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凋零

2025-01-10 09:35:45 作者: 迦羅

  張嫿秀眉緊皺,許清如既然供認不諱,再審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遂望向朱祐樘道:「雖然許淑女一口咬定是她下的毒,可我覺得此事尚有疑點。不如先將她關押在宮正司,待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再做處置?」

  朱祐樘頷首:「便按你的意思辦。」又向垂手侍立在珠簾外的德全吩咐道,「將許氏關押到宮正司。」德全立即掀簾進來,押著許清如離去。

  張嫿心中一動,望向綠翹說道:「去告訴秦宮正,未查明真相之前本宮要許清如平平安安地活著,她若死在宮正司,不管是自尋短見還是被人謀殺,本宮一律唯她是問。」綠翹答應一聲,轉身出去。

  「你安心調理身子,這件事情就交給我處理。」朱祐樘憐惜地拭了拭她額上的汗水,溫言道:「你身子虛弱,快躺下歇著。」

  張嫿揉了揉額頭,掌心滿是冷汗,心裡隱隱感到幾分不安,自滑胎後她下身一直見紅,未斷乾淨,周謹雖是太醫,畢竟是男子,這種事情自然羞於向他啟口,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周太醫,此次我能平安脫險,陳碧秋功不可沒,讓她來一趟錦宓閣,我要重重獎賞她。」

  

  周謹答了聲「是」,又道:「殿下,太子妃,若無其他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朱祐樘頷首道:「下去吧。」周謹行了一禮,恭敬地退了出去。

  張嫿感到有些疲憊,翻身躺在床上,乖巧地說道:「我想歇一會兒,你去忙吧,不必呆在里陪我。」

  朱祐樘替她掖了掖被角,柔聲道:「我批完奏章再來陪你。」他長身而起,厭惡盯著紫檀嵌螺鈿桌上的花枕及平安符,冷聲道:「來人,把這些東西統統給我扔出去。」金蓮唯唯喏喏地答應,收拾起桌上的物事掀簾出去。

  朱祐樘俯身吻了吻張嫿臉頰,眼中滿是柔情蜜意,微微笑了笑,轉身大步離去。

  不知道是安神香的作用抑或是太累了,張嫿很快便沉沉地睡過去,甚至連夢也沒有做一個,醒來時已近黃昏時分,守在外面的小環聽到動靜忙掀簾進來,斟了一杯茶遞給她:「小姐,您先喝杯茶。」

  張嫿低頭一飲而盡,手指輕輕摩挲著瓷杯上的鬥彩並蒂蓮紋,沉吟道:「你找人查一下,許清如最近見過哪些人?她家中是否出了什麼事情?」

  小環點點頭,問道:「小姐,您懷疑許淑女是受人脅迫不得不對您下毒麼?」

  「許清如生性孤傲,不屑爭寵,又無意太子妃之位。我實在想不出她要加害我的理由。」張嫿秀眉微蹙,說道,「何況最近這段時間許清如整日神情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肯定有事瞞著我。」

  小環從她手中取過茶盞放在紫檀矮几,深以為然地道:「奴婢也覺得許淑女不像心腸狠毒之人。」

  這時,陳碧秋掀簾進來,屈膝行禮:「奴婢參見太子妃!」

  「快請起。」張嫿抬手攏了攏髮髻,微笑道,「你救了我,我還未好好重賞你。金銀珍寶這些阿賭物想必殿下已賞賜你,我就不再賜你這些俗物,你可有什麼心愿?」

  陳碧秋忙道:「太子妃言重了。救死扶傷乃醫者之本,奴婢不敢要什麼賞賜,也沒有任何心愿。」

  「宮中規距,有過當罰,有功當賞。等你想到想要什麼心愿再告訴我。」張嫿輕咳了一聲,拿絲帕拭了拭唇角的茶漬,「既然你來了,就替我把一下平安脈。」

  陳碧秋恭敬地答了聲「是」,趨步上前,伸指搭在她皓腕上,凝神半晌,蹙眉說道:「太子妃脈象細直而軟,狀如絲線,呼吸短氣,胸中大氣下陷,陰分虧隕。敢問太子妃,這些日子可是下血不止?」

  張嫿頷首,秀眉凝著幾分憂慮:「為何一直不見好轉?是不是很嚴重?」

  陳碧秋猶豫了一會兒,問道:「可否讓奴婢看一下周太醫的藥方?」

  小環忙從梳妝檯上的雕花錦盒裡取出一張藥方遞給她,陳碧秋接過後低頭認真地看了很久,眉頭緊皺,似在思考什麼。

  張嫿心頭一跳,問道:「陳醫女,我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陳碧秋沉吟半晌,猶豫著道:「太子妃多慮了。您的病症只是尋常的毛病,並非什麼難症。從這張藥方來看,周太醫早已診出您的病症,並已經對症下藥,只要您按時服藥,短則三日,長則五日,定可以藥到病除。」

  張嫿暗暗鬆了一口氣,溫言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太子妃,太醫院還有很多事情,您若無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陳碧秋行了一禮,恭敬地退了出去。

  窗外暮色四合,小宮女進來將榻前的兩盞宮燈一一點燃,張嫿沒什麼胃口,草草用過晚膳,準備洗漱就寢,小環從外面掀簾進來,拿起玉梳一下一下梳理著她瀑布般的長髮,說道:「小姐,奴婢方才出去打探了一下,許淑女家中一切如常,並未聽說出了什麼變故,而且許老爺為官清廉,不可能有什麼把柄落在萬氏手中。」

  張嫿手指輕叩著紫檀桌面,皺眉道:「既然家中沒有發生變故,她這些日子為何總是心事重重?

  「對了,奴婢聽許淑女身邊的小蓮說,前些日子許淑女收到一封書信,看了後很傷心,哭了很久,後來出宮去法華寺辦完法事回來,整日茶不思飯不想,精神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和這封書信有關?」

  「搜一下許清如的寢宮,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到這封書信。」

  「小蓮說許淑女看完信後當場便燒掉了。」

  張嫿秀眉微蹙,沉吟道:「許清如一定有事瞞著我們。你找人去打聽一下那些伺候許清如長大的老媽子和丫鬟,試試能不能問出什麼秘密。」

  「明兒一早奴婢便讓小順子出宮去一趟許府。」

  正說話間,綠翹匆匆掀簾進來,臉色有些難看,稟道:「太子妃,剛剛宮正司傳來消息,許淑女在獄中自盡了。」

  「什麼?」張嫿騰地站起身,從紫檀衣架上取了一件玉色水仙花暗紋長衫披在身上,徑直向外行去。

  綠翹吃了一驚,忙追上前說道:「太子妃,天色已晚,明兒再去吧。」

  張嫿面色微怒,冷聲道:「秦宮正怎麼當差的?我不是吩咐過她好好看著許清如麼?」轉眼間,已來到儀門處,綠翹眼見攔不住她,忙命人傳來轎輦,扶她上轎,匆匆趕到宮正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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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見秦宮正戰戰兢兢地跪在台階下,誠惶誠惶地說道:「下官有負太子妃所託,下官應死。」

  張嫿步下轎輦,皺問道:「還不快帶路!」

  「是!」秦宮正忙爬起來,在前面引路,走下狹窄逼仄的台階,一面解釋道,「您派人傳話後,下官便派了兩名奴才盯著許淑女,就怕她自盡。可下官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將毒藥藏在牙縫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咬破毒藥自盡了。」

  昏暗的牢房裡,許清如倒在地上,白色的衣裙沾滿污泥,仿佛一朵枯萎凋謝的白梅。張嫿走到她身邊蹲下,心中悲涼,你說過你性子清高孤傲,寧折不屈,但凡你不願意的事情,宮裡還沒有什麼人可以強迫你去做。究竟為了何事你甘願和她們同流合污,充當她們的劊子手下毒謀害我呢?為什麼你寧可選擇死也不肯相信我呢?

  綠翹嘆道:「許淑女自盡,下毒之事無法再查下去,真正的幕後兇手又可以逍遙法外了。」

  一陣陰風不知從何處吹來,石壁上的油燈明滅不定,秦宮正感到寒意嗖嗖,肌膚上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開口勸道:「太子妃,牢房穢氣太重,不宜久待,您還是回宮吧。」

  許清如瀑布般的青絲逶迤於地,唇角噙著一縷黑色的血跡,圓睜的雙眸宛如一潭死水,是對自己的命運感到徹底地絕望吧?

  張嫿伸手替她闔上雙眸,宮中規定犯罪的嬪妃不但死後不得進入皇陵,而且也不給下葬,奴才們多半用一席草蓆包裹屍體丟入亂葬崗了事。

  「去宮外置一塊好地,好好將她安葬了吧。」

  張嫿長身而起,忽瞥見石壁的角落裡用石頭刻著一行字,定睛細看,不覺痴了。『一入宮門深似海』七個字似用血雕刻般刺目,道盡了無數宮中女子的辛酸與淒涼。

  午後下了一場雷陣雨,空氣濕潤清新,翡翠玉盤般的荷葉上盛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微風拂過,水珠骨碌碌地滾動,煞是可愛。

  張嫿望著滿池盛開的荷花,陰霾的心情似乎漸漸明快起來,彎腰摘了一片荷葉慢慢地吃著,入口澀而微苦。

  碧桃替她拂去髮髻上的落葉,笑著說道:「太子妃,您若喜歡,奴婢多摘些荷葉回去,拿來做荷葉雞,很香的。」

  張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名小宮女忽快步走過來,行禮請安後,恭敬地說道:「太子妃,貴妃娘娘在前面的擁翠亭飲酒,請您過去小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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