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風玉露1
2025-01-13 04:10:56
作者: 鳳歌
第五章金風玉露1
二人走了二百來步,遙見兩個人正在路邊打鬥,一人禿頭黃袍,袒臂露胸,另一人卻是個藍衫老者,頭髮花白,足下踉蹌。那藏僧面帶謔笑,出手忽快忽慢,不令老者脫身,也不輕易取他性命。
秦伯符瞧得驚訝:「這藏僧什麼來路?這老人的鷹爪功不錯,遇上這和尚,好比遇上了克星。」眼見老者勢危,不覺步子加快,趕了上去。
藏僧見來了人,身法加快,揮掌拍中老者後背,那老者向前一躥,撲在地上。藏僧嘻嘻一笑,走上兩步,將手探入老者懷裡去摸什麼。秦伯符阻攔不及,揚眉瞪眼,一聲大喝,聲如平地驚雷,藏僧微微一驚,也不畏懼,直起身冷冷瞧來。
秦伯符趕上前去,藏僧鬍鬚一翹,左拳送出。梁蕭遠在一丈開外,便覺勁風撲面。秦伯符大袖揮出,恰似一面風帆,隨那拳勁高高鼓起,輕輕一揮,裹住藏僧的拳頭,袖裡夾掌,無聲拍出。
二人拳掌相交,藏僧只覺對方勁力迭起,如浪如潮,不覺耳鳴心跳,急欲後退。不料對手袖上用力,將他手腕纏住。梁蕭只聽秦伯符的袖子裡噼啪聲密如聯珠,藏僧的面色也由紅變紫、由紫變黑,響到第八聲,秦伯符的臉上閃過一股青氣。藏僧雙眼圓瞪,大喝一聲,秦伯符的衣袖「嗤」地裂開。藏僧脫出手來,後躍丈余,盯著秦伯符嘰里咕嚕說了兩句,邊說邊退,忽地掉頭走了。
秦伯符傷勢未愈,後力不繼,讓對手全身而退,心中暗叫可惜,一看藍衫老者,見他面若淡金、神氣虛弱,伸手一探脈搏,不由雙眉倒立,厲叫:「好個賊和尚!」原來,老者身上七處筋脈已被震斷,老者十分硬氣,連遭重創,依然苦苦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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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符又驚又怒,起身要追趕藏僧,不防那老者一張眼,拽住他手:「壯士留步,敢問大名?」秦伯符不願顯露身分,見他命在須臾,只好說:「在下秦伯符。」老者聽得這話,渾濁的老眼裡露出喜色,喘笑道:「原來是秦天王,老朽臨死能見足下,也是不虛此生。」秦伯符麵皮一熱,心想若非自己一念之差,救不了老人,也可代他報仇。
老者又說:「小老兒有事相托。」他探手入懷,取出一軸紙卷,上面畫滿城閣山川圖樣,老者說:「這是大宋八百里江防圖,惡僧潛入朝廷兵部盜得此圖,被老夫偶然遇上,設計奪下,不料惡僧武功高強,我逃到這兒,還是沒能逃出他的毒手……」說著嘆了口氣,「這圖本該還回兵部,但恐守衛無能,再被那惡僧竊走,還托秦天王前往常州神鷹門,交給我師侄靳飛。」
秦伯符肅然道:「兄台與雲萬程如何稱呼?」老者苦笑道:「賤號陸萬鈞,故萬程公正是不才師弟……」說罷喘了兩口氣,閉眼死了。秦伯符拿著江防圖站起,瞧著陸萬鈞,心生淒涼:「久聞神鷹門一門忠烈,雲萬程尤其是個人物。年前聽說他壞在蕭千絕手裡,初時我還只當訛傳,如今陸萬鈞稱他故萬程公,想來傳言不假了。」喟嘆一陣,對梁蕭說:「你等一下,我挖個坑,先將這人入土為安。」轉身挖了個坑,將陸萬鈞草草葬了,又把江防圖一揣,扯著梁蕭進入臨安。
一進臨安,帝王之都果然不凡,雕樑畫棟,華廈如雲,兩人路過瓦肆,家家簫管,戶戶弦歌,更有不少雜耍藝人,踢瓮上竿,鑽火圈、過門子、打筋斗,梁蕭瞧得高興,削尖腦袋往人堆里猛鑽。秦伯符怕他趁機逃跑,連聲怒叱,將他揪出來,狠狠給他兩個栗暴子。梁蕭痛得流淚,猛撲上去,抱住秦伯符的大腿叫:「殺人啦,這個人販子拐賣我,還要殺我啊!」他當街一叫,眾人頓時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秦伯符幾乎氣炸,將他扭開喝道:「你這樣的貨色,別說拐你賣你,白送都沒人要!」又怕梁蕭再叫,提起他快步穿出人群,轉過幾個巷子,到了一處青石小巷。他從懷裡取出一枚鶴形玉佩,系在腰間。梁蕭一邊抹眼淚、揩鼻涕,見那玉鶴一副蜷頸曲足、沒精打采的模樣,不由暗罵:「病老鬼不但自己死樣活氣,連玉佩也做得一個臭樣。」他頭頂還在疼痛,心中惡毒咒罵,卻不敢說出口。
秦伯符走近兩扇朱門,拿住門環,三快三慢,扣了九下。「吱呀」一聲大門中開,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人臉膛,將秦伯符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到玉鶴上面,「哎喲」叫了一聲,笑道:「秦總管嗎?」秦伯符笑罵:「老丁頭,你認玉不認人嗎?」老丁頭笑著迎入二人:「您是大忙人,難得來一趟,是了,您有兩年沒來天機別府了吧?」
秦伯符道:「一年零五個月!」老丁頭拍額笑道:「人老了,記性也壞了!」梁蕭眼瞅著二人,忽道:「秦總管?你是豬倌還是牛倌?」老丁頭笑容僵硬。秦伯符臉色泛黑,反手給了梁蕭一巴掌,厲聲說:「就管你這隻癩皮猴子!」梁蕭撲上去廝打,卻被反剪了雙手,按在牆上。老丁頭看了摸不著頭腦,問道:「這個小叫化是……」梁蕭道:「是你爺爺!」老丁頭不由愕然,秦伯符冷笑道:「老丁頭,別理他!這小鬼只會惹人生氣!」梁蕭叫:「想不生氣就放開我。」秦伯符道:「你少做夢了!」梁蕭冷笑道:「做夢?哼!若是做夢,我捏死你一千次了……哎……有本事不要動手!」秦伯符一邊敲他腦袋,一邊狠罵:「你天生骨頭賤,不揍不行!」兩個人拉拉扯扯進了外堂。老丁頭瞧得目瞪口呆,心想:「秦天王平生嚴峻,怎麼和一個小叫化吵嘴?」
秦伯符當堂坐下,余怒未平,接過侍女遞上的清茶,喝了一口,壓住心火,對梁蕭說:「到了這兒,你就不要作怪了。哼,不許玩狗兒,聽到我說話沒有?」梁蕭也不答話,抱著白痴兒耍弄,忽見秦伯符騰地站起,忙把狗兒丟開,說道:「聽到了聽到了,你說的比放的還好聽!」秦伯符點點頭,方要坐下,忽又醒悟過來,喝道:「臭小鬼,又拐著彎兒罵人?」伸手將梁蕭揪住,忽見老丁頭在一旁呆看,皺一皺眉,放開他道:「老丁頭,別府里只有你嗎?」
老丁頭「嗯」了一聲,欲言又止。秦伯符見他吞吞吐吐,皺眉問:「怎麼?有話便說。」老丁頭望了梁蕭一眼,慢悠悠說道:「兩位少主今早都來了,淵少主在府內靜養,容少主方才帶著霜姑娘出去玩耍!容少主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見了這麼亂七八糟的小鬼,只怕、只怕……」秦伯符笑道:「湊巧了,老丁頭,你怎麼不早說?」老丁頭道:「您一直與這小叫……咳……小孩說話,我都沒機會插口。」
秦伯符起身笑道:「好好!清淵到了,我去見見他!」挽起梁蕭便往內走,走了兩步,忽又心想:「清淵雅量高致,這小鬼一派邋遢,如果見面,別說清淵礙眼,老子也跟著臉面無光。」於是將他放開,說道,「老丁頭,你帶他洗個澡,換身衣服!哼,都成什麼樣子?一坨狗屎也比他瞧著舒服!」又瞪著梁蕭嚇唬,「別弄鬼,乖乖呆著!我轉身就回來。」說著匆匆走了。
老丁頭瞅著梁蕭,心中老大的不樂意,他雖是僕從,生平服侍的無不是氣派高雅的貴人,今日卻要服侍這個小叫化,若非秦伯符有命,碰也不想碰他,哼了一聲說:「隨我來。」梁蕭點點頭,緊貼在他身後,老丁頭剛走兩步,背心一疼,身子軟麻,心中咯噔一下:「不好,小賊點了我的穴道?」
梁蕭將老丁頭點翻,猶不放心,在他至陽穴上又踹了兩腳。回望秦伯符的去向,啐了一口,抱起狗兒穿過廳堂,不走大門,以免露了蹤跡。他進門時已經瞅好退路,揪住牆邊一網「爬山虎」,翻過二丈高牆,落到外面巷子,撒開兩腿,盡力狂奔。
這一趟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出了杭州城,前方漸漸開朗。只見水天清圓,楊柳依依,湖上畫舫三三兩兩,琴歌流韻,縹緲不絕。梁蕭雖不知這便是大名鼎鼎的西子湖,也覺這一眼望去,心懷說不出的舒暢。
他閒逛了一會兒,忽覺尿急,便在樂鼓聲中,紅袖招處,對著湖水撒了一泡臭尿。這下煞足了風景,引得一干游湖人紛紛搖頭。
梁蕭方便未完,忽聽身後有人怒罵:「哪兒來的小畜生?真是下賤之極!」聲音清脆悅耳,梁蕭大怒,掉頭一看,只見一個少女,白衣如雪,手挽一個白衣女童,身後擁著六條大漢,個個肩寬臂長,脖子上青筋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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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心頭火冒,提起褲子跟在後面。忽聽得遠處鑼鼓聲響,遊人聚成一堆,白衣少女一行也移步過去。梁蕭跟著擠入人群,他一身污穢,自然無人和他爭路,只是紛紛皺眉呵斥。梁蕭擠到前排,探頭一看,一個矮瘦漢子左手持著皮鞭,右手牽了個猴兒。猴兒小得出奇,一個巴掌便能托著,渾身金毛,鼻子朝天,火紅的眼珠子對著眾人轉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