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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半年後

2025-01-11 19:13:56 作者: 三八亭居士

  半年後。

  我發現人類的記憶力真是好得出奇,有些事情你表面上已經不太記得,但若我拼命去想,就依然能夠清楚的想起來。

  那天我獨自站在山林里,回頭想想,和師父在一起的日子已經近半年之久。

  我的右手上正提著砍刀,上邊還有黑色的血跡緩緩流淌,滴落在我的腳下,滴在那具死屍的頭髮上。

  看著面前那五隻向我靠攏過來的喪屍,再看了一眼我掉落在它們腳下的布包,我猛衝了過去。

  與最前頭的那隻喪屍打了個照面,我迅速偏過身與它擦肩而過,同時腳一絆,把它絆倒在地。我已經進入了喪屍的包圍之中。

  一時間黑色的血液飛濺,幾隻喪屍被我手起刀落砍得血肉橫飛。再踹出幾腳,它們紛紛倒地。

  當然,還有沒死的,我都跳上去補上最後一刀。直到它們再也無法動彈,迷茫的雙眼大睜著一動不動了,我才罷休。

  看了看周圍橫七豎八倒下的近二十來只喪屍,我長出了一口氣,撿起背包。把刀在一隻喪屍髒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簡單的擦去血跡,迅速鑽進樹林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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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已經是八月份,仔細算算,末日已經一年了。這一年裡,師父是我最後見到的活人了,跟在師父身邊的那段日子,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其他的倖存者。

  我不知道農場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當初師父修好了車,帶著我一路北上。

  我飛快地穿梭在樹林之中,同時從布包里掏出個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在嘴裡咬了起來。我記得師父第一次給我吃這個果子的時候,我拉了一整天的肚子,但現在不會了。俗話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我們的胃不再像末日前那麼矯情。

  過期的食品也好,山林里亂七八糟的小動物小昆蟲也好,只要找得到我們一般都能吃。這也許就是末世里的人壽命普遍不長的原因。但哪有人還顧得了那麼多。

  經過了一個冬天,喪屍們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我感覺它們幾乎是在退化。因為它們現在身上的肉也好,骨頭也好,都顯得越來越脆弱。以前匕首很難刺進它們的頭骨,但現在似乎更輕鬆了,只要力氣稍微大點的人都能辦到。

  該死的,它們好像在緩慢氧化一般。腐爛著。

  還要說的就是我的左手,不會再發作了,但依舊沒有力氣。好在我依舊習慣了用右手殺喪屍,手腳並用也十分靈活,力氣也要大了幾倍。

  我在樹林中山野里來去自如,眼前很快便出現了一間小木屋,四周被人為的插著粗壯的木樁,木樁頂端削尖,用鐵絲拉成。鐵絲上掛著一串串的空鐵罐頭。

  我直接越過鐵絲,跳進院子裡。

  猛地推開門,「師父,我回來了。」

  師父臉色很蒼白,他躺在漆黑的屋子裡,躺在那張散發著霉味的床上。

  「回來了?有收穫沒?」他說話了,「咳咳咳……」

  說著便咳嗽一聲,帶有血絲的濃痰吐在床邊上的垃圾桶里。

  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裡的,師父的身體不行了。

  「師父,吃果子。」我把摘來的野果全倒在桌子上,撿起幾個大點的,往自己身上擦了擦,遞給師父,「師父。」

  「不吃。」師父搖搖頭,似乎很不舒服,「先放著。」

  「要不要我去找個縣城,給你弄點藥回來?」我心痛的說,但師父說過,在末日中生存,你就要放掉所有無意義的情緒。所以我不敢把自己的傷心表現得太明顯。

  我說著,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想往門外跑。

  師父粗糙的手一把拉住我,拽住我身上的背心,把我拖回床邊,讓我在凳子上坐下。

  「不用去弄了,我快沒時間了。」他說。

  那一刻我差點泣不成聲。師父陪了我半年之久,救過我無數次,雖然對我嚴厲,動不動對我拳打腳踢。但是看到他蒼老成這副模樣,我怎麼能不傷心?

  看著他的眼神,我再一次把眼淚憋了回去,讓它在自己的胸腔里流淌,在心臟里激盪,引得一陣疼痛。

  小木屋裡亂七八糟的,雜物胡亂丟放在角落,或掛在黑漆漆的牆上。

  「師父,吃個果吧。」我再一次把野果遞給他。

  這次他沒有拒絕,接下了,放在手中。問道:「還有煙嗎?」

  「有!」我從口袋裡摸出兩根軟塌塌的香菸來,全遞給他,「就這麼一點呢,夠了嗎?」

  「行了。」他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我為他點燃。

  他剛吸第一口,就開始劇烈咳嗽了。呼吸都變成了呼哧呼哧的聲音。

  只聽他呵呵一笑,說道:「想不到你小子還藏了兩根煙,不過有點上潮了。」

  我說:「一直捨不得抽來著。」

  「哈哈…咳咳咳…」

  「師父,我去給你找點藥回來吧,你這感冒得治。」

  「治?我們這些日子以來哪次感冒治了?還不是好了。」

  「可是你這次似乎很…很…」

  「我告訴你,治也沒用,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我去找藥!」說著我就想起身朝門外衝去。

  「站住!咳咳……站住!!」他往垃圾桶里吐了一口痰,手顫抖著端起床邊的一個油膩膩的礦泉水瓶,喝了一口,「不用去找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師父。」我握緊了拳頭。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他不行了,這點不用說我也能看出來,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抽了一口煙,又引得一陣咳嗽。「末日中能有這種死法是最好的,我知足了。」

  「師父。」

  他把菸頭扔到地上,黃色的火星飛濺。

  「你出去一下。」他說。

  「師父。」我站著不動。

  「出去。」

  我咬著牙,渾身戰慄著出了門,隨手把門帶上,斜倚著門板,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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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憂傷並沒有從我的臉上很好的變現出來。除了平靜的眼神里那刻眼眸微微顫動,臉上沒有絲毫變化。

  師父叫我的,平靜,不要把自己的想法透露出一點,不要讓陌生人看懂自己的意圖與心思。

  「砰!」二十平米的小木屋裡傳出一聲槍響,遠方的樹林裡升起一大片飛鳥。

  那是美味的鳥肉,我想,拔毛之後抹點油,放在火上烤,當顏色變得金黃的時候撒上鹽巴,再抹次油,過個十分鐘就能吃了。

  我和師父常常這麼幹。

  「師父你太自私了。」我嘴裡嘟嚷著,推門進屋,「竟然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

  師父就是那個時候死在了床上,看來他十分有經驗,子彈是從他的下巴射進腦袋的。這樣自殺,才能做到萬無一失。

  我不知道當天的日期,也不知道是星期幾。好在師父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我才能知道他死亡的日期。

  從他的日記,我知道了他末日以前的身份。日記是從末日後開始寫的。

  師父的姓名確實是楊峰,好像是某家企業的ceo,有車有房,有個美麗賢惠的老婆,八歲的女兒學舞蹈。

  是個成功男人,有個溫馨美滿的小家庭。

  我不想看了。這種日記大多千篇一律。都是先記錄自己末日前的生活是多麼美好,然後再陳述自己在末日中的生存。

  無聊,我想。把日記本合上的時候,一張照片滑了出來。

  我把日記本放在他身邊,那張一家三口的照片擺在他胸前。

  師父以前讓我寫日記。但我的回答就是沒什麼好記的,我記性好得很。以前幸福平凡的生活我都懶得寫日記,這種非人的日子還有什麼好記的?寫給誰看?

  我用被單把師父蓋住,把食物全裝進背包,還有珍貴的水,一些簡單的衣物。還有一些類似於手電筒的雜物,睡袋。至於武器,也就只有自己的砍刀,一把匕首。當然,不鏽鋼酒壺,還有打火機已經物歸原主了。

  我把兩瓶酒裝進自己的背包,再打開最後一瓶,猛灌了一口,剩下的全倒在被單上。

  被單被酒打濕後變得透明,我們夠看見師父胸前的鮮血。

  一切準備就緒,我點上最後身下的一根煙,順便用打火機往被子上一點,藍色的火焰瞬間就騰起半米高,我感覺縮手。朝著門外走去。

  我停在了門口,轉過身,跪下,磕了兩個頭。

  雖然這不是武俠世界,我師父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但我覺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個禮節不能免。儘管師父他沒有承認過我是他徒弟,但我確實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也很是受用。

  磕完頭,整張床已經是一片火海,濃濃的黑煙升到屋子上方。火勢還在迅速蔓延。

  我出了門,光上門。出了院子,越過鐵絲。

  走進一條小道,路口,我再一次回過頭來來了小木屋一眼,那棟屋子此時已經完全被大火吞沒了。

  恰巧天邊出現紅彤彤的夕陽,就像背著大火照亮的一樣,那雲朵都快被大火點燃。

  我吐出一口煙,轉身走了。再見了,我想,再見了。

  「房子就燒了吧。」我自言自語道:「師父你就是個末日中的孤單遊俠,死後也不需要固定的墳墓。這是你對我說的。」

  在末日中,能夠擁有這種死法,也是幸運的。

  於是我又成了獨自一人。喪屍很快就來了,我得走遠點,找個地方過夜。

  以前師父帶著我一路向北,我完全沒有反對的餘地,我不知道師父會去哪,其實師父自己也不知道。僅僅只是朝北走,走到再也走不動了為止。

  而現在師父死了。我翻開地圖,點了點地圖上的一個紅叉。「我得走自己的路了。」

  並且,我和以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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