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廷辯,借力打力
2024-05-08 08:34:45
作者: 一桿老煙槍
五月中旬,張尚賢帶領大明朝使團來到了朝鮮。
使團船隊駛入江華灣中,登陸仁川府。繼而去往漢城,在昌德宮中覲見朝鮮國王李倧。
自朱元璋以來,朝鮮一直都是大明朝附屬國,國主稱王而不稱帝,王宮嚴格按照大明朝禮制營建,規模相當於親王府邸。
原本朝鮮歷代國王在景福宮上朝理政,但在倭寇之亂時,景福宮毀於戰火,昌德宮代替了景福宮,暫時成為正宮。
覲見儀式,在仁政殿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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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尚賢走在使團隊伍最前面,表情肅穆。他看著昌德宮的青色磚牆,青色屋瓦,心想:「兩百多年以來,朝鮮對大明朝心存敬畏,絲毫不敢有僭越之心,這就是天朝上國的威嚴啊!」
按照禮制,皇宮用黃色琉璃瓦,王宮只能用青色磚瓦。張尚賢的感慨,就是因此而起。
禮炮聲響,朝鮮禮曹官員高聲禮讚,引導使團隊伍進入仁政殿中。
張尚賢抬眼看去,只見王座上空空蕩蕩,並不見李倧的身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貴國國王在何處?」張尚賢問道。
「殿下身體有恙,一直纏綿病榻,恕不能前來與大使相見。貴使有什麼話,可以告知世子和本官,我們一定如實稟告國王殿下。」左議政金自點站了出來。
左議政,相當於宰相。
張尚賢當初跟隨清軍來到朝鮮時,見過金自點,而且他十分清楚,金自點是個親清派,當年就是他力主朝鮮向滿清稱臣納貢。
張尚賢的目光越過金自點,看向他身旁一個年輕人,此人便是昭顯世子了。
昭顯世子面目清朗,三十多歲,神色有些淡漠,他微微朝張尚賢點頭示意。
「李倧不露面,只派出世子和大臣們接見使團,多半存有觀望之心。」張尚賢心裡暗想,眉頭皺得更緊。
他提高了嗓門,表現出幾分怒氣來:「天朝派來使團,貴國國王不親自接見,豈非心存怠慢?」
金自點道:「我國國王臥病在床,行動不便,貴大使偏要勉強一個病人,豈非不近人情?」
張尚賢冷笑道:「非是本大使不近人情,而是貴國的作為讓人心生懷疑。要說貴國國王身體有恙,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這一點本大使深表同情。但本大使記得,滿清朝廷多次派遣英俄爾岱出使朝鮮,貴國國王哪一次不親自接待?怎麼大明朝使者來了,貴國國王卻避而不見?兩相對照,怎不叫人心寒?」
金自點面露窘迫之色,昭顯世子打圓場道:「父王最近確實病得厲害,還請貴大使諒解。」
張尚賢不願意鬧得太僵,不再糾纏這個話題,道:「前些日子,我朝已經發來國書,不知你們看過沒有?又有何想法?」
「國書已經收到了,不僅國王殿下閱覽過,本世子和朝中許多重臣也都看了。只是我們有些疑問,要請教大使。」昭顯世子說到這裡,給金自點使了一個眼色。
金自點接過話頭道:「我國早已臣服大清朝,且與明朝斷絕了往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明朝突然發來國書,派來使團,說要與我國恢復以往關係,實在事發突然。」
「事發突然?」
「對,就是太突然了,令人措手不及。」
張尚賢強壓住火氣,道:「貴國開國之主李成桂建立政權後,派遣使者出使大明,面見太祖皇帝,朝鮮國名便是太祖皇帝御賜的。到如今兩百餘年了,貴國仍舊使用朝鮮國名,也一直是我朝屬國。我朝向貴國派遣使團,何來事發突然之說?」
「其次,萬曆年間,倭寇肆虐,貴國危如累卵,幾乎有滅國之險。萬曆皇帝派兵支援,擊退倭寇,對貴國有再造之恩。恩主派遣使團,何來事發突然之說?」
金自點又悻悻然無從開口,昭顯世子道:「貴大使所言,皆是不容置疑的事實,我國從來不會賴帳,永遠銘記大明朝的恩情。可今非昔比,滿清兵強馬壯,大明朝無力庇佑我國,我國為了自保,只得歸順滿清,難道有何不妥嗎?」
好啊,終於說出心裡話來了!
張尚賢再次冷笑,他算是看出來了,昭顯世子果然心向滿清朝廷。
口水話多說無益,張尚賢決定先震懾住這些人再說,他突然做出一個極其失禮的舉動,把官帽摘了下來。
「你意欲何為?」昭顯世子又驚又怒,等看到張尚賢光溜溜的腦袋,卻呆住了。
張尚賢指著自己的腦袋道:「諸位,你們可知道本官頭上為何沒有頭髮嗎?實話告訴爾等,本官以前是滿清官員,剛歸順大明朝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本官為什麼不再為滿清效力賣命,而是棄暗投明了呢?」
「原因很簡單,滿清不再像前幾年一樣兵強馬壯了,不再銳不可當了。西安、開封、山東全境盡歸大明朝,滿清朝廷如今所擁有的地盤越來越小,滿人軍隊被大明將士們打得丟盔棄甲滿地找牙。滿清自身難保,貴國還幻想著得到滿人的庇護,不啻於緣木求魚痴人說夢!」
「本大使奉皇帝之命前來談判,要見的是貴國國王,其他人免談!」
說著,戴上官帽,招呼著使團隊伍揚長而去。
仁政殿裡議論紛紜,昭顯世子和金自點互看一眼,都陰沉著臉。
……
回到驛館,使團成員們各自去房間裡歇息。張尚賢裝模作樣在庭院中安排各項事宜,又去馬棚前視察。
他站在馬廄前呵斥馬夫,聲音很大:「這些馬匹跟隨本大使乘風破浪而來,飽受風浪顛簸之苦,你可得好生照管。本大使出行,必須威風八面,馬匹要是病懨懨的,豈不是折損我大明朝的顏面?」
說著,在馬棚一根柱子上敲了三下。
夜半三更,張尚賢和衣而睡,正半醒半昧之時,聽得房門輕輕響了。
他慌忙起身,壓低聲音道:「任大人,您來了。」
任七笑道:「馬夫不好當哪,白天要受氣,晚上不能睡。」
「還請任大人海涵,使團入駐驛館,想必早就受到朝鮮各方勢力的監視了,咱們行事要處處小心。」
「我知道,咱們都是為了朝廷大事,辛苦謹慎一些都無所謂。」任七坐到桌邊,問道,「張大使,接下來該怎麼辦?」
張尚賢道:「任大人扮作馬夫,今日並未到昌德宮去,本官先說一說在昌德宮發生的事情。」
三言兩語講完,張尚賢道:「李倧騎牆觀望,昭顯世子和金自點都是親清派,想來談判之事困難重重。」
「直娘賊,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任七罵了一句,又道,「何必與他們囉嗦,反正陛下遲早要帶領水師前來朝鮮,到時候大兵壓境,看李倧和他的臣子們還敢蛇鼠兩端嗎?」
「朝鮮不管怎麼說,是個外國,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在萊陽城時,陛下與我深夜詳談,已經定下了計策,在我朝水師發兵朝鮮之前,咱們要借力打力。」
「那就是要讓他們先窩裡鬥了?」任七笑了,笑得賤兮兮的,「我喜歡這個法子,說吧,咱們要借誰的力?」
「李倧次子李淏!」
「喔,張大使是不是需要我暗中與李淏取得聯繫?」
「不,你雖然扮作馬夫,但也是使團里的人,還是太招搖顯眼了。咱們不出面,讓朝鮮人去接觸李淏。」
「誰?」
「金尚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