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守2(子傑篇)
2024-12-31 16:10:21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我知道,在我看不到的背後,她其實堅持得更辛苦,但我選擇沉默。每天傍晚,我會準時抵達她的病房,看著看護為她按摩著腿部肌肉,然後由我接手,陪她一起復健。
醫院有專門的復健中心,也有專門的器材,在這之前,我已經向專業人士學習如何協助她。可是我看著她的臉色蒼白不見好轉,終於忍不住找了次機會,拉她坐下語重心長地談話。
我說:若若,復健是需要長期堅持的一項工作,欲速則不達,你這樣每天不辭辛勞地走,未必就對你的腿有幫助,反而會讓腿處於一個長期疲勞的狀態。
她沉默著低下了頭,好一會才用極低的聲音說:我只是想要站起來,與正常人一樣。
瞬間我有種酸澀之極的心情,她怎麼會如此想?她居然將自己設定為不是正常人!她的姿態,她細小的聲音,都在證明她自卑。我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你跟所有人一樣,你很正常。而且,你一定能夠站起來的。
所以說勉勵的話只是供別人來道,永遠沒人能理解當事人的心情。直到某天我白天無事,升念提前去看她,卻被我看到一幕痛心疾首的畫面。我親眼看著那名看護拿了張報紙坐在旁邊看,而淺淺想要喝口水請她倒一下,那看護只輕描淡寫地回了句:自己有腿不會自己倒!
終於明白,她的自卑是從何來,原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錯待我的寶貝。我幾乎是出離憤怒地走進去,揚手抽走看護手中的報紙,怒指著門框,咬牙切齒地吼:滾出去!
也不管那看護是如何驚慌失措地退出病房的,我上前一步就抱住她,難過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她沖我笑得微微苦澀,卻還在安慰我,說沒事的,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兩個字,是在挖我的心!這樣的冷暴力,她是經歷了多久,才會習慣啊。難怪她那麼急著要站起來,難怪她說要做正常人!我找來院長,將那名看護的行為告知,不管是否利用強權,我要那個人在這間醫院消失。
可是即使我能讓院長開除掉一個沒有醫德的護士,但也不能保證下一個就一定會善待余淺。最終我還是找謝雅談,將這個事與她一說,她沉默了半餉,只讓我等她幾天。
幾天後她再回來,直接走進病房,扶住余淺的手臂說:若若,從現在開始,我陪你復健。
後來我才知這幾天時間,她回了趟老家,把周歲未滿的女兒安置在了家裡,讓她母親帶。而她義無反顧地回來,照顧余淺。界此,我對她害淺淺出車禍一事,算是消氣了。原本我找她的動機,也正是為此,因為所有人都有可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虧待淺淺,唯有謝雅不會。
車禍最初的那時,這個女人與我一樣,悔不當初。而在得知我和子揚對余淺做的那些事時,她指著我鼻子大罵我是禽獸,可見她對淺淺是真的姐妹情深。
於是從那天開始,白天由謝雅陪著她復健,到傍晚的時候就換我來,我們倆輪流著照顧。而我發現,淺淺臉上的笑容逐漸增多了,她不再一個人悄悄地偷偷練習,完全按照醫囑來做適當的運動。從能站起來,到可以邁出一步,再到可以連續走,每一個過程都由我們一起陪同度過。
當她能顛簸著走路,不再需要扶時,她提出想要出院。這個問題,我早就深思熟慮過,只讓她稍安勿躁,等腿再好一點。她沒有反對,默默聽任了我的安排。
又過一陣,她基本能夠正常行走了,我為她辦理出院手續,然後驅車送她去早前安排好的城市。在這之前,謝雅見她已經能夠自理,又在她幾番勸說下,回了老家。吳市離我所在軍區有些遠,因為我怕子揚有一天會幡然醒悟,然後來查我,所以唯有把她送遠一些,方能讓她過安寧日子。這段時間內有關她的住院訊息,我都一一抹去了,包括她的新身份,新證件,也特意做了一番安排,勢必要做到天衣無縫。
去到吳市後,第一件事是給她聯繫醫院,她的腿雖有好轉,但還需定期檢查,做相應的措施。醫院也通過人脈交代了下,將她的病例在存檔中拿走,儘量避開外人的窺查。
她提出獨自在家會悶,想要外出工作,第一直覺是反對。可是哪經得起她軟磨著祈求,堅持不到三秒就投降了,轉身就乖乖去給她安排學校教書的事。後來就想,既然許她安若,那麼安寧平和的生活,普通的工作,簡單的身份,這不正是平凡的幸福嗎?
從她車禍到至今,她經歷了那段痛苦不堪回首的半年,又度過了漫長的復健時期,然後終於真正找到了新生。而在這件事後,我也像是重新走了回人生,戒掉了原來跋扈的性子,學會該如何去疼愛一個人,懂得什麼叫退守。
安排妥當後,我就回了軍區。起初的時間,有些不習慣,因為將近整整一年,每天都會看到她,而突然間,她離我好遠,只能隔著電話聽聽她的聲音。但在連續打了一個禮拜電話後,她在對面抱怨道:有哪個老哥像你盯這麼緊的?放心啦,我在學校與同事關係很好。
這才赫然領悟,我的身份是她哥哥,似乎連每天電話盯人這個習慣都得戒。於是我只好將每天必打的電話,改為每周一次,卻發現心裡壓抑得很。幸而我還有照片,手機里某個加密文件里,我偷偷存了張她的照片。是之前乘她不注意時,在角落裡偷拍的。
思念這東西,其實也會上癮。每當我癮犯得不行時,就會跑過去看看她,可是不能太頻繁。雖然跟子揚在余淺這件事上差點翻臉,但事後我們還有聯繫,只是我不太願意回家,怕碰著他,也怕被他發覺點什麼。他有多敏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怕我的一次行差錯踏,而被他抓住破綻,從而再次打破淺淺的寧靜。
所以我每次去吳市都很小心,也很低調,連飛機都不敢坐,寧可自己開上很久的車趕過去。到了家裡,看到她的笑臉,看她忙進忙出為我收拾,就覺得那些多費的周折和辛苦值了。有時候甚至會升出臆想,要是跟她這麼過一輩子,那該多好。
可前提必須是,她不要恢復記憶。算算時間,這次她失憶都有大半年了,也沒有再想起過任何原來的事,醫學上給不出答案,我只能在心底猜測可能是受那蠱的影響。蠱莫名失蹤,也帶走了她所有的記憶,希望她既然忘了,那就永遠忘了吧。
我原本是很不迷信的人,可是在某日眼皮一直跳時,心裡就生出不安的感覺。這種不安的感覺延續到晚上,做了一夜的夢,醒也醒不過來,夢境裡淺淺在一步一步往前走,我怎麼喊她,她都不回頭。醒來時我就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夢是在預示著我什麼?
不敢多想,立即向上級打申請報告休假,然後連夜開車往吳市,只有看到她方能安心。可是我在快到吳市時給她撥電話,居然都打不通,心越加不安了,趕回家裡找了一圈不見她人,但屋內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
長舒了口氣,暗自想應該沒什麼事,她只是出去了還沒回來。開了一夜的車很累,躺在床上打算邊等邊休息會,沒想很快就睡著了。等醒來愣神了兩秒,反應過來身在何處,急急起身,打開門就聽到廚房裡傳有聲音。
放輕腳步走到門邊,就見她倦柔的身影背對著站在那處,手上握了鏟子,正在燒菜。凝望良久,我才出聲提醒,她回頭的瞬間,那唇角的微笑是我依戀的港灣。其實我一直都明白,這座城市吸引我的是這個家,而這個家裡,有她。
當飯桌上,她無意中提及讓我為她找個嫂子時,原本明朗的心瞬間陰沉,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回頭進房後我就深思,為什麼我會動怒?天明後我有了結論:我對她仍然眷戀。這份眷戀不是說身份改變了,就會消溺而去,反而一直隱藏壓抑在了心底,不敢去碰觸。
可是在見她這麼長時間都沒再恢復記憶後,我又忍不住心生遐想。心裡想或許可以慢慢地靠近,將一些事情的真相有選擇的揭開,比如,我和她不是親兄妹;比如,我其實愛她
上級領導的一通緊急電話,將我召了回去,正好乘此機會好好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走。接到她追問我去處的電話,聽著她焦急的口吻,我不由歡顏,越加肯定了心裡的決定。
下一次再回家,我一定不再錯過機會。我輕喃著她的名字,對她說:等我回來。
卻不知,沒有下一次。
劇本早已寫好了劇情,我和她,劇情的名字叫——錯過。
而我的結局只有一個,退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