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下毒
2025-01-08 21:16:53
作者: 林溪蘊
豐城一連多日都是陰雨天,駐紮在城外的將士們並不太習慣這種潮濕的氣候,無論衣物還是吃食,總覺得有霉味兒。鐵甲軍跟隨宇文徹多年,再困難的環境都能適應,但其餘七八萬大軍的將士儼然有了抱怨之聲。
「皇上,長此下去並不是辦法。天氣久不見晴,有些將士已經起了濕疹。」說話的人事此次隨宇文徹一切出征的一品大將軍申佟,他一直在沈琥的手下做事,卻是宇文徹早先放在他身邊的暗線,直到沈琥落得那般慘敗下場,他便在第一時間接任大將軍的位置。於公,可堵天下人悠悠眾口,於私,兵權可以盡落在宇文徹之手。
宇文徹聞言,不緊不慢將京城快馬加鞭送來的奏摺認真處理完,然後難得的伸了個懶腰,抬手輕摁眉心,雙目血紅,倦色濃烈:「時不與我。」
這一聲輕嘆讓營長里的眾人都有些不適,所有了解宇文徹的人從未想過他也會有這般無奈失落的時候,曾經他們跟著他風裡來雨里去,出生入死,就算是刀刃架在脖子上也依然難掩胸中的壯烈。
「且再等兩日,周洛安一直沒有動靜,朕相信他絕對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說到周洛安,宇文徹忍不住有些煩躁和頭疼,此人心機深沉,手段毒辣,正如芍藥說得那樣,他的光明磊落反而容易成為自己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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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申佟等人俯首領命,氣氛剛剛陷入寧靜時,便見十四匆匆來報,神色間有著鮮有的焦慮和擔憂之色。
「皇上!有士兵中毒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行軍打仗一半的勝算看得是士兵的精氣神,中毒這麼嚴重的事情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到底怎麼回事?」宇文徹挑眉,躍上眸光的怒火分外明顯,「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
「啟稟皇上,起初有兩個小兵肚子不舒服,軍醫以為是吃了不乾淨的食物,所以開了幾味草藥止痛,但不想昨兒個半夜兩人竟活活痛死。凌晨時候又有許多將士出現同樣的情況,軍醫診斷後發覺是中了毒。」
十四神色凌然,完全失了往常淡定的神采,申佟咬牙,一拳捶在案几上,恨恨道:「混蛋!一定是周洛安那個卑鄙小人幹得好事!老子這就帶兵剿了他的皇都。」
「申將軍別激動!」
「是啊,眼下最要緊的事趕緊想辦法替將士們解毒,否則周軍一旦趁此機會進攻,我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幾人紛紛上前勸說申佟,後者忍痛壓下胸口的怒火,轉而將目光放在了一言不發的宇文徹身上。
十四跟隨宇文徹多年,自然熟悉他的做法和心思,眼看他凝眉沉思,方又補充道:「屬下已經命人封鎖了消息,並且派了鐵甲軍日夜在城樓巡視,故作輕鬆之態迷惑周洛安。軍醫已經盡力查找毒源,但是解毒恐怕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
這正是十四擔心的問題所在,周洛安不是傻子,這個辦法只是拖延幾日時間,如果始終找不到解藥,不用等周軍宣戰,他們就已不戰而亡了。
「到底是什麼毒,竟這麼厲害?」宇文徹沉眸,對於兩軍交戰而言,兵不厭詐是常事,但用此卑鄙下流的手段實在有辱他們周國的風範,更而且很不給他面子!
十四凝眉,連連搖頭,十分為難:「不曉得。軍醫的醫術畢竟有限,何況周洛安既是用毒,必然不是為了嚇唬嚇唬咱們,還請皇上早日定奪。」
「這……這未免也太卑鄙了!」申佟怒罵一聲,在原地頓足捶胸,卻愣是沒有一點兒辦法。
「連夜將毒素送回京城給太醫院看看,也給芍藥一份,她以前跟過皇后,說不定也懂些醫術。」
「是,屬下遵命。」
打發了營帳中的人,宇文徹才總算清靜了片刻,他閉目休憩,可惜腦海中一片混亂,此時此刻他多麼需要楚若安在他的身邊,就算她不懂醫術,不懂權謀,也沒有智慧,總之怎樣都好,他只是需要一個想愛的人陪著他,不至於寂寞的時候舉目都是空洞洞的一片漆黑。
……
周國皇宮。
赫連冰兒已經很少見他露出笑顏了,這幾日為了齊軍的事情他幾乎徹夜不能安睡,讓她也總是擔心他的身子吃不消。
「皇上難得龍顏大悅,今日臣妾親自下廚做些小菜給皇上享用可好?」她從身後輕輕擁住周洛安得腰身,閉上眼深深吮吸著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便覺得身心舒暢。
「有勞皇后了。」
周洛安輕輕拍了拍赫連冰兒的手,她臉上的笑容便越發濃郁起來,只可惜她繁複妖嬈的美麗讓他覺得疲倦了,甚至在這一刻驟然想起楚若安那張清麗無雙的臉,於是他眸低那一點點的厭煩感讓她猝然心驚膽戰。
「臣妾聽說皇上在齊軍的飲水裡下毒,如今可是大功告成了?」
原本是替他高興,誰知她話音剛落,他便驟然轉身兩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痛得她忍不住輕呼出聲,如此陰翳可怕的周洛安,讓她覺得陌生害怕:「皇上……您弄疼臣妾了……」
「是誰跟你說得下毒一事?」
「是……是哥哥啊。」
赫連冰兒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她不明白自己做錯說錯了什麼讓他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分毫不見曾經的溫柔繾綣。
「該死的赫連鐵生!」
周洛安低眉咒罵一聲,鬆開了鉗制著赫連冰兒的手,她被重重推倒在地,這一波接一波的驚訝幾乎讓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下毒之事傳了出去只會讓天下人恥笑朕是個下九流的胚子!他赫連鐵生打不過宇文徹已經是在朕的臉上抹了黑,如今還要將如此隱秘的事傳揚出去,他到底有沒有腦子!」
周洛安怒火中燒,那般猙獰的模樣嚇壞了赫連冰兒,饒是她再堅強,再想得開,此時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皇上息怒,是哥哥無知!臣妾一定會好好說他的,請皇上息怒。」
「下去吧!」
周洛安長嘆一聲,拂袖攆道,也許他真的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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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邀月山莊。
楚若安又犯病了,在措不及防的時候,在她幾乎要相信老天爺不會再折磨他們的時候,某一個晴朗的午後,她忽然發覺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全部的感知和力氣。
不過還好,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能言笑晏晏地談論著這個事情,大家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得,但那種粉飾太平的笑容,楚若安真得特別不喜歡。
「夫人,今天好些了嗎?蕭堂主一早就煎了藥,他害怕您嫌苦不肯喝,特意派人買了蜜餞回來。」海棠將一碟子蜜餞端上來,聞著那香味兒便饞得楚若安直流口水。
「好多了,基本恢復了。蕭風的醫術越來越精湛了呢。」楚若安笑說著,邊挽起袖子捻起一塊兒蜜餞就放進口中解饞,像個不懂事的調皮孩子,「對了,寒冽呢?」
「莊主天不亮就醒了,聽說豐長老帶回了周齊兩軍對壘的新消息,他怕吵著您休息,所以不讓屬下伺候。」海棠如實匯報了今天早晨的情形,說起寒冽,海棠忍不住得心疼,自從楚若安病發,他幾乎沒有一天能睡個好覺,時常為了哄她入睡而假寐,等她睡深之後,他就傻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他們的愛情,已經成為了比白紙還要脆弱的東西,愛得越深便越怕分離。
「有什麼消息麼?」
海棠一向是個話多的開朗孩子,所以不管寒冽怎麼對外下命令,任何的消息楚若安都能從海棠的嘴裡聽到,就像現在。
「周洛安果然卑鄙的很,竟然派人在齊軍的飲水中下了毒,現在那毒無人可解,宇文徹派人送回了太醫院做研究。莊主在太醫院也有人,所以好像是取了些毒素回來。」海棠說著,忍不住鄙視周洛安一句,「真是卑鄙下流!」
「帶我去看看。」
「不行!」海棠為難地蹙眉,「那怎麼能行?我要是帶你去了,莊主還不得把我大卸八塊啊?」
「海棠!是你的性命安危重要,還是大齊數十萬將士的性命重要?你跟隨寒冽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他一向將天下人的生死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嗎。」
話雖如此,但楚若安又何嘗不是這樣?按理說,宇文徹那樣待她,數不清的恩怨還不曾化解,她其實根本沒必要理會他們的生死。但事關人命,她和寒冽一樣,在骨子裡有一種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的倔傲。
言畢,她也不等海棠,就匆匆罩了件外衫出去,待海棠反應過來後已是欲哭無淚。
書房。
院子裡的梨花已經凋謝,滿樹清脆的枝葉在日頭的照耀下青蔥油綠,滿地的梨花瓣掩蓋昨夜雨打風吹的痕跡,那些濃郁的花香,久久還不肯消散。
楚若安踏著滿地的梨花而來,清風揚起她的衣裙和長發,她從半開的窗戶上看到寒冽疲倦的背影,像有滾燙的蠟淚滴在自己心頭,瑟瑟酸痛,卻還要不顧一切靠近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