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木勝陽幾不可察的倒吸一口氣，睜著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看著她，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江雨薇抿唇：「剛剛回宮的那一晚，我……」

  「別說了……」木勝陽忽然開口打斷她，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壓抑：「我……知道……」

  似乎連空氣里的氧氣都驟然減少了一般，他有些困難的呼吸著，目光定在她的小腹上，蒼白的指想要碰觸下似的，動了動，卻終究沒有碰，只是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薇薇……」

  他黑濃的發就在她眼前，滿滿的鋪散在她的腿上，江雨薇覺得有點冷，可該說的還是還說，事情總需要解決的，逃避永遠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九爺，我想去南山找七爺……」

  抱著她的軀體顫動了下，木勝陽不敢置信的抬頭，聲音壓得極低：「薇薇，你瘋了？」

  

  「我想不到還有其他人能幫我了，這個孩子是拋棄還是留下來，我說了不算，就算是留下來，我也是需要七爺幫忙的……」江雨薇凝眉看著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加了句：「可是你不能跟我一起去，我只能自己去……」

  「三哥不會答應的，他您肯不要這個孩子，也不會讓你去的！！」木勝陽的口吻是肯定的，他們從小在一起長大，他比誰都了解這個兄長，他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的孩子落在木清真手裡成為要挾他的把柄的，與其到時候生出來被他要挾了，他寧願現在就不要他出生。

  退一萬步講，就算孩子活不下來，薇薇在他手裡也會成為他的籌碼，萬一到時候他拿著她要求他拿皇位來換，怎麼辦？萬一木堯年最後選擇了皇位，怎麼辦？萬一木清真惱羞成怒真的殺了她，怎麼辦？到時候，他該怎麼辦？她為什麼不能為他想一想？

  江雨薇斂眉：「我知道，所以……」

  她看著他，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懇求：「九爺，你幫幫我好不好？我……」

  木勝陽蒼白俊美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受傷，他按住她的小腹，聲音苦澀而淒涼：「薇薇，你可以不可以給我一點暗示，讓我知道我在你心裡其實是有些分量的？為什麼你肯為了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就想也不想的拋棄我？你去南山，那我呢？我要去哪裡？嗯？」

  江雨薇凝眉：「那我怎麼辦？九爺，你告訴我，我怎麼辦？」

  憑空多出來一個孩子，瞬間就把她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她是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可是孩子怎麼辦？女人在懷孕的時候，潛存在體內的母性會被激發出來，她已經流產過一次了，而且生命的極限也快到了，她想留下什麼東西，證明她其實是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

  侍衛在外面敲門，木勝陽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沉聲開口：「進來——」

  一碗黑濃的湯汁……

  江雨薇皺皺眉頭，有些煩躁的揮揮手：「放那裡吧，你先出去——」

  侍衛連忙躬身退了出去，木勝陽端起那晚湯汁來，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靠著她坐了下來：「先把藥喝了吧……」

  江雨薇看著他微斂的眉頭，不再說什麼，張口把那苦的讓舌頭髮麻的安胎藥喝下，木勝陽一勺勺的餵她喝下去，才輕聲道：「微微，我先出去趟，你就在這裡休息好不好？我讓侍衛在外面守著，有什麼事情讓他們去找我就可以了……」

  江雨薇知道他要去那裡，沒說話，只是點頭。

  木勝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轉身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他欠他們一個孩子……

  當初如果不是他，微微也不會流產，也不會跟三哥鬧彆扭，更不會一氣之下不告而別那麼長時間，歸根究底，是他的錯，可三哥到底還是沒有責備過他半句話，他知道微微流產那一天，他受到的打擊不比她小，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陰鷙暴烈的氣息，卻終究還是為了他這個弟弟忍了下去……

  是他欠他們的……

  風聲寂寂，空氣中飄蕩著混雜的花香，微冷的風迎面吹來，木勝陽疾走的腳步驀地就緩了下來，他需要好好冷靜一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到底怎麼做，才既可以不失去微微，又不讓微微難過……

  「九王爺，皇上有請。」陌深悄無聲息的靠過來，躬身道。

  木勝陽收斂了臉上的神色，應了聲：「知道了，你就說，本王很快就過去……」

  陌深應聲，飛身離去，木勝陽又沉默了許久，才轉身去了棲龍殿。

  棲龍殿裡，木堯年斜躺在龍榻上，單手撐額，黑髮披散開來，雙眸微闔，臉色蒼白，靜靜的像是睡著了，面前矮几上，雕刻著繁雜圖紋的香爐中香菸裊裊，一室的幽香。

  「三哥……」木勝陽叫他。

  木堯年靜靜的合著眼，沒有出聲，好一會兒，才緩緩道：「薇薇怎麼說？」

  木勝陽動了動唇：「說她懷孕了……」

  木堯年睜開眼，一雙流光溢彩的黑眸裡帶著若有似無的嘲弄：「除了這個，沒有其他的了麼？」

  木勝陽抿唇：「三哥想知道什麼？」

  木堯年幾不可察的勾勾唇：「朕先問的你，你便先回答朕，薇薇除了說她懷孕了之外，還說過什麼？」

  木勝陽深吸一口氣：「皇上，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木堯年坐起身來，一身繡著金色飛龍的明黃龍袍襯得他越發的咄咄逼人：「朕在問你，你只管如實回答——」

  他很少用這種口吻跟他講話，而通常他用這種口吻的時候，說明他已經十分生氣了。

  木勝陽用力的攥了攥手，輕聲道：「她想要去南山，找七哥幫忙，她體內的春眠，七哥雖然沒辦法解了，可終歸是有辦法緩一緩的，孩子到底能不能要，也需要七哥一句話……」

  木堯年冷笑：「勝陽，你是越來越天真了，微微去了南山，跟清真握住了我們的命脈有什麼區別？再加上一個孩子，你覺得，他會希望看到我們好過嗎？這個孩子，他會幫忙生下來嗎？」

  木勝陽沉默了下，聲音低沉：「可是我看得出來，七哥他對薇薇……很在乎，再加上上一次薇薇不惜犧牲自己來幫助他們逃出去，不會做出傷害薇薇的事情的……」

  「喜歡是一回事，會不會傷害又是另一回事！」木堯年面色冷凝，銳利的眸子直直的盯著他：「勝陽，母后當年要我好好照顧你，我做到了，你若是真做出讓我寒心的事情來……」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木勝陽斂眉，修長頎偉的身軀靜靜的佇立在那裡，不說話，也不看他，有一剎那，他幾乎以為他就那麼站著睡著了。

  木堯年深吸一口氣，緩和了下聲音：「勝陽，凡事總有個輕重緩急，如今外面不但有拓人還有清真的人，光是一個箏玉國就已經夠讓我頭疼的了，我們動了箏玉國的二皇子，你覺得赫連夜他們會忍氣吞聲嗎？兩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交兵了，眼下不能出任何亂子，你懂不懂？」

  木勝陽點了點頭：「我知道……」

  「光是知道沒有用……」木堯年嘆口氣：「我知道你寵她，什麼時候寵都可以，可現在真的不行，勝陽，薇薇不懂事，胡鬧，你不能跟著她一起鬧，我現在，只有你們兩個，若你們真落到別人手裡去，你要我怎麼辦？」

  木勝陽聲音低啞的開口：「對不起，三哥，我會好好看著她的，不會……至少現在，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

  木堯年深吸一口氣：「至於那個孩子……」

  木勝陽抬頭看著他。

  「勝陽，算是我欠你的，不要讓她打掉她，好不好？」

  這是第一次，他用那樣虔誠的語氣，請求他，不要讓薇薇打掉孩子，木勝陽眼眶微微濕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點頭：「我知道，但是孩子留不留要由薇薇說了算，她……好像是想要留下它……」

  木堯年點頭，沉默了下才嘆口氣：「勝陽，薇薇的性子你也看到了，我這個前車之鑑已經在這裡了，你好好琢磨下吧，到底……怎麼處理那個人……」

  木勝陽臉色陡然變得難看了起來。

  「那晚，你把薇薇留在房間裡匆匆離開，應該就是因為她吧？」木堯年不動聲色的問。

  木勝陽不說話，薄唇越抿越緊，渾身上下都緊繃了起來。

  「我提起這個不是想逼你做選擇，只是想提醒下你，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而且……她不是個甘受寂寞的女人，你若是不安排妥當了，早晚會出亂子的，到時候……」木堯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字一頓：「你會成為下一個我——」

  被江雨薇，想也不想的拋棄……

  木勝陽閉了閉眼，一張臉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他站在那裡，背影孤單落寞，連聲音都是澀澀的：「可是三哥，我……是想……再拖一下下，再過五個月，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殺了她……」

  他也明白紙包不住火，他很明白這個道理，可人總是有那種心理的不是嗎？在被瘋狂的火焰吞噬之前，總是忍不住一遍遍的想，或許……或許有那麼個例外呢？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事情圓滿的解決，到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他再誠懇的道歉，就算是斷了自己的一隻胳膊，只要能讓她泄恨，他也願意……

  木堯年斂眉，良久，才沉沉道：「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要個孩子，那麼到時候，我會幫下你，把孩子收到自己身邊……」

  木勝陽負於身後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謝謝三哥……」

  木堯年唇角若有似無的勾了勾，不再說什麼：「回去好好看著她吧，別讓她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木勝陽應了聲，轉身走了出去。

  不等回去勝合殿，就看到不遠處，江雨薇跟薔薇兩人趴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身後一群的侍衛婢女也跟著趴在地上，卻不是在找東西，只是睜著一雙雙迷茫的眼睛看著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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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找什麼？」他連忙過去，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俯身拍去她身上的泥土，聲音里滿是責備：「你現在懷有身孕，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

  滿地的人立刻恭敬的請安：「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薔薇被他那句話給嚇的忘了請安，趴在地上一臉驚愕的看著江雨薇：「薇薇你懷孕了？」

  侍衛婢女都知道皇上將她賜給了九王爺的事情，立刻高呼：「恭喜江姑娘，恭喜九王爺……」

  木勝陽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冷聲喝道：「都下去——」

  一群人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向來溫文爾雅的九王爺，被他陡然一聲喝，駭的全身抖了抖，連忙推了下去。

  江雨薇窒了窒，被他突然冒出的戾氣駭住，微微向後退了步，被木勝陽攬住：「剛剛……那是做什麼？」

  他好看的眉微微蹙起，臉色仍舊十分的不好看，聲音卻是緩和了許多。

  薔薇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再說話，只是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王爺，是奴婢不好，自己弄丟了一顆珠子，連累著薇薇一起幫忙找……」

  「珠子？什麼珠子？」木勝陽眉頭皺的越發厲害，聲音里滿是不悅：「就為了一顆珠子，至於讓……」

  呵斥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江雨薇打斷了，她拉了下她，轉頭沖薔薇笑笑：「薔薇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去找你……」

  薔薇被木勝陽凜冽的神色嚇住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躬身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原本還滿是人的花園裡，已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江雨薇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冰涼的臉頰：「生氣了？」

  木勝陽別過臉去，聲音平平板板的：「沒有。」

  江雨薇又把他的臉掰回來，這次聲音變成了肯定的語氣：「生氣了。」

  木勝陽深吸一口氣，沉默了會兒才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的朋友發火……」

  「皇上給你臉色看了？」江雨薇沒有理會他的道歉，兀自問。

  「沒有。」

  「皇上給你臉色看了。」又變成了肯定句。

  木勝陽慌了：「這個真的沒有，你也知道，三哥最疼的就是我了，怎麼可能給我臉色看？」

  江雨薇不屑的撇撇嘴：「就算是沒有給你臉色看，也一定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不然依照你的脾氣，不會突然發這麼大火的……」

  「別亂想了，我沒有生氣……」木勝陽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低低的傾訴：「我曾經想，只要能天天看到你，不論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我都無所謂，現在能這樣輕輕鬆鬆就把你擁入懷裡，已經是上天對我的恩賜了，薇薇，我別無所求了……」

  江雨薇眼眶微微酸澀，用力的踩了他一腳：「笨蛋——」

  木勝陽沒說話，只是更用力的擁緊了她：「薇薇，我們不要離開三哥了好不好？他為了我們，已經犧牲了很多了，我們要是就這樣離開了，就太對不起他了……」

  江雨薇抿唇，伸手想要將他推開，沒想到他卻死命的不放，只是啞著聲音叫她：「薇薇——」

  江雨薇掙扎不過，只好嘆口氣：「我儘可能吧，只要肚子平安無事，我就儘可能不出去……」

  木勝陽微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臉上帶著一絲歉意：「你不會因此生我的氣吧？」

  江雨薇哼了哼：「那要看你以後的表現了，來來來，第一件事，幫忙找找薔薇的珠子，據說不大，只有指甲蓋那麼大個東西，不過是人家陌深送給她的，很珍惜，丟了多可惜……」

  木勝陽挑眉：「確定掉在這裡了嗎？」

  「唔，她說她因為想要去找我，走的太快，到這裡絆了一腳，應該差不多就是在這裡掉的吧……」江雨薇一邊說著一邊俯身想要找，被木勝陽拉住，他脫了外套撲在綠茵茵的草地上，然後扶著她坐了下來：「你坐著，我幫忙找就好了……」

  江雨薇笑眯眯的看著他：「還是我們家九爺好，心疼人，長得又一表人才嘖嘖嘖，這該是多少女孩子的夢中情人吶……怎麼就偏偏讓我撿到了呢？嘖嘖嘖嘖，我覺得什麼時候我該去廟裡燒個香拜個佛，好好感謝下佛祖——」

  木勝陽半跪在地上尋找珠子，聞言回眸沖她微微一笑：「雖然有些誇張，可聽了這些話，我還是很高興……」

  微風陣陣，花香撲鼻，剎那間，江雨薇腦中閃過一行字——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跟木堯年果然就是倆標準的禍害，沒事長得這麼漂亮，簡直是在挑戰女人的底線嘛！江雨薇眯眼看著他的背影，聲音輕輕的：「九爺？」

  「嗯？」

  「沒什麼……」

  「……」

  「九爺？」

  「嗯？」

  「沒什麼……」

  「……」

  「九爺？」

  木勝陽終於受不了的回頭，索性坐到她身邊，一張好看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怎麼了？想說什麼？吞吞吐吐的……」

  江雨薇笑眯眯的：「沒有想要說的，就是想看看，叫你多少次能把你叫生氣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