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花暗柳明1
2025-01-13 04:12:47
作者: 鳳歌
第十三章花暗柳明1
到得次日,山勢漸平,二人出了括蒼山區,繼續北上。一路上時有天機宮高手出沒,但明歸狡計百出,總是搶先逃走。他為取信梁蕭,對他百般關照,甚至給他運功療傷,偶爾問起「三才歸元掌」與石陣武學,梁蕭一味裝聾作啞。明歸心中氣惱:「臭小子,瞧你多大能耐,抵得過老夫的水磨功夫。哼,待得事成,老子把你大卸八塊,扔到河裡餵魚。」他耐性十足,心中發狠,臉上卻笑吟吟並不流露。
這麼行了月余,越過富春江,太湖煙波已在眼前。二人僱船過湖,循著運河北上。明歸為避天機宮追蹤,船隻一行幾天,從不靠岸。梁蕭閒著無事,便與明歸胡侃鬥嘴。明歸除了算術不及梁蕭,所學淵博精深,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無所不包,出口引經據典,皆成章句。梁蕭聽得暗暗點頭,深感此人被花無媸壓制多年,真是大大的屈才了。
這日船近蘇州,明歸說:「過了太湖,天機宮勢力有所不及,咱們大可在蘇北安定下來,共謀大事。」梁蕭傷勢大半痊癒,整日盤算逃走,聞言只是一笑。忽聽船家來報,說是米糧盡了。明歸不敢白日露面,便吩咐日落後再做計較。
時將入夜,小舟披著殘霞,靠近河岸,忽聽得岸上一陣喧譁。明歸心虛,讓船家退回河心,又拽著梁蕭退入艙內,掀開幄布一看,岸邊暗蒙蒙的,似有許多人影晃動。忽聽一個粗大嗓門高叫:「媽拉巴子,這裡就沒有中用的大夫嗎?養你們這群廢物,有個屁用?」接著「噼啪」兩聲,似乎有人挨了耳光。
一個微微沙啞的女聲說:「大郎,你也別怪他們了,這窮鄉僻壤的,哪兒會有中用的大夫?再說,這傷也不是尋常大夫治得了的!」粗大嗓門說:「你還說,要不是你選了這條水路追趕女賊,星兒會受傷嗎?還有你那三叔,平時被捧到天上,到了節骨眼兒上,連鬼影兒也不見。哼,幾十條漢子,還逮不著一個婆娘!」
女子怒道:「好啊,姓雷的,你恨棒打人,是不是?星兒是我生的,他傷成這樣,你當我就不難過?兵分三路也是你答應的,大哥率眾走陸路,咱們走水路,三叔散淡慣了,所以自行一路。再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哼,若非你這好兒子見色起意,哪會被人家傷成這樣?」
粗嗓門怒道:「怎麼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說說,這麼多年,我哪回對你不起了?」那女子冷哼道:「諒你也不敢!」忽聽一陣低吟,女子失聲叫道,「哎呀,又發作了!大郎,再沒法子,星兒怕是、怕是挨不過今晚了!」說著抽答答哭了起來。
粗嗓門沉默一會兒,說道:「我有法子。二娘,你留在岸上,船家,開船。」女子怪道:「你做什麼?」粗嗓門說:「你別管。」說罷,急催船家撐船離岸。不一時,船到河心,離明、梁二人的座船頗近。那船里火光一閃,燃起燭火,因為布簾半卷,略可瞧見艙內情形。只見褥墊上擱了一條人腿,膝蓋以下紫里透青,肌膚繃緊發亮,比起尋常大腿粗了一倍。
一聲年輕男子驚愕說:「爸,你、你拿刀做什麼?」粗嗓門嘆氣說:「星兒,沒別的法子了。」青年男子一驚,叫道:「啊喲,不行!」粗嗓門嘆道:「星兒,你伏兔穴上中了天山的『梭羅指』,膝蓋以下血液凝結,看著是要廢了。若是放任下去,不止小腿,整條腿都會爛掉。」年輕男子道:「半條腿是腿,整條腿也是腿,又有什麼分別?」粗大嗓門道:「話是這麼說。但這傷勢古怪,只怕再過一個時辰,你的肝腸脾腎也要跟著壞了,那時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好孩子,毒蛇噬手,壯士斷腕,你是我雷家的好漢子,儘管放豪傑些。」
年輕男子急道:「我……我才不做瘸子,爸爸,我不叫雷星了,改叫楚星好了……三舅公武功蓋世,一定會救好我的……」粗嗓門厲聲說:「膿包小子,受點兒微傷,就連祖宗都不認了?廢話少說……」雷星尖叫起來:「媽……他要砍我的腿……」叫聲慘厲,遠遠傳出。
岸上的女子聽到,又驚又怒,但她不識水性,無法上前阻止,急得雙腳亂跳,尖叫說:「星兒、星兒……你還好麼?雷震,你造什麼孽?還不住手……」話沒說完,又聽一聲長長的慘叫,女子足下踉蹌,忽地癱坐在地。
梁蕭見那艙中寒光一閃,傷腿斷成兩截,血呈青黑,遍流下褥。雷星慘叫一聲,昏了過去。艙中一時寂然,唯有粗嗓門陣陣喘息,他親手斬斷愛子一腿,心頭也不輕鬆。
粗嗓門給兒子止血裹傷已畢,掉櫓返岸。剛一靠岸,那女子就跳進艙內,跟著劈啪連聲,料得在打那丈夫的耳光。那人挨了耳光,也不作聲。女子打了幾下,諒是明白了丈夫的苦心,嗚嗚哭道:「早知道就不出來了,都怪那隻純陽鐵盒……」梁蕭乍聽「純陽鐵盒」四字,心頭一跳,趕忙豎起耳朵。
女子話沒說完,粗嗓門截住她的話頭,怒道:「二娘,你胡說什麼……」一時氣結,說不下去。女子想是自己理虧,被丈夫一喝,也沒還嘴,只是不住抽泣。男子高叫:「我和二娘繼續追那婆娘,你們護送少爺回堡。」眾人齊聲應了。那女子恨聲道:「不錯,真要怪的是姓柳的臭婆娘,不把她零割碎剮,難泄我心頭之恨!」兩人說定,擺棹北上,餘人也騎馬趕車,各自散了。
梁蕭沒聽到純陽鐵盒的消息,心中十分怏怏。可轉念又想,大和尚與吳常青把鐵盒說得一錢不值,諒也無甚奇處。回頭一看,明歸捋須沉思,便問:「老頭兒,你知道這些人是作什麼的?」明歸冷笑說:「江湖宵小,管他作什麼?」梁蕭一聽,便不再問。
次日,船入姑蘇,襟山帶湖,橋水縱橫,梁蕭貪看風景,鑽出敞篷,立在船頭。忽聽歡語嬉笑,抬頭一看,兩岸閣樓中,滿是濃妝艷抹的女郎。女郎見他顧望,紛紛揮手招呼。梁蕭看得奇怪,也含笑回應,女子嘻嘻嘻一陣鬨笑,揮著紅巾翠袖,嬌聲喚他上去。
梁蕭不知對方來歷,問明歸:「她們叫我幹嗎?」明歸詭秘一笑,說道:「叫你入溫柔鄉,品胭脂淚呢!」梁蕭皺眉道:「明老兒,你有話好說,別跟我掉文繞圈子。」明歸笑道:「這裡是勾欄,這些女子都是風塵女子。」梁蕭奇道:「什麼叫風塵女子?」
明歸笑道:「這事不好說,親身體會了才明白。」梁蕭聽得心癢,說道:「那我倒想見識一下。」明歸打量他一眼,心想自己一路上百般籠絡這小子,想要讓他放鬆警覺、吐露玄機。而這一酒一色,世人最容易犯下糊塗,只消讓這小子懷抱美人,喝得爛醉,無論問他什麼,只怕他都會乖乖招來,想著淡淡一笑,催舟抵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