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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江南煙雨

2024-05-08 01:04:49 作者: 關關公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後,聲音驟然停歇,微暖的客棧廂房裡,只剩下兩道呼吸聲。

  原本整潔的廂房,被弄得有點亂,衣裳、腰帶扔得到處都是,簪子、玉佩隨意扔在小案上。

  鍾離楚楚臉頰貼著許不令的胸口,歇息了片刻,才抬起臉頰,勾了勾散亂的髮絲,居高臨下看著許不令:

  「相公?」

  

  許不令四仰八叉地躺著,額頭上掛著些汗珠兒,閉著雙眸緩了緩,才柔聲道:

  「累了就睡會兒,時間早著,不著急出去。」

  「我不累。」

  鍾離楚楚拿起手帕,擦了擦許不令額頭:

  「就是不知道把相公伺候好沒有。」

  許不令睜開雙眸,眼中帶著幾分傲意:

  「相公我可是天下第一,就憑你一個哪裡夠。」

  「哦……不夠嗎?」

  鍾離楚楚眼中顯出三分歉意:「是我武藝低,體格太弱了。」她咬了咬牙,手兒撐著許不令兩側,又低頭吻向許不令的雙唇。

  我去……

  許不令臉色一白,連忙抱住了楚楚,臉頰彼此貼著,抬手拍了拍腰背:

  「好了好了,待會還得去買藥和胭脂,去晚了你師父又得說我倆。」

  「相公不是說不急嗎?還早著呢,你沒盡興的話,我肯定得伺候好。」

  「呃,那什麼……對了,思凝一個人跑去了君山島,我把曹英宰了,很可能遇上危險……」

  「幾十萬大軍堆在門口,曹家大門都不敢開,能有什麼危險?」

  「唉,來者是客,陳思凝大老遠跑來,讓人家一個人閒逛算怎麼回事,我過去盡些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

  「哦。」

  鍾離楚楚覺得也是,坐直了幾分,準備去拿旁邊的裙子,可低頭看了看面帶微笑的許不令,還是問了句:

  「相公很難受吧?」

  「沒什麼的,男人嘛,總得受點委屈……誒誒……」

  鍾離楚楚又撲到了許不令懷裡,碧綠雙眸滿是愛慕和疼惜,小聲道:

  「我才不捨得讓相公受委屈,我本就沒什麼大用,連這都滿足不了相公的話,豈不成了花瓶……」

  「楚楚,嗯……那什麼……」

  叮鈴~

  叮鈴~

  清脆鈴聲再度響起……

  -----

  二月初春,連日陰雨。

  原本還算繁華的君山島人影蕭條,只剩下幾個運貨的力夫在碼頭上走動。

  陳思凝孤身一人越過湖面,在島前廣場上停步,目光掃視密布刀劍痕跡的古老地磚,試圖把這個看起來很蕭條的地方,和往日中原江湖的聖地聯繫在一起。

  只可惜,唯一還能看出當年風采的建築,只剩下廣場盡頭的一面盤龍壁。

  鐵鷹獵鹿,是江湖的一條分界線,在那之前的中原江湖,是所有武人心目中的成名之地。文人十年寒窗,為的是一朝金榜題名,而武人十年苦修,為的同樣是能在那塊盤龍壁前,一朝成名天下。

  陳思凝是一國公主,但也是貨真價實的武人,從小沒少看那些記載各路豪俠的奇聞典故,心裡何嘗不幻想著和那些成名俠客一樣,能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名揚天下。

  雖然現實中的『大俠』,不一定都像故事裡面說的那樣身正影直。陳思凝自幼學習查案,很早就明白『江湖』是無法之地,是善是惡全憑自己良心,而人在沒有任何限制的情況下,良心有時候真不怎麼值錢。

  但江湖終究是有讓人值得留戀的地方,一壺酒、一把劍,又或者是她乘坐馬車出行,忽然跑進來把她打一頓的莽撞『遊俠兒』,一起把酒言歡、一起行俠仗義、一起浪跡天涯、一起相忘於江湖……

  這種讓江湖人終生難忘的經歷,只有在江湖上才能體會到,如果江湖死了,那空有一身武藝又有什麼意義呢?

  陳思凝沿著君山島走走看看,按照俠義故事裡的記載,辨認著島上的建築物,有時候還真能在石柱、牌坊上面,找到幾十年或者百年前的武林名宿,留下的些許痕跡。不過,沒有江湖人的江湖,曾經再輝煌,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陳思凝獨自轉了大半天,把風景看完了,還想去曹家拜訪一下,可想起曹家的逆子和許不令有過節後,還是算了,轉身踏上歸程。

  和來時一樣,陳思凝穿著蓑衣斗笠,直接躍入湖中,踏水而行朝樓船上飛馳而去。

  只是走到半道的時候,忽然瞧見煙波粼粼的湖面上,一艘小漁船緩緩駛向君山島。

  烏篷船不大,身材高挑的白衣公子,一手持著白色油紙傘,一手撐著竹竿,在湖面上緩緩前行,在洞庭煙雨的承托下,意境美得如同水墨畫。

  陳思凝眼前一亮,雖然距離很遠,但還是從身材上分辨出了來人是誰。她在湖面轉向,跑向了烏篷船,距離尚有兩丈便一躍而起,落在烏篷船的另一頭,驚訝中帶著疑惑:

  「許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許不令撐著傘划船,瞧見陳思凝過來,俊朗面容勾起了一抹笑容:

  「陳姑娘是客人,一個人跑過來閒逛,我這當家做主的實在有點失禮,本想過去陪姑娘轉轉的。」

  「哦。」

  陳思凝頷首一笑,上下打量許不令一眼,又奇怪道:

  「距離也沒多遠,公子武藝天下第一,需要划船過來?」

  「……」

  許不令冷峻不凡的表情一僵,他從前天晚上到剛剛就沒停過,每個媳婦兩三次,都快被娘子們輪傻了,走路都飄,更別說消耗很大的踏浪而行。

  不過男人嘛,總不能直接說自己腿軟。

  許不令輕笑了下,轉眼看向雨幕蕭蕭的洞庭湖畔,略微沉吟:

  「山徑曉雲收獵網,水門涼月掛魚竿;花間酒氣春風暖,竹里棋聲暮雨寒。

  江湖之上處處是美景,若都像姑娘一樣來去匆匆,豈不是全都錯過了?」

  !!

  陳思凝心裡猛地一跳,竟是有點不敢直視船對面那才貌雙絕的冷峻公子,她微微低下頭,含笑道:

  「受教了,是我太急了些。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只要別上炕就好……許不令調轉船頭,往岳陽城方向行去:

  「姑娘是客人,我得看姑娘想去哪兒。」

  「我想去打炮。」

  ?!

  許不令一個趔趄,差點從船上載進湖裡,他回過頭來,表情僵硬中帶著古怪,還有一絲受寵若驚:

  「呃……這個怕是不太好……也不是不行,嗯,要不咱們先去轉轉?明天我認真準備一下,然後再那什麼,總得有點儀式感。」

  陳思凝眨了眨眼睛,看向洞庭湖岸整齊擺放的數百艘戰船,點頭道:

  「不方便嗎?其實不去也行,我就是聽說你的『武魁炮』能一炮摧城,上次打南越,我不忍心看,連摸都沒摸過,有點好奇。」

  「……」

  原來是這個炮……

  許不令暗暗鬆了口氣,揉了揉腦門,轉向朝渡江艦隊行去,微笑道:

  「這自然沒問題,我本就得過去看看,前天剛回來沒時間,現在剛好一起過去。」

  陳思凝有點莫名其妙:「公子不是說要準備一下嗎?」

  「這個炮不用準備,隨時能裝填。」

  「嗯?」

  「呵呵……雨真大,水真多,姑娘餓不餓?」

  「不餓,公子好像有點神志不清,不會染了風寒吧?」

  「沒有,我身體硬朗著。」

  「那要不我們踩水過去?划船太慢了。」

  「……,那什麼,思凝啊,江湖是故事與酒,走走看看才叫走江湖,跑太快會錯過很多東西,你這性子以後得改改。」

  「哦,是啊,我又忘了……」

  ……

  牛頭不對馬嘴間,一葉孤舟,在湖面上漸行漸遠……

  ------

  千里之外,淮南。

  淮南城是江南屏障,整個江南水鄉的門戶,橫跨三朝延續千年的蕭家世代紮根於此,可以說整個淮南都是蕭家的。

  不過,隨著去年四王起勢自立,大玥一分為二,蕭家目前的處境,就和太原王氏一樣,有點尷尬。

  宰相蕭楚楊在長安城為官,被東部四王直斥為禍國篡位的『奸相』,而蕭家的祖業就在江南,如果換做尋常門戶,直接就被東部四王趕盡殺絕了。

  可蕭家延續千年,宋氏皇族在蕭家面前都算是暴發戶,在江南影響力比朝廷都大,可以說只要是讀過書識過字的人,多多少少都受過蕭陸兩家的照拂,因為江南所有的學堂書院背後,都有這兩家的影子。

  江南學子入長安為官,第一件事就是去這兩家門上拜會,若不去想劃清界限也行,肯定被江南系的臣子當成外人,滿朝連個能說話的同窗同鄉都沒有,仕途有多難走可想而知。

  東部四王雖說另起爐灶重新組建了個朝廷,但手下的官吏不還是江南人,把淮南蕭家滅門,首先就惹了手底下的文人和江南幾十萬姓蕭的旁系,而且殺光蕭家這一系,京城還有蕭楚楊和蕭家嫡長子,除了發泄怒火沒有任何其他意義。

  因此東部四王從一開始,就想的是把蕭家拉過來。蕭家的家主是蕭庭,只要蕭庭開口支持東部四王,把蕭楚楊逐出家門,那蕭楚楊就代表不了蕭氏一族了。

  可蕭楚楊是蕭庭親爹,讓兒子把爹逐出家門的難度,可想而知。

  二月初春,眼看長江北岸的西涼軍虎視眈眈,即將渡江南下,江南的氣氛,也漸漸緊張肅然起來。

  淮河畔細雨濛濛,已經當了一年家主的蕭庭,坐在河畔的石堤上,手裡拿著魚竿釣魚,語重心長地說道:

  「瑞陽啊,不是哥哥不幫你,我什麼本事你不曉得?蕭家各個長輩談事兒的時候,我往上面一坐,和老壽星似的咧著嘴,說啥我都得點頭,還不能讓叔伯們發現我聽不懂;你讓我給聖上表忠心,我表了也沒人信啦,我還把許不令叫侄子嘞,我叫他他答應嘛?叫他姑父他倒是答應得挺快……」

  蕭庭的身側,杭州王氏的嫡長子王瑞陽,持著魚竿蹲在旁邊,表情親和,搖頭無奈道:

  「蕭大哥就別為難弟弟我了,我來了這麼多次,再沒個准信,不說聖上,我爹都能把我腿打斷,我當時可是誇下海口,說和蕭大哥過命的交情……」

  「那是自然,我們可是一起逛過青樓喝過花酒,你去問問淮南城裡的姑娘,誰不知道我倆趣味相投?而且『勇猛無雙』出了名,不說尋常姑娘,宜春樓那老鴇兒,我倆都品鑑過,王老弟有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老*敗火』,妙哉妙哉,我就好這口,特別是生過孩子的那種,會來事兒,說起來還真有點饞了,要不待會……」

  蕭庭和在長安城一樣,滿嘴口無遮攔胡說八道,甚至比在長安城還放蕩不羈了些,畢竟現在沒嚴厲的姑姑管著他了。

  王瑞陽和蕭庭說正事兒,每次都是不到兩句,就被蕭庭帶偏,根本說不到正題,總覺得蕭庭是在故意打馬虎眼,可他和蕭庭算是老相識,蕭庭在長安城就是這麼個性子,說裝的吧也不像,只能陪著笑聆聽。

  蕭庭嘰嘰歪歪說了片刻,應該是真有點癢了,起身拉著王瑞陽就走:

  「光說不練假把式,走走走,今天王老弟過來拜訪,我剛好和家裡說出去應酬,咱們今晚上點十個姑娘,讓你瞧瞧什麼叫『淮南夜不令』,許不令白天有多猛,晚上哥哥我就有厲害……」

  王瑞陽笑得很牽強,西涼軍都快打到江南來了,他哪有心思跑去喝花酒,當下抬手道:

  「蕭大哥,這事先不急,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已經開了春,西涼軍可馬上過來了,許家挾持了令尊和皇子霸占長安,這可是遺臭萬年的事兒,蕭大哥身為蕭家家主,蕭家在江南紮根千年,遇見這等大變故,若是坐視不理負了舊主,豈不是讓後輩子孫寒心?」

  蕭庭擺了擺手:「我什麼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遺臭萬年也是我死後的事兒,哪有吃喝玩樂重要,對了,我把孝宗皇帝賞給我太爺爺的玉如意偷出來了,能換好大一筆銀子,咱們待會再去賭把大的……」

  ??!

  這混帳東西……

  王瑞陽臉都綠了,很想破口大罵幾句,可最終還是壓下了火氣,抬手道:

  「今天的事兒,還望蕭公子回去認真思量,蕭家受宋氏照拂三代,哪有『國破家全』之理,望蕭公子識時務,不要到時候追悔莫及!王某告辭。」

  「誒,別走啊,我請客,老鴇兒哦……」

  「告辭!」

  ……

  ------

  江南水脈四通八達,初春時分處處陰雨。

  廬州南側的池河,因為糧草調集經由此處,在近兩年也變成了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河流中段的大橋鎮,逐漸繁華起來。

  戰爭伴隨著混亂,而混亂則代表無法之地變多了,原本待在楚地的江湖人,因為大量朝廷兵馬的進駐,都跑到了這種沒有軍隊駐紮的地方,趁著朝廷無心監管大發橫財。

  清晨時分,一條從江面順流而下,沿著池河抵達大橋鎮的船隻,在碼頭上停靠,兩個江湖裝束的人從上面走了下來。

  帶頭的看是個長者,穿著長袍外罩披風,長著鷹鉤鼻,不苟言笑雙眼神色內斂;後面則是個頗為俊俏的年輕人,持著傘走在背後,臉色頗為陰鬱。

  碼頭上的工頭,準備上前問問有沒有活兒,可抬眼瞧去,卻見規模挺大的船隻上,艙門緊閉,裡面也不知拉得什麼大牲口,偶爾動一下,整艘船都會輕輕搖晃。鷹鉤鼻老者,抬手在船艙上拍了兩下,船艙裡面的牲口才安靜下來。

  攬活兒的工頭,上前客氣道:

  「客官,拉的什麼玩意?要不要小的們搭把手?」

  年輕人撐著傘遮住老人的頭頂,對此擺了擺手:

  「幾頭牛罷了,不歇腳,吃個便飯就走。」

  工頭呵呵笑了下:「這牛聽動靜有點大。得嘞,客官有需要招呼一聲即可,前面有個新開的楊家鋪子,楚地那邊過來的,做的菜是真合口味,客官有興趣可以去坐坐,說老王介紹的,保准給您打八折……」

  碼頭上南來北往,這樣互相幫忙拉客的事兒很常見,年輕人也沒說什麼,和老人一起往工頭所指的地方走去,走出幾步後,回頭看了看:

  「外公,那倆祖宗不會鬧事吧?這地方人多,惹來的官兵,不好脫身。」

  鷹鉤鼻老人眼神平淡:「規矩得很,就是肚子餓了,外面有牛馬聲響,才動彈幾下。驚鴻,你待會去買幾頭羊,要羊羔子,太老的不好消化。」

  上官驚鴻點頭稱是,和老人一起進了碼頭邊的小酒館。

  酒館才開沒多久,招牌桌椅都是新的,有個穿著襦裙的小姑娘,坐在後門處,手捧書卷,隱隱可以聽到後院傳來的男女吵架聲:

  「……整天就知道喝酒,讓你認真找個活兒,別去和那些混江湖的伙在一起,你偏不聽,人家幾句話,你就準備和人家跑去杭州當王家的門客,你那點武藝,人家能要你?上次差點死外面,你還不長記性?」

  「你一個女人懂什麼?上次你不看我遇見的是誰,能活下來是我本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的事兒你別管那麼多……」

  「那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丫頭還小……」

  「就這麼個破店你以為我想開?攢了那麼點家底,找個船幫進去,我早過上好日子了,你非要在這裡開個碼頭店,一天入帳不了幾文錢……」

  「若不是丫頭,你以為我會忍著你?本事不大,整天就知道說這些……」

  啪——

  巴掌聲傳來,話語戛然而止。

  坐在門口的小姑娘,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鷹鉤鼻老人皺了皺眉,上官驚鴻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轉身便準備離開。

  只是很快,後院裡面便跑出來一個荊釵布裙的婦人,抱起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抬眼瞧見門口的兩個客人,臉上的情緒瞬間隱去,露出一抹和氣笑容,連忙招呼:

  「客官裡面請,隨便坐。」

  婦人表情看不出任何異樣,但臉上還帶著幾道紅痕。

  上官驚鴻皺了皺眉,思索了下,還是走進了小飯館裡,在窗邊坐下,隨意點了兩個小菜後,輕聲道:

  「中原的男人,都不是東西。」

  鷹鉤鼻老人隨意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無需理會,說正事吧。」

  上官驚鴻點了點頭,端起茶壺,給老人倒了一碗,神色稍顯落寞:

  「去年在南越,百蟲谷幾乎被一網打盡,連爺爺和二爺都葬身毒手,若不是那天晚上護衛誓死抵抗,讓我得以入水逃脫,我上官一家就死絕了……」

  鷹鉤鼻老人抬了抬手:「說這些有什麼用,江湖人誰身上不背幾條命,問你要怎麼做。」

  上官驚鴻抿了口茶水,望向西北方:「開春的時候,許不令會率領大軍打過來,我還有些瘋王蠱毒,到時候我想辦法製造混亂,外公進去……」

  鷹鉤鼻老人搖了搖頭:「你這是讓外公去送。西涼軍營,弓弩火炮難以計數,你那點蠱毒,最多迷亂千百人,剩下的幾十萬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我淹死。」

  「……」

  上官驚鴻也知道是如此,輕聲一嘆,不知該說什麼了。

  鷹鉤鼻老人瞧見上官驚鴻這幅模樣,端起茶碗喝了口:

  「年輕人,不要心浮氣躁急於一時。戰場上瞬息萬變,只要有耐心,總能找到機會。闖軍營不可行,但若是能想辦法,把許不令騙出來,孤身一人的話,外公有兩成把握殺他……」

  「才兩成?」

  「兩成很少?尋常人過來,最多有兩成把握活著離開。本事不大,心比天高,你當許不令在馬鬃嶺的戰績,是說書先生瞎扯的?」

  上官驚鴻訕訕一笑,還想再問問,忽然瞧見對面的外公停下了話語,抬頭看去。才發現飯館的婦人,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

  「客官久等了,這是早上剛送來的土雞,燉了一早上,味道正好……」

  小婦人把兩樣小菜放在桌上,便點頭一笑,轉身回到了後院。

  鷹鉤鼻老人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茶碗。

  上官驚鴻稍顯疑惑,湊近幾分:

  「外公,怎麼忽然不說話了?」

  鷹鉤鼻老人耳根微動,傾聽許久後,才低聲道:

  「這女人有問題,距離這麼遠,我說到許不令的名字,她腳步頓了下,會武藝,而且很可能認識許不令。」

  上官驚鴻一愣,他可什麼都沒感覺出來,當下小心了幾分:

  「難不成是許家的暗樁?」

  鷹鉤鼻老人拿起飯碗和筷子,隨意道:

  「管她是什麼,寧殺錯不放過,行走江湖,最忌諱出師未捷先走漏了風聲。」

  「知道了,嗯……什麼時候動手。」

  「已經動手了。」

  鷹鉤鼻老人夾著菜,眼神平淡。

  上官驚鴻稍顯茫然,左右看了看,不明所以,便也拿起了碗筷吃飯。

  飯吃了不過兩口,飯館的後院,忽然傳來小女孩的呼喊:

  「娘,你快看,河裡面……」

  「小心!」

  轟隆——

  水花爆開,木板被撞到的聲音,男女驚叫聲傳來。

  「相公!」

  「娘……」

  地動山搖,不大的小飯館,房梁肉眼可見地晃動。

  街上的行人聽見聲響,在飯館前駐足查看,還有人呼喊兩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結果不過片刻,便有一個男人的下半身,齊腰斷裂被扔到了街面上,嚇得小街行人四散而逃。

  「丫頭!」

  女子悽厲的呼喊傳來,緊接著便是落水聲,後宅的動靜,在這一瞬間歸於沉寂。

  鷹鉤鼻老人放下飯碗和筷子,從袖子裡摸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轉身走向鋪子外:

  「走吧。」

  上官驚鴻盯著後門處,臉色煞白,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起身跟著跑了出去,腿都在微微顫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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