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的目光為你沉溺如海（四）

  她穿米白色連衣裙，長途飛行也未能讓她的裙子多些皺褶，讓她的妝容出現瑕疵。

  縱使歲月不饒人，但時光到底是偏愛著這個女人的，比之她離開的時候，林芝覺得祁杉似乎還是記憶里的模樣，只是少了些驕傲跋扈，多了些沉穩溫婉的氣質，顯然，丈夫離世、兒子生病這些突發事件對她的心性是起了些作用的。

  此時的林芝正站在別墅前的台階上，笑容滿面，姿態宛如女主人。

  祁杉面不改色，眉眼彎彎，在心裡可鄙視了。

  「大嫂，歡迎回來。」林芝上前，握住祁杉的雙手，她可不願意與她擁抱。

  

  祁杉更是不屑，薄唇輕啟：「好久不見，弟妹。」

  兩人寒暄之際，身後，段宏雅和段宏奕也下車了，家中傭人上前將行李箱取出送到隔壁別墅。

  段宏洲和他父親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的關係真是這般和諧，這心裡大概早就因為從前的恩怨將對方罵得狗血淋頭，只恨不能永不相見。人們都道時間是傷口治癒的最佳良藥，距離產生美，然而這些道理放在女人身上是根本行不通的。仇人之間再相見，一番較量，只會分外眼紅。

  「宏雅和宏奕都長這麼大了啊。」林芝鬆開手，轉移視線，熱絡地說。

  「二嬸好。」段宏雅唇紅齒白，微微笑著，不親熱也不疏離，分寸拿捏到位。

  「二嬸。」段宏奕不冷不淡地喊了一聲。

  還是和從前一樣，性子極冷，目中無人。林芝在心裡評價。

  正巧段宏奕和段宏洲站在一排，林洲暗自在心裡比較了一番，兩人五官都十分精緻，只是，宏洲精神奕奕，段宏奕氣色蒼白，還是自己的兒子略勝一籌。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段宏洲催促：「咱們都別外面站著了，都進去吧，爺爺還在等著呢。」

  「是，是。」林芝應著，「你們這麼多年都沒回來，老爺子很想念你們的。」

  一行人終於結束這虛偽的久別重逢場面，進入家門。

  段老爺子今天一天都在翹首以盼，現在都有些疲憊了，在見到高高瘦瘦的段宏奕的時候忍不住紅了眼，差點落下老淚。

  而段宏奕在段老爺子面前一改先前冷峻的樣子，親切道：「爺爺，我好想你。」

  「你這混小子，身體都好利索了？」

  「嗯，都好了。」段宏奕有些心虛。

  「以後就留在爺爺身邊，哪都別去了。」

  「好，爺爺。」段宏奕爽快應著。

  段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又說：「宏雅也長成窈窕淑女了。」

  「爺爺。」段宏雅有些不自在地喊道。

  匆匆一瞥，段老爺子將視線放在祁杉身上，「這麼多年，你辛苦了，祁杉。」

  「爸，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有什麼可辛苦的。」祁杉咬咬牙，忍住心裡的恨意，面上平和。

  這一頓時隔多年終於一家團圓的家宴，所有人的焦點都放在了這三個人的身上。

  院子裡懸掛著彩燈，燈光將每個人的臉部線條都照得柔和，天空明月當照，微風輕輕拂面，暗夜裡的花香若隱若現。

  段老爺子與段宏奕聊天笑得合不攏嘴，他許久情緒沒有這樣釋放出來了，知曉他身體狀況的人倒是有些擔心他。

  林芝偶爾會問祁杉飯菜合不合口味，怕他們去了瑞士後口味已經變了，又讓安安靜靜在一旁吃著的段宏雅多吃點，說她太瘦了。

  祁杉看不慣她這樣的主人姿態，說到底他們可不是客人，礙於段老爺子在場，只好繼續忍著不適，強顏歡笑著，只是偷偷看著林芝的一雙眼都似要噴出火來。

  一直置身事外的段宏雅饒有興致地偷偷問段宏洲結婚的事情。

  「怎麼不見你的準新娘？聽說你們已經領證了。」

  「她也想見你們的，無奈中秋佳節，還是覺得陪父母比較好。」

  「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她，看婚紗照她長得很漂亮。性格呢？」

  「挺好的，很和善。」

  段宏雅輕聲說：「那就好，這個家就缺和善的人。」隨即笑了笑。

  這大概是段宏雅今晚唯一露出的真誠的笑容，那笑意是發自內心的。

  段老爺子突然問祁杉：「宏雅有男朋友了沒？」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到段宏雅身上，段宏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祁杉回：「還沒有。」

  段老爺子有些不悅，「她也不小了，你這做媽的怎麼也不費心？」

  「倒是有些男孩子追她，但是我覺得都不太合適。看看南城有沒有合適的對象吧。」

  「讓林芝幫你參考參考。」

  「弟妹，不麻煩你吧。」

  「當然不會，大嫂。」雖然討厭祁杉，但是對宏雅這孩子，林芝還是不排斥的，這事她倒是真心想幫忙，笑著對段宏雅說：「回頭宏雅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麼樣子的男孩子，我好幫你挑挑。」

  宏雅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好。」

  腦海中浮現魏晉那張臉，她倒是要好好找些詞彙來形容那張臉了。

  家宴結束後，祁杉和她的兩個孩子回了自己的別墅。

  別墅里原先那些被林芝吩咐收到儲藏室的照片也都重新掛了出來。

  祁杉並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手指撫摸著眼前的沙發，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以及曾經在這裡生活的幸福片段，好的時光一去不復返，好的人也是追都追不回，心裡不免難過，泫然淚下。

  段宏奕冷漠地回了房間。

  段宏雅亦是很累了很想回房間躺著，但是見自己不常落淚的母親這般難過，腳步變得沉重，為人子女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發揮些作用，所以她決定留下來安慰祁杉。

  「媽，別難過了，我們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我是恨，我恨她林芝一副當家女主人的樣子，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她算哪根蔥。宏雅，我這麼盡心盡力地培養你，你一定要幫宏奕拿到當家人的位置，好好輔佐他。」

  段宏雅要是再有些氣力，她現在一定非常堅定地拒絕，斷了祁杉的異想天開。然而，太累了，她也就選擇不說了，用暫時的隱忍換來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