊倒,更是駭然。原來阿凌生性狡黠,遇上打熬功力的難事,常愛偷空躲懶。阿雪心思鈍拙,但為人誠實,內力根基牢固。阿凌自負武功在阿雪之上,今日落了下風,愧怒交加。她本已生出毒念,擬將阿雪一掌打死,奪取功勞,怎料小丫頭內功渾厚,倘若情急拼命,自己未必能勝,一轉念,咯咯笑道:「阿雪,還比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