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3 遺願

2025-01-11 03:52:43 作者: 非優

  533 遺願

  夜九很平靜,給她倒茶,微笑:「你一定累了,坐下喝口茶吧。」

  對於突然出現的未婚妻,他很淡然,沒有驚喜,也沒有感動,他能給予她的,只有微笑而已。

  但這份微笑,對於虹佑來說,卻已如甘露。

  她捧著茶,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捨不得將目光移開。

  夜九也不介意被她如此看著,看向月映華,拱了拱手:「三公子請坐——」

  兩國大戰,三公子身為太子,還敢只帶了寥寥幾個人前來他的地盤,他很佩服他的這份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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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映華的臉上沒有笑容,冷哼一聲,坐下來,也不客氣,端茶便喝。

  夜九對他的冷臉不以為意,在虹佑對面坐下:「虹佑,眼下戰亂不斷,你這樣跑來這裡,很危險,你家裡會很擔心你。」

  他沒有一次想起過這個女子。

  早在上次與她分別時,他就希望隨著相隔千山萬水,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她會淡忘他,另擇夫婿。

  但他真沒想到,她會執著到這份上。

  虹佑黑黝黝的大眼睛,看著他,帶點小女孩的委屈與撒嬌:「可是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夜九忽然就有些心軟了,聲音放柔了一些:「我知道你很想我,不過,我是軍人,隨時都有可能死在戰場上,你以後不要再那麼想我了。」

  虹佑抽了抽鼻子,很認真地道:「那我們一起死。」

  夜九:「……」

  半晌,他才又給她倒茶,輕笑:「你金枝玉葉,富貴無限,將來會有很好的人生,不要為了我這樣的薄命之人而賠上自己……」

  「既然你知道自己命薄,為何還要跟虹佑訂親?」月映華怒了,拍桌子,「你要死就自己一個人去死好了,何苦找上虹佑?」

  夜九微微一笑:「三公子說的是,我確是該死,在這場戰爭里,我是防守方的統帥,處於劣勢,一定會死的。所以,兩位就不必與我這樣的將死之人計較了。」

  「沒事!」虹佑猛然抓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死!」

  夜九看著她:「你何必如此?」

  虹佑淺笑:「因為我喜歡你啊,很喜歡很喜歡你。」

  夜九道:「喜歡我的人,和被我喜歡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虹佑認真地道:「可是,那也是自己選的,不是嗎?誰都不可以強迫誰喜歡誰或不喜歡誰,喜歡誰或不喜歡誰都是自己的選擇,願賭服輸,沒有什麼好報怨的,對吧?」

  夜九半晌才道:「是啊,願賭服輸,沒有什麼好報怨的。」

  月映華又拍桌子:「廢話少說!你若是還懂得愧疚,立刻就與虹佑將婚事辦了!」

  夜九苦笑:「大戰在即,我隨時會戰死,你卻要我現在就與虹佑辦婚事嗎?」

  月映華直視他:「是!」

  夜九道:「讓虹佑成為寡婦,你覺得這樣很好嗎?」

  月映華盯著他:「被你盯上的時候開始,她就註定了會有這樣的結果,不是嗎?」

  夜九轉頭看向虹佑:「你希望我現在就娶你嗎?」

  虹佑點頭:「嗯。」

  夜九直視著她,明白清晰地道:「我不能答應。」

  果然是這樣啊!虹佑的臉上,泛起苦澀之情:「你不能娶我,是因為戰爭,還是因為不愛我?」

  夜九過了一會兒才道:「戰爭。」

  這是謊言。

  但他不忍告訴她實情。

  虹佑看著他:「真的?」

  夜九很堅定地點頭:「真的。」

  虹佑終於露出笑容,拿手指點了點臉頰:「那你親我一下。」

  夜九又盯著她片刻,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低頭,捧起她的臉,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只一下。

  這已經是他能對女人所做的最親密的舉動了。

  這個吻,令虹佑露出幸福的表情,她撒嬌:「再多一下。」

  於是,夜九又輕輕吻了一下。

  他的唇很冰,他的吻很輕,宛如蜻蜓點水,卻已令虹佑滿足。

  她睜開眼睛,笑聲如銀鈴:「好了,我原諒你這麼久來沒給我寫信。」

  夜九微微一笑:「這麼晚了,你們一定又餓又累了,先吃些東西,然後好好休息,如何?」

  虹佑道:「那你陪我吃麼?」

  夜九道:「當然。」

  虹佑拍手:「那好哦。」

  夜九衝著門外叫了一聲:「來人,端飯菜。」

  飯菜很快端進來,夜九陪兩個人慢慢地吃。

  席間,月映華始終不說話,都是虹佑不停地跟夜九說話兒,什麼都說,什麼都問,夜九儘量配合她的話頭。

  吃完以後,夜九讓兩個女兵送虹佑沐浴歇息去了,自己則留下來,跟月映華對峙。

  「三公子這樣盯著我,有何指教?」他問。

  月映華盯著他:「你這個人,這一生到底忠過誰?西涼?大順?虹佑?紅妝?」

  夜九笑了:「我只忠於我自己,這樣的答案,你可滿意?」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問這樣的問題了。

  為什麼別人對這樣的問題感興趣呢?

  月映華道:「你這樣對虹佑,你就不覺得愧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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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九道:「你希望我愧疚?希望我後悔?希望我改正?你是太子,也是軍人,你殺過多少人,你心裡有數,你可曾對他們感到愧疚?你可曾後悔?你可想過要改正自己?」

  月映華道:「這樁是這樁,那樁是那樁,不可相提並論。」

  「不可相提並論?」夜九輕笑,「其實,一切並沒有不同。只是,你在乎一個人,便覺得一切對她不好、不利的事情都不可原諒,你不在乎別人,便覺得一切皆是無奈之舉,輕描淡寫便過了。你覺得我跟你不同?」

  月映華半晌才道:「虹佑只是個弱女子。」

  夜九輕笑:「哦,那你想如何懲罰我?」

  愛便是愛,不愛便是不愛,做了便是做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要假惺惺地懺悔落淚,博個好名聲麼?

  沒有意義。

  月映華咬牙:「如果不是她阻止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殺了我?」夜九大笑,「三公子聰明如此,怎麼這會兒也矯情起來了?你不殺我,月蒼梟不殺我,難怪是因為她喜歡我的緣故?我若是對你們沒有好處,你們會留著我?」

  他最終能在天都立足,並不是因為虹佑喜歡他,而是他對西涼的利益有好處。

  誰會不知道這一點呢?

  月映華臉色冰冷:「那你要如何安頓對待虹佑?」

  夜九道:「我是將死之人,無法為活著的人做什麼,而且我是大順統帥,你們是西涼皇族,我與你們,此生再無交集,你帶虹佑回去,讓她另覓良緣吧。」

  月映華道:「你連娶她,讓她開心地活過最後的時光,都不行麼?」

  夜九道:「你覺得讓我與她活得這麼可憐,很有意思麼?」

  出於可憐而去愛一個人,或者接受一個人的愛,真是再可憐不過的事情了。

  他是皇族,她也是皇族,總該有與生俱來的驕傲。

  可以驕傲地死,卻不可以可憐地活。

  月映華半晌才道:「她打出生起就身染怪病,大夫斷定她活不過二十二歲,現在,她已經二十四歲,沒有多少時間了。」

  若非如此,他也好,父皇也好,其他皇子公主也罷,怎麼會全力滿足她的願望?

  沒有人敢告訴她這個真相,但她多多少少都感覺到了吧?

  因此,她平靜地活著,平靜地接受現實,對人生沒有所求,但是,一旦她有了心愿,就不會想放過。

  註定短暫的人生,誰會想留下遺憾?

  他們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明知她想要的不過是鏡花水月,卻還是不忍阻止她。

  夜九知道虹佑身體不好,但沒想到這一點,現在聽到了,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生老病死,人生常事,有什麼可驚訝的呢?

  他沉默半晌,才道:「所以,你希望我出於可憐她而假裝愛她?」

  月映華緊抿的雙唇有些泛白,雙手捏得死緊:「你不就曾經裝過嗎,現在再繼續裝,又有何不可?」

  夜九道:「那時的我,可憐,那時的她,也可憐,但現在,我與她都是將死之人,何必還要再可憐一次?」

  月映華盯著他,死死地盯著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他們都不是矯情之人,殺了就殺了,滅了就滅了,做了就做了,只會往前看,絕對不會有凡俗之人那種患得患失、優柔寡斷的情緒,更不會自我否定。

  皇家之人,但凡有些本事和野心的,哪個不是如此?

  他也是要成帝的男人,還擁有一統天下的野心,與夜九是一樣的人。

  就像現在,他帶妹妹過來見情人,確是真心,但同時,他也想著有沒有可能與北拓大軍裡應外合,幫助北拓破了北涯關。

  他堅信,剛剛經歷內戰的大順絕對無法同時與北拓、西涼作戰,夜挽君和固蘭關擋不住西涼的軍隊,如果北涯關也被破了,大順必定滅亡,那麼,西涼至少可以和北拓瓜分大順江山。

  大順疆域,地大物博,人傑地靈,乃是天下財富和文史的匯集之地,哪個帝王不覬覦?

  和他的父親一樣,他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將大順江山占為己有,成就自己的千古第一帝!

  夜九和他是一樣的人,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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