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悔（李憬臣篇）

  端木靳死了……

  當消息傳來的那一刻，我看見她的臉色瞬間灰白，唇色頹敗成青灰，整個人如驟然失了靈魂的人偶，我就知道，我要失去她了！

  我揮手，終止了這場中秋宴。

  然後，我聽見她問端木靳怎麼死的，然後求救般看著我，她的唇在抖，整個人如秋風中的枯葉，仿佛隨時都可能飄落。

  「不，他不會死……」

  他當然不會死！端木靳怎麼會死？！

  他的身體好得跟精鋼似的，怎麼可能被一場區區寒疾奪去姓命！要知道，就在一個月前，我還在皇宮裡看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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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男人，自上次企圖帶玲瓏回軒國失敗後，他又偷偷返回西涼，陪在甘泉宮看玲瓏解毒，再之後，他就經常往西涼皇宮跑！

  軒國到西涼，來回一趟，正常的一路奔走的話，也要一個多月！他那樣一個勤政的君王，居然經常丟下政事，跑來看他的前皇后！

  當然，確切的說，也談不上丟下政事，畢竟，軒國的奏摺，他都是帶在路上的！

  他的武功很高，在西涼皇宮這樣重兵把守的地方，幾乎能來去自如，這幾年，他的輕功更是突飛猛進。

  我曾氣惱的下令，叫人想辦法在不驚動玲瓏的前提，抓住他！只可惜，好幾次明明都圍住的，卻還是被他逃走了！

  再後來，我也懶得管了！

  反正，他也不會搗亂，每次也就是在甘泉宮樹上呆一段時間，看看她。

  我不知道他每次這樣安靜的看她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個自殘般的痛，最開始的時候，我會很惡劣的故意和玲瓏親昵的刺激他，再後來，每次他來的時候，我會給他多一點時間，或者，儘量避免太過親昵。

  對於這個男人，我曾經嫉妒過他，恨過他，怨過他，可後來，對於他，我更多的是同情，以及理解。

  愛一個人，要愛多深，才能在她放棄自己後，卻依然捨不得放手，就算不得不放，也依然長途奔徙，只為看她一眼！

  而對於我的玲瓏，我始終不知，她究竟更愛誰多一點……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她，她站在蕭輕舟身側，一個明朗如月，肆意風/流，一個尊貴優雅，風華絕代，那一刻，我雖也有驚艷，但更多的是郎才女貌的感慨。

  那一刻，我雖明知她是端木靳的王妃，卻私下裡希望蕭輕舟能拋下世俗和她一起。畢竟，朝廷紛爭，太過殘酷，我不希望這樣美好的女子，最後被生存和權力扭曲至狠毒。

  所以，當蕭輕舟問「太子打算去告密」時，我答「自是成人之美」。當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很多年後，終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

  再見她時，卻是在斷腸崖邊，那日雨紛紛，一個不經意間，我看見懸崖的地方似乎動了一下，似乎，是人的手！

  雖只看得見兩三個指尖，但很確定是人的手，而且是女人的手！

  我很快叫桂叔前去幫忙，要知道，下面是千仞懸崖，無論是誰，能從懸崖下爬上來，都值得尊重！

  終於，在桂叔的幫助下，她被救起。

  亂糟糟的黏在臉上的發，殘破不堪的衣服，被毀掉的讓人不忍直視的臉，以及那一雙隔著雨簾卻依然清晰可見的藍色眸子！

  是她？！

  軒國皇后上邪辰！

  我的腦海里，瞬間浮現起第一次見她的情形！

  那樣美好的女子，終究，落敗到如此地步！

  我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走到近前，我看見她吃力的抬頭，然後便是那一雙眼！

  帶著警覺，然後是釋然，以及太多太多的疲憊，淬火般的滄桑……而她的臉上，骯髒不堪的泥漿中交織的新鮮的血液。

  「謝謝！」她的聲音，如破敗的棉絮。

  那一瞬，我的心竟如被絞般，輕輕一痛，再然後，我帶她上路，並派人召了莫春秋。

  那時，我原本想的是，救活她，把她送回軒國皇宮！因為我很清楚，軒國皇帝，在乎這個女人，在乎到什麼程度，我若救了她把她送回去，他得欠下我多大的人情！

  可是……

  這個世界上，有種感情叫情不自禁！

  原來……

  這個世界上，也有我不能控制的事情，比如，愛上這個女人。

  那樣曾經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女子，我想過她醒來後看見自己的容貌會哭會鬧會瘋，卻沒想到，當她明明知道自己毀容，不過微微一笑，並不在意；

  那樣被一國之君捧在手心疼愛的女子，我想過給她治傷的時候，毒發的時候，她會叫會鬧，卻沒想到，她硬咬著牙，一聲不吭；

  那樣敏感且對立的身份，一個西涼太子，一個軒國皇后，我想她一定會隱瞞自己的身份，卻沒料到，她會大大方方承認，當我開玩笑問怕不怕把她賣了時，她竟狡黠的寫下「利益均分」；

  那樣孱弱的身體，且雙目失明，在遭遇雪狼攻擊時候，她卻能拿起匕首，與狼決鬥……

  這個女人，帶給我太多的意外，以及驚喜。

  而至於，我究竟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我也不知道。

  也許是看見她從崖下爬上來時候，那一瞬的悸動，也許是長途漫漫中，她的太多堅強，也許是在爬雪山時，牽她的手，我的心也跟著柔軟！

  我始終記得，在尋到天池的那日，我看著她毒發，我抱著她狂奔，那一刻，我的心是那樣慌亂，我願拼盡所有的內力，許她平安！

  而當終於天池之水將她的毒壓下，當她終於度過生死關頭時，我已不想放手！

  哪怕，她曾嫁過人，哪怕，她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我帶她回西涼，我叫所有人叫她夫人，我一點一滴想辦法浸入她的生命，成為她生命中另一個不可替代！

  終於，她成了我的女人，也終於，她答應嫁給我！

  回城之戰，我讓她選擇。

  沒錯，我在賭，賭這些年，我對她的情義，究竟能不能蓋過她和端木靳的情分。

  我賭，我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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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她選了我，選擇留下。

  但我很清楚，在她的心裡，那個人始終存在，無可替代！

  我記得清楚，當日，在崑崙，當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她曾求我，若她死了，將她葬在東海！那是她和端木靳的定情之地！

  我當然也很清楚的是，玉玲瓏，我/日日呼喚的玲瓏，這本是他和端木靳的定情信物！即便，他們之間隔著生死之仇，她依然用玉玲瓏做了自己的名！

  她愛他，究竟有多深！我想，我一輩子，怕都只能徘徊在他之外了！

  但是我又想，再愛又如何，終究，陪在她旁邊的是自己！她的心再冷，她心裡最深的那位置，縱然隔著層層堅冰，終有一日，我也要把它融了！

  而如今，軒國傳來的端木靳死亡的消息！我知道，這輩子，我都沒法和那個人比了！

  我看著她一天天消瘦，形如槁木，我看著她日日失眠，笑著比哭著還難看，我曾試圖告訴她，那個人必定沒死，可她只當我在安慰她……

  終，有一日，她提出要去一趟軒國。

  我想，我是徹底失去她了！

  沒有人能和一個「死去」的人比，我想，她這一走，必定不會回來！

  我不知道端木靳會在什麼時候出現，當她再次看見他的時候，會是怎樣巨大的驚喜，我想，她會跟他走。

  失而復得，每個人在面對生死的時候，都會更清楚占據自己內心最深的感情！

  我吩咐了暗衛，一路保護她，永遠保護她，卻再也不用回來復命！我的心臟的承受能力，對於她的事情，也許不如端木靳。

  她走了，我便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我怕，我承受不了！

  太平問了很多次，母后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到後來，她問急了，我便告訴她，母后不要我們了！

  太平哭，我的眼淚也忍不住落下。

  我和她，在一起九年，同chuang共枕八年，終究比不上，那個讓她又愛又恨了一輩子的男人！

  我選擇埋了她的衣物，我選擇過幾日就搬出這座宮殿，我選擇，將她塵封在我心裡最深最柔軟的角落。

  卻沒想到，那一日，她回來了！

  當傳令官報告說皇后回來，我以為是幻聽，然後，我看見，她雖依然一襲素衣，卻真的回來了！她說，對不起，她回來了！

  天知道，我是多麼巨大的狂喜！

  這才是失而復得，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瑰寶！

  然後，有一日，我終於忍不住問：「如果死的是我，我說的只是如果，你會如何？」

  然後，我聽到這輩子，最深情的表白，她說：「我會陪著。」

  陪著……

  同生共死嗎？

  那一瞬，我覺得，我這輩子，值了。

  但是，玲瓏……

  玲瓏，你可知，我這輩子，真正想喚你的名，是辰辰！

  而我一直喚你玲瓏，是因為，你曾經說過，你只是我一個人的玉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