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疼不疼

  太后長嘆一口氣，默不作聲。朱祐樘將整個地下宮殿仔細地察看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機關裝置，眉頭不由緊擰。

  太后安慰道：「守在外面的奴才看到我們遲遲未出去，一定會想法子打開出口。」又狠狠地剜了一眼萬貴妃，痛心疾首地道：「賤婢殘害皇嗣，穢亂宮闈，還妄想弒君，真是皇家不幸！」

  萬貴妃卻痴痴地凝視著杜青山的臉龐，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榻上，溫柔地拭去他嘴角的血跡，低聲道：「江郎，你知道嗎？這幾十年來我過得很辛苦，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你。當年你得急症暴斃，我傷心欲絕，恨不得追隨你而去，可為了腹中的孩兒，只能咬牙活下去，孩兒出生後，迫於宮規我只能偷偷地將他送出宮，可是……可是沒多久他就慘遭毒手……是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兒……」

  她撕心裂肺般地嚎啕大哭，「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豁出性命保護了十幾年的人竟然恩將仇報，派人殺害了你們。」

  皇帝沉默地望著她，幽深的雙眸似一潭死水般灰暗死寂。

  萬通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跪在萬貴妃面前，苦著臉低聲哀求道：「娘娘，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您還翻出來作甚？這些年皇上專寵於您，對您千依百順，還讓您代掌鳳印，連皇后都不得不看您的臉色行事。皇上真心愛您，您何苦還想著一個已死之人。」

  萬貴妃輕撫著杜青山的薄唇，流淚道：「你等著我，我們一家三口很快就團聚了。」

  萬通又驚又急，忙道：「娘娘，您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權傾後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人人都怕您，敬您，這般的尊貴旁人盼都盼不來，您可別犯糊塗。看在萬府上下數百年人命的份上，卑職求您快放了皇上。」

  萬貴妃冷冷地道：「他殺了晉成，殺了我的孩兒，我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我要讓他給晉成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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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通內心激烈地掙扎了一會兒，低垂著頭結結巴巴地道：「其實江晉成不……不是皇上殺的，殺他的人是……是卑職。」

  萬貴妃聞言猛地抬起頭，盯著他冷冷地道：「你以為替他頂罪我便會相信麼？」

  「這件事壓在卑職心中幾十年了，不敢向任何人提起。」萬通眼中流露出幾分羞愧與惶恐，低著頭道，「當年卑職無意中偷聽到您和江晉成的話，害怕不僅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化為烏有，說不定還會受到牽連，思前想後，決定除去江晉成。只有他死了，您才肯安安心心地呆在皇上身邊，所以卑職送了他一壺毒酒，暗中買通太醫，謊報他得急症暴斃。」

  「原來是你！」萬貴妃狠狠地摑了他一掌，怒道，「給我滾！滾！」

  萬通磕頭道：「千錯萬錯都是卑職的錯，與皇上無關。您放皇上出去吧，不要一錯再錯。」

  「你殺了晉成，他殺了我的孩兒，你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萬貴妃雙目通紅，忽撿起地上的匕首，惡狠狠地朝他刺去，厲聲道，「我要殺了你！」

  萬通大驚失色，來不及閃避手臂上劃了一道極長的口子，登時鮮血直流，忙連滾帶爬地後退了幾步，大叫道：「娘娘，饒命！」

  萬貴妃雙目通紅，狀如瘋癲，連連揮刀刺向他，聲音悽厲：「畜生！晉成待你如親人，你卻為了榮華富貴下毒殺了他。」

  萬通畢竟習過武，騰挪跳躍了幾下，輕巧地避開，叫道：「娘娘，卑職也是為了萬氏滿門的榮耀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江晉成都已經死了幾十年了，您就饒恕了卑職吧。」

  太后冷冷地哼了一聲：「真是蛇鼠一窩！」

  「畜生！拿命來！」萬貴妃手持匕首追著萬通跑了數圈，大有不殺了他勢不罷休之意，忽地腰上一緊，被人緊緊地抱住，鼻端聞到熟悉的龍涎香，眼中閃過一抹深惡痛絕的厭惡，「放開我！」

  皇帝臉色灰暗，低聲下氣地哀求道：「貞兒，江晉成已經死了這麼多年，為何你還不肯放下？」

  萬貴妃兇狠地盯著他，雙眼似欲滴出血，悻悻地道：「若不是你們，我和晉成早就離開皇宮，過著幸福的日子，我何至於落到如斯地步？」

  她越說越恨，眼中充滿怨毒，舉起匕首便刺向他胸口，皇帝愣了愣，下意識地便想側身躲避，可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卻又頓住，任由鋒利的匕首扎進胸口。

  「父皇！」

  「皇上！」

  朱祐樘，高斐俱臉色大變，忙急步奔過去。太后又驚又怒，焦急地大喊：「都愣著作什麼？還不快救皇上！」

  侍衛們早已驚呆了，回過神來，正想蜂擁上前，皇帝卻冷冷地喝道：「都不許過來。」他臉色慘白，胸口明黃色緙金團龍袍似綻放了一朵紅梅，哀傷而沉痛地望著萬貴妃，「是朕欠你的。你想要朕的命，儘管拿去！」

  萬貴妃冷冷地道：「你以為我不敢麼？」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鋒芒，匕首又刺進幾分。

  皇帝臉色登時蒼白如雪，眼中充滿痛楚之色，苦笑道：「只要你開心，朕死又何妨？」

  「住手！」太后雖然與皇帝不和，畢竟母子連心，又怎麼忍心看到皇帝死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向萬貴妃低聲下氣地哀求道，「快住手！他雖然有錯，但這些年你也謀害了很多皇嗣，害他險些斷子絕孫，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

  朱祐樘雙眸沁出幾滴晶瑩的淚水，恨不能代皇帝受傷，哽咽道：「萬娘娘，求您手下留情！父皇犯下的罪孽兒臣願代他受罰。」

  皇帝臉色蒼白駭人，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咳了幾下，斷斷續續地說道：「朕若死了，你總可以放下仇恨了吧？」

  萬貴妃盯著他，冷笑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你。」

  皇帝苦笑一聲：「朕從來都沒有後悔過當年的決定，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朕也會不擇手段將你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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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貴妃握著匕首的手又前遞了幾分，怒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還我孩兒的命來。」

  皇帝眉頭緊皺，強忍著胸口的劇痛，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自知今日凶多吉少，遂道：「所有人都聽著，朕死後，任何人都不得為難貴妃。」

  太后痛惜地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擔心她？」

  皇帝喘了一口氣，含淚哀求道：「母后，就當兒臣最後一次求您，不要為難貴妃，也不要為難萬氏一族。」

  太后臉色鐵青，鎏金拐杖重重地擊了一下地面，怒道：「她要殺你，你還這般護著她？她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藥，讓你對她這般死心塌地？」

  「是兒臣對不起貴妃。今日兒臣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皇帝滿臉愧疚，乞求道，「母后，兒臣死後，求您不要為難貴妃，不要讓兒臣死不瞑目。」

  太后氣得說不出話來。

  「母后！」皇帝失血過多，臉色雪白，身子搖搖欲墜，虛弱地叫道，「母后，求您答應兒臣。」

  太后心如刀絞，側過臉點點頭道：「好！哀家答應你。」

  「還有你。」皇帝又望向朱祐樘，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艱難地道：「不管你和貴妃有什麼恩怨，都不許為難貴妃。」

  朱祐樘猶豫了一會兒，沉聲道：「兒臣答應父皇，絕不會為難萬娘娘。」

  皇帝卻不放心，命令道：「你起誓。若違背誓言，就永遠失去心愛的女人，孤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