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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傲嬌的知縣

2024-05-08 02:39:49 作者: 三戒大師

  回富陽歇了兩天,轉眼到了正月十八,這天又叫『收魂』,顧名思義,大傢伙兒都收收心,學子攻書,工人返肆,農商各執其業,衙門也得正經辦公了。

  這天早晨,魏知縣穿戴朝服,帶著闔縣的大小官吏,先拜了土地、衙神,祈禱新的一年風調雨順,政通人和……別說還真靈,剛上完了香,天就陰上來,地上似乎看見雨點了。

  『我就靠了,老子拜的不是龍王……』魏知縣黑著臉從土地祠出來。話說每位知縣從土地祠出來,臉色都不會好看,因為明代縣衙的土地祠,又叫皮場廟,裡面除了住著土地公公,還陳列著數個人體標本,乃是太祖皇帝殺掉貪官後,剝皮充草製成的反腐倡廉道具。

  回到大堂,官吏排衙,大老爺講了幾句『新年伊始,萬象更新、勤勉有加、不可懈怠』之類,便問蔣縣丞道:「還有什麼事?」

  「剛開年能有什麼事?」蔣縣丞搖搖頭道:「不過還真有件事……」說著看一眼立在吏班的王賢道:「三日前,西湖上元詩會,胡學士品評我浙江學子詩文,評出的第一名,正是我富陽縣的。」

  「哦?」魏知縣淡淡道:「不知是哪個秀才?」

  「此人不是秀才。」蔣縣丞搖頭道。

  

  「那就是處士了?」

  「也不是處士。」蔣縣丞不賣關子了,一指王賢道:「而是大人麾下的王司戶。」

  「他?」魏知縣瞥一眼王賢,面無表情道:「老兄不會是聽錯了吧?」

  「不會的,這有王司戶的詩文為證。」蔣縣丞從袖中掏出片紙詩箋,將那首《元宵詩》念了出來。

  「好詩好詩!」縣學韓教諭聽完拊掌大讚,卻見別人都面無表情……排衙時書吏就是個背景,沒有他們說話的地方,典史、巡檢、驛丞之類的官員,都是從吏員升上來的,沒那鑑賞能力。但魏知縣和刁主簿應該有反應吧?可他倆一點表情都欠奉……弄得韓教諭有些惴惴道:「難道不好麼?」

  「好,」蔣縣丞道:「不好能被胡學士評為第一?」

  「那為何……」韓教諭讀書讀迂了,摸不著頭腦道。

  「不務正業!」魏知縣冷哼一聲。

  「作詩是書吏該幹的事兒麼?」見知縣也惡了王賢,刁主簿大喜過望,忙落井下石道:「我聽說他原先啥都不會,突然就迸出這麼首詩來,恐怕是找的槍手吧?!」

  「這怎麼可能?」韓教諭是地道的書呆子,否則也不會二十多年了還當教諭,「這樣的驚采絕艷,怕是在大明朝都數得著,怎麼可能甘當槍手?」

  「這世上不可能的事兒多了!」刁主簿惱火的瞪他一眼,說著站起來拱手道:「王賢這廝還踢傷了我女兒,請大老爺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堂上譁然,心說刁小姐怎麼和王賢攪一起了?

  「竟有此事?」魏知縣看看王賢道:「你這狗才,還不從實招來?」

  「回稟大老爺。」王賢趕緊出班道:「那天晚上的情形亂的很,容屬下慢慢道來。」說著連說帶比劃道:「當時我們一桌十個人,九個男的,一個女的便是刁小姐……」

  「咳咳……」魏知縣連忙打斷他的話,「胡說八道,你們九個男人吃酒,刁小姐一個女子摻合什麼?」

  「她是錄事啊……」王賢忙答道。

  『噗……』『撲哧……』大堂上響起一片忍俊不禁,眾官吏肚子都快笑抽了,還得使勁板著臉。錄事,原先是官名,比如錄事參軍。後來在酒席上督酒的人,被雅稱為錄事。再後來,因為酒宴上往往由那種女子督酒,因而又成了那種女子的雅稱。

  總而言之一句話,錄事就是那種女子的別稱……

  「一派胡言!」刁主簿氣得麵皮發紫道:「你竟敢玷污我閨女的清名,大人,小吏凌辱上官,當如何處置?」

  「呃……」魏知縣惱火的瞪一眼王賢道。「你怎敢胡亂誹謗?」

  「大老爺明鑑,屬下若有半句虛言,願遭天打雷劈。」王賢指天發誓道:「當日吃酒的秀才都在本縣,大老爺可招來詢問!」

  剛剛拜完了神,堂上官吏都信他不會咒自己,何況那麼多人在場,撒謊是立不住的。於是望向刁主簿的目光都變了……

  『刁德易的閨女似乎向來風評不好……』

  『據說結婚後,還跟那幫生員走得很近……』

  『唉,這種女兒,掐死算了……』

  『小娘們真騷啊,不知道咱有機會不……』

  刁主簿則愣在那裡,聽王賢的意思,顯然閨女沒說實話……他女兒說,男女是分桌坐的!

  魏知縣不敢再問下去,大堂之上,豈是隨意開腔的地方?萬一再有什麼情節,刁主簿還要不要做人了?想到這兒,他板起臉道:「事涉閨幃,慎言!」

  「是……」王賢馬上閉嘴,不過其實後面也沒啥了。

  「刁兄,你是本縣三衙,更應該合規合矩。」魏知縣又望向表情難堪的刁主簿,道:「若要告這狗才,還是先寫份狀紙,待放告時遞上來,本官自會秉公而斷!」

  「是。」刁主簿也不敢糾纏了。他發現魏知縣沒有藉機發作王賢,很可能是自己判斷有誤……

  「你這狗才,本來要升司戶的,這下先擱著吧。」魏知縣又睥向王賢道:「等把案子查清了再說!」

  「是……」王賢無奈道。倒不是無奈煮熟的鴨子飛了,而是因為魏知縣一口一個『狗才』,不知哪來這麼大怨念?

  散衙之後,王賢也顧不上回戶房訓話,徑直到後衙求見……往日裡他都是無需通報,直接進籤押房的,但今天門房卻不放行。

  「老牛你個囊球。」王賢瞪他一眼,低聲罵道:「老子年前才給你二百兩……」

  那門房叫牛文元,聞言苦笑道:「小人哪敢攔著司戶?是大老爺傳話說,不讓你進的。」

  「你幫我進去說一聲,」王賢道:「說不定你聽錯了。」

  「可不敢了。」劉文元心有餘悸道:「大老爺現在規矩大,那些敢不聽招呼、自作主張的,都被發落了……」

  「那我回頭再來。」王賢只好先回去戶房,吃過午飯,他出去到了距離衙門不遠的一處小院找司馬求。司馬求最近在外頭養了個小的,從拉皮條到租房子,都是王賢一手操辦的……

  敲開門,就見一個身材豐滿,三十出頭的少婦迎出來。一看到王賢便掩口笑道:「媒人來了,快裡面請。」她就是司馬求新收的小妾如花,原先在大戶人家當婢女,還給主人生了孩子,後來被主母掃地出門,之後一直靠當廚娘為生。

  司馬求一是看上她燒得一手好菜,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身材豐滿……

  如花將王賢迎進屋,只見飯桌上擺著幾盤精緻的小菜,司馬求正搖頭晃腦的喝著小酒,看王賢進來,招呼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是給我溫鍋麼?」

  「初六那天剛給你溫過。」王賢白他一眼,坐下道:「司馬先生是『新人娶進門,媒人扔過牆』啊!」

  「這話說的,我是很感激你的。」司馬求笑呵呵的拉起如花的手,「幫我找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寶貝。」

  「討厭。」如花嬌羞的捂住臉,她其實五官挺漂亮,就是胖,臉又大又圓,兩隻手捂不過來。

  「噗……」王賢險些沒一口水噴到倆公母身上。

  「寶貝,你先下去。」司馬求摸摸如花的小手,笑道:「我有事和王司戶談。」

  待如花乖乖下去,司馬求捏一粒茴香豆,慢慢咀嚼到滿口生香,才挪揄道:「怎麼,才半天就沉不住氣了?」

  「那可不,日子一長就生分了。」司馬求面前,王賢毫不掩飾道:「要是大老爺和我生分了,我也有空了,第一件事就是接我老嫂子來與你團聚。」

  「去你的!」司馬求明知道他是嚇唬自己,還是驚出一身冷汗:「少拿那母老虎嚇唬我!」

  「先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哦。」王賢苦笑道。

  「好吧好吧。」司馬求也苦笑道:「本來大老爺囑咐我,起碼諒你十天,可誰讓我吃人嘴短呢?」說著煞有介事道:「實話告訴你吧,對於你在上元節的表現,大老爺很不高興。」

  「為何?」官場沒有秘密,何況是那種萬眾矚目的場合。對於魏知縣這麼快就知道了,王賢並不奇怪。

  「這不明擺著的麼!」司馬求瞪他一眼道:「胡學士問你師承時,你為何說是自學?把大老爺置於何地了?」

  「是大老爺不許我對外人講的啊……」王賢叫起了撞天屈,「未經請示,我哪敢對胡學士說?」

  「那也得分情況啊!」司馬求一副『你咋這麼笨』的表情道:「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過去就不會再有,那些老大人還會重新聚起來,聽你解釋麼?」

  「不會了……」王賢搖搖頭,不禁暗暗苦笑,這魏知縣未免也太傲嬌了吧?「但已然如此了,我該怎麼辦?」

  「幸虧你還算有良心,沒有答應徐提學的邀請,還說了大老爺的好話。」司馬求露出笑容道:「所以大老爺雖然生氣,但對你的感情並沒變,從早晨刁主簿的事兒上,你還看不出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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