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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落寞如月光普降

2024-05-08 08:15:12 作者: 文刀手予

  不二與金中中分別了,自顧往回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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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走多遠,便瞧見賈海子從一間賣符籙的店鋪走了出來,鬼鬼祟祟的。

  而後一個人在街上獨行,卻不是朝著宗盟駐地的方向。

  一日三次,真是見了鬼了。不二心裡不經納悶,又尋思: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又是正式入谷的日子,為何還不回去早些休息?

  下意識匿了身形,跟在他身後,一路穿堂過巷,到了一家頗為隱蔽的客棧里。

  賈海子左右瞧過無人,才走了進去。

  不二心想:去綢緞莊是買綢緞,去酒樓是吃飯喝酒,去客棧能幹嘛?

  心頭升起警惕心,便跟進了大堂,瞧見賈海子的身影已拐入二樓梯道,連忙跟了過去。

  待上了二樓,只見精雕細刻,花木擺布,裝飾得頗有情趣。

  夥計帶著他進了天字一號房,便自顧離去了。

  只見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肯定沒幹什麼好事。

  不二又想起先前他與婉兒說的話。

  總覺得似乎有什麼陰謀詭計在等著自己,而來這客棧只是這陰謀詭計之中的一個步驟。

  既是如此思量,當下繞到客棧後面,只瞧四周無人,給自己施了一道匿身術,倏地一竄,上了屋頂。

  找到天字一號房,喃喃道了聲:「附靈入耳,諸音自來。」

  緊接著貼在瓦片上,兩人對話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耳朵里。

  只聽賈海子說:「婉妹,終於無人來打擾我們。」

  卻聽婉兒說惱道:「幹什麼?明日就是開谷大典,你無需休息麼?「

  賈海子說:「放心罷,此次入谷,我還是頗有信心。師傅這幾個月不知為我開了多少小灶,今時的我與宗內大比的我已是天壤之別,足以叫各大宗門的好手另眼相看。」

  他稍頓了頓,附在婉兒耳邊小聲說道:「師傅他老人家竟然將青雲寶劍拿來給我用,我若是不風風光光走一遭,如何對得起師傅他老人家的厚望?」

  婉兒聽了大吃一驚。

  那青雲劍乃是雲隱宗早年一位前輩賜予顧乃春的三階上品法寶,鑄煉時不知耗費了多少珍貴材質,請了宗內外數位煉寶大師,在煉寶爐里熔煉了數年時光,才熔鑄而成。

  現已是雲隱宗排名前三的法寶,威力自然不必說了。

  她連忙問道:「青雲劍給了你,師傅用什麼?」

  「青雲寶劍何等珍貴,我豈敢覬覦?」賈海子嘆了口氣:「待出了谷,總歸要將它還回去。」

  說到此處,似乎想起了沙沙沙的衣物摩挲聲。

  「你等等,」

  婉兒用力把他推開:「我讓你辦的事,進展如何了。」

  「自然辦妥了,」賈海子停下手中動作,笑道:「也算你福運旺盛,我新近得來消息,因西北戰線吃緊,常元宗決定放棄此次大典,將入谷名額讓了出來。」

  「當真?」

  婉兒聽得一喜:「按道理,常元宗總該把入谷名額分給我們這些附屬宗門罷?我雲隱宗再不濟,也能分來一些。」

  她越說越興奮:「這次隨隊來的只有我和魏不二,便是算上其餘幾個未取得入谷資格的師兄弟,想必我定能拿到一個入谷名額了!」

  「按理的確該如此,」賈海子頗有些奇怪地說:「但常元宗偏偏把名額退給了宗盟,只說按上次大比的成績再作分配。如此一來,本宗竟然一個名額也沒有分到。」

  婉兒顯然有些無法接受:「常元宗的長老們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們這些附屬宗門從來對其恭敬,有命必從,每年的孝敬供禮也未曾少的。不看功勞看苦勞……」

  「這便難以推測了,常元宗的長老們活了不知幾千年,腦袋裡想什麼,我等如何能曉得?」

  賈海子頓了頓,似乎稍作思考:「不過,看這樣子,常元宗似乎並不鼓勵附屬宗門參與此次大典。」

  「這些我倒是不大關心,」

  婉兒似乎不想再討論常元宗的目的,轉而問起正事來:「我入谷的事情怎麼辦?」

  「先前不是已經說了麼,」賈海子笑道:「辦妥了。」

  接著,他便開始絮叨自己下的功夫:「我恰巧打聽到湘北嶽衡宗此番新得了幾個名額,便求了師尊,他老人家與岳衡宗談妥了,你只需穿上岳衡宗的服飾,便可代替他們出戰。」

  「我就知道你辦法多!」婉兒不由大喜過望:「只是入谷名額如此稀罕,岳衡宗如何捨得?」

  賈海子道:「自然是師傅作了承允。再說,他們本就富餘兩個名額,湘北離這裡著實有些偏遠,明日便是開谷的時候,他們多半來不及調遣弟子了。」

  如此一來,此事便再無疑慮。

  婉兒不由想到此番可能在谷中的收穫,心中不免歡喜之極,對著賈海子連連道謝。

  可惜的是,簡單的道謝,顯然不可能讓對方滿足。

  那摩挲衣服的聲音又沙沙響起了。

  說實話,兩個人雖是確定了關係,但時間並不長,關係也沒有進展的很深。

  所以,婉兒有些不願意。

  至少,她不願意二人之間的關係,發展的如此之快。

  雖然她已將魏不二從候選人之中除去,只剩了賈海子這一個選擇。

  但對於感情這件事,她還稍稍抱有些許幻想。

  她希望細水長流,希望循序漸進,希望日久生情。

  當然,她早已不是一片單純的白紙。

  更清楚賈海子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並不是想和自己慢慢培養感情。

  既然自己恬不知恥地提出了要求,就應該知道付出什麼代價。

  凡人中有不雅的粗話,又做biao子,又要立牌坊,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事至於此,她終於要舉手投降了。

  卻聽賈海子忽然說道:「此次入谷,我還給你找了一個老朋友。」

  「老朋友?」婉兒有些不解。

  「讓魏不二同你一起入谷怎麼樣?」

  聽到這個名字,婉兒立時清醒了一大半:「叫他來做什麼?只憑他的修為入了谷,豈不是死路一條?」

  「是了,」賈海子道:「我正是想要他的命。」

  婉兒驚了一跳,連忙將賈海子推開,「你們之間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非要他的命不可?」

  賈海子道:「殺一隻螞蟻臭蟲還需要什麼理由。」

  婉兒自然不肯相信,非要問出個道理。

  賈海子眼瞧著她,忽然想起長樂村往昔之事,心裡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他心中暗道:假若魏不二沒有打開內海之門,我還可以讓他安享一世,甚至我還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幫他享盡榮華富貴。但偏偏,他打開了內海之門!

  開門境的修士不少都能活個一百多年,有壽長的甚至能活到一百五十多歲。

  一想到這張讓人生厭的臉龐,還要再看一百多年,他就覺得忍無可忍——

  他對魏不二的不爽,從小時候的幾件小事開始萌生發芽。

  經年累月,吸收養分,茁壯成長。

  時至今日,已在心中長成一株茂盛的植物——當然是仙人掌這種扎心炸肺的植物。

  聽顧乃春講,修士步入通靈境時,都要確定一條修行大道。

  不同的大道,通往不同的天地,修行的威能也各有不同。

  他心中確實有些擔心。

  因為魏不二這一株仙人掌,在自己的心中,占據的位置太顯眼,太突兀了。

  倘使任由這仙人掌生長下去,他只怕自己的大道深受其害。

  到最後,走上了歧途,走上什麼專要與人作對的大道、邪道,耽誤了修行,豈不是辜負了師傅的信任,辜負了自家的天賦。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他豈是猶豫不決的窩囊廢?更何況,那天晚上,在雲隱山脈深處的隱秘事早就被魏不二瞧見了。

  他腦海中飛快地閃過諸般念頭,忽然冷笑道:

  「你當真以為,岳衡宗可以白白拿出名額?」

  他冷笑一聲:「若不是我給岳恆宗的張師叔奉上了三十個中階靈石,哪裡有這些好事輪得到你?」

  「單論這筆花銷,早就超了限度。魏不二是我們這次出行的採購,只有他死了,才好將挪用公款的名頭安到他頭上!你若是不願意,那敢情好,咱們把靈石要回來,把名額退回去。」

  婉兒面露掙扎神色,半晌不肯說話。

  放棄入谷的名額。

  一想到這個,她的心便咯噔一下,似要沉入谷底。

  僅僅是放棄入谷也就罷了。更令人擔心的是,賈海子的態度。

  他才是真正決定她的修真之路可以走到哪一步的人。

  猶豫許久,目光忽然一怔,仿佛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情形,一個勁兒地搖頭,說道:

  「我不要入谷了。你把靈石退回來,退回來罷!」

  「當真?」

  「當真。」

  「你不要蜮靈石了?」

  「往後還可以想辦法。」

  「就憑你的資質和人脈?你能想到什麼辦法?」

  「我……」婉兒支吾著,「總歸會有辦法的。」

  「我的好婉兒,」

  賈海子卻趁勝追擊了:「倘若你能進了傀蜮谷,拿到蜮靈石,神魂連通捲軸便算有些眉目了。」

  他的語氣愈加溫柔:「你好好想一想,日後你突破開門境需要的捲軸材料,二階聚靈陣,我都可以求師傅為你籌備……」

  婉兒靜靜聽著,只覺得自己的心防正在一點點卸去。

  賈海子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什麼,輕笑道:「你上次為了進階開門境中期,偷用聚靈陣的痕跡,我也可以幫你抹去……」

  婉兒被他說得搖搖欲墜,幾欲張口,卻始終說不出來。半晌才道:「讓我出手殺了他,我實在辦不到。」

  她忽然想到什麼:「這次入谷,還有別的師兄弟,為何不……」

  「想讓他們背鍋?」未等她說完,賈海子便打斷了:「你別忘了,負責採購入谷所需物品的只有魏不二。」

  婉兒默然,顯然他說的不錯。

  但一想到,她得親手害死魏不二,她就覺得自己罪無可恕。

  「我不干,我絕不要做,我不要殺人。」

  她打定了主意,寧可不要修仙了,也不要害了魏不二。

  「你現在倒是心軟得不肯殺人了。」賈海子眼看她如此不識趣,冷笑一聲,「我倒要問問你,我們合規院那位馬臉的雜役……」

  婉兒聽了,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聲音都發顫了,「你,你怎麼又提起這件事?」

  賈海子冷笑:「你以為殺了人,就這麼好過?」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其實,故意還是失手,這些都不重要。」賈海子說道:「重要的是,魏不二也知道了這件事。」

  「不可能!」婉兒道:「那時只有我們兩個……」賈海子道:「你還記不得,那天我們填了坑,不遠處有一道紅芒亮起。」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人就是魏不二!」賈海子說,「我追出去的時候看見了。」

  「天那麼黑,」婉兒渾身顫的厲害,說道:「你該不會看錯了罷?」

  賈海子道:「魏不二便算化成灰,我也能認得他。那晚之後,我有心留意魏不二,發現他經常會一個人去雲隱山脈裡面。我幾次暗中跟蹤,卻都被他甩掉了。我看他遁行的身法,跟那天晚上那人的身法一般無二——所以,我斷定你的事早就被他知道了,只是他憋著沒說而已。」

  「啊!」婉兒道:「怎麼是他……他是魏不二,他絕不會出賣我的。」賈海子冷笑道:「你以為你們兩個還是從前的關係麼?自從上了山,你就躲著不見他。你試著跟他換位想一想,他心裡能不恨你麼?」婉兒道:「他從小與人為善的……」賈海子說道:「是啊,悶葫蘆最可怕,誰知道你哪一日惹著了他,這炸彈就爆炸了呢?」

  這一回,婉兒的神情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堅決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馬臉雜役驚恐的面容,想的都是事情暴露之後,自己面臨的慘狀。那已經不是能不能在在雲隱宗修行的問題,而是觸犯宏然界,修士條例的大罪。

  「你好好琢磨琢磨罷,」賈海子似乎看出勝利在望了:「我也不用你出手,你只需將他哄得入了谷……」

  說著,附到耳畔說了些什麼。

  末了,又道:「再者說,只憑他那點微末道行,進了谷中,我不信他還能活著出來。」

  婉兒許久未曾回話。

  過了半晌,似乎終於答應了。

  說到此時,賈海子早已沒了耐性,嘿嘿笑著:「我的好婉兒,我新得了這柄青雲寶劍,你可敢與我試一試?」

  婉兒聽了,心亂如麻,今日哪裡還有這些心思。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上錯了船,但現今船已出海,海里都是水怪鯊魚,她下不了船了。

  忽而站起身來,背過身,與他說道:「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些歇息吧。」

  她指了指傀蜮谷的方向:「明日入谷後,許會有一場惡戰,需得養足精神才好。」

  賈海子調起了興致,哪裡肯放她離去,當即拉著她的手:「怕什麼?我精神好得很。」

  婉兒道:「你倒是為我想一想,我明日也要入谷的。」

  說著,把賈海子輕輕推開:「再說,我得儘快去找魏不二。誰曉得他究竟會不會聽我的話?總歸要琢磨琢磨如何開口。」

  賈海子笑道:「他對你別有心思,你只需多說些好話便好了。」

  說罷,細細思量一番,覺得她遲早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倒也不打算用強,便放其離去。

  屋頂之上,魏不二緩緩站起身來。

  之前,他斬斷了對婉兒的男女之情。

  而現在,似乎到了徹底了斷一切舊情的時刻,他心中竟然沒有一點點眷戀。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一輪明月從天邊升起,輕輕掛在了樹梢之上,月光照下來,賜給不二一道狹長的影子。

  他頓時覺得,只有這道影子屬於自己。

  前所未有的孤獨與落寞,似此刻的月光一般,毫無遮擋地撒下來,涌遍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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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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