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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導手?

2024-12-31 16:09:07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其實對丁嵐,我是抱以同情的,她完完全全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且在那場沒有硝煙的戰役里,丟了心。她與我的處境何其相似,被利用、被傷害,最後不得善終。

  如今她站在這裡,揮起了仇恨的刀。

  「許子揚,為什麼不敢看我?覺得心虛?因為你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包括你父親入獄,以及你家老爺子的死!」

  「你住口!」許父沉聲怒喝,他還是從病床上起了身,要來送老父最後一程。但他面色灰白,比起那天出看守所見到時萎頓憔悴了不少,許夫人在旁緊緊扶著,眼中儘是擔憂。

  「丁小姐,時局政治,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成王敗寇,你父親下馬,怪不得子揚。就像我們許家今天落馬,也不會怨天尤人,你無需在這當口來添柴加薪,往傷口裡抹鹽。此處不歡迎你,還請離開!」

  許父是個氣勢能鎮得住場的人,哪怕是在此等情形下,他滿臉病容,說出來的話也依然鏗鏘有力,不卑不亢。丁嵐眯了眯眼,忽然唇角露出詭異的笑,「許叔叔,不知在看守所里的日子可還安好?」一句話頓時讓眾人色變,許父當場氣得渾身發顫,眼睛一翻,向後倒去。

  許夫人尖叫出聲,許子揚及時上前扶住他父親,堪堪抱住許父垂倒的身形,他頓坐在地,抬起頭厲眸掃來,齒縫中咬牙切齒地吼:「丁嵐!」

  如此劇變,我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那方因許父兵荒馬亂,而許子揚滿身震怒,我心裡揪痛的不行。從丁嵐的神態和言語可判斷,許父在那裡面定是遭受了什麼,所以才會突然如此激動。很多黑暗面,只是我們沒接觸,所以無法想像,但卻著實存在著。

  丁嵐並不畏懼他的目光,冷冷而笑:「這樣就難以忍受了?呵,許子揚,你當初加注在我身上的,我要你加倍奉還!」她忽而轉首盯向在旁沉默不語畏縮著的顧卿微,目光如尖刀般凌厲,「姓顧的,你不過是長了一張狐狸精的麵皮,我等著看你一無所有的時候。」

  說完轉過身來,與我的目光對上,她神色一怔,將我仔細看了看後才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余淺,他不值得你愛。」越過我身旁時,刺鼻的香水味飄散在四周,這種香水的名字叫「毒藥」。曾經她對許子揚的愛,成了心中的毒藥,是這意思嗎?

  

  高跟鞋輕敲地磚的聲音逐漸遠離,我定眸在那人身上,他只在丁嵐與我錯身而過時與我對視了一眼,就俯下身與身旁的人一起扶起許父,然後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往下走。很快墓碑前人盡消散,只剩許子傑一人留在原地,他目送他們走遠後才走到我身旁,擔憂地問:「若若,你和他怎麼了?」

  我茫然抬頭,輕聲答:「他說他與我在一起很累。」

  「他是腦子糊塗了嗎?你別急,等伯父病情穩定了,我去找他理論去。現在他只是若若,你別哭啊。」他急急忙忙來擦我的臉,這才發現,原來眼睛不是刺痛,是又有淚出來了,我變得脆弱了。只要看到他冷漠的身影,就覺壓抑的難受。

  「子傑,他是對我真的放手了,這一次沒有任何遲疑,也再無轉圜的餘地,我和他走到了末路。」

  他將我拉進懷中,安慰著:「不會的,他曾跟我說過,只要不是他給的幸福,他是絕對不會放棄你的。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放心把你交給他。相信我,他不會不愛你的。」

  在我的堅持下,他帶我去了醫院,探聽有關許父的消息。事實上,若不是為了顧慮我,他也很難抽開身,前前後後老爺子的身後事都需要人來辦,不管許家是否敗落,那些表面的關係還在,所以後續還有來祭悼的賓客要應付。

  而許子揚這邊又再出事,不可能就把許父送進醫院扔在那裡,於是後期安排的重擔都落在了子傑肩上。幾次見他按斷了電話,我勸他先去辦事,不用管我。他也沒推辭,確實此時是非常時刻,只囑咐了幾句,就起身離開。

  我等他走後,才再度靠近病區,剛才只遠遠站在人群背後,看著他們送許父進急症病房。透過門上的窗口,往內而探,許夫人與許子揚分站在床的兩側,他是背對著門這邊的,只依稀看到許父口鼻處接上了氧氣,醫生還在做著檢查。

  目光恰好與許夫人碰上,定了兩秒,她移轉了開。當醫生檢查完畢,從內出來時,只見許子揚剛一動,就被許夫人阻止了,她起身送醫生出門。我並未躲藏,只是讓開到旁,待醫生離開後,許夫人輕闔上門,壓低聲音道:「我們去走廊那頭談談。」

  我沒拒絕,從她剛才的眼神就看出是有話要與我說。往房間內又看了一眼,他身板立得很直,冷硬堅毅,卻仍能感覺到沉重和悲慟。

  走廊盡頭,許夫人站在窗口,看向我的目光沒有曾經的厭惡。她緩緩開口:「作為母親,一直希望子揚能找個對事業有助益的媳婦,所以當初我對丁嵐很滿意,卻不曉得他們父子倆藏著別的心思。後來發生了許多事,到現在家道中落,體味了從雲端到底層的各種酸甜苦辣。前段時間住在你那,一開始對你很牴觸,後來你為我做的那些,說實話我很感激。

  可是,我還是不喜歡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子揚將你看得太重,他為了你不止一次拋開肩上的責任,更為你差點丟了性命,對丁嵐他完全不在意,對顧卿微他也能放下,唯獨就是放不開你。可你們倆真的就合適嗎?我從未見過他這般消沉和疲累的樣子,家裡的事在拖著他,你們感情的事也在拖著他,遲早有一天他會被拖垮吧。」

  聽到這裡,我想我是明白她的意思了,這是我們最平和的一次談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從她的語聲中可聽出滿滿的疲憊和傷感。遇上這樣的事,誰能不難過呢?

  她在走過我身旁時頓了頓,輕聲道:「剛才我已經把顧卿微給趕走了,你也給他休息的空間吧,他已經整整三天沒合過眼了。」腳步聲逐漸遠去,我沒有回頭,只愣愣看著窗外的景致,風過無樹枝擺動,只有沉悶的逼仄氣息。

  站了不知多久,腳僵直了,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我避開了那間病房,從安全樓梯而下,一層又一層,即使再高的樓層,也有走完的時候。我離那一層越來越遠,離他也越來越遠,到得醫院大門的時候,子傑正好開車抵達。

  他看了看我的神情,沒有說什麼,一路將我送到酒店,安排好房間,離開前柔聲道:「若若,別想太多,等我消息。」我麻木地點頭,然後拽著他的衣袖不放,仿佛抓緊了就能抓住希望。

  可是當我期期艾艾等待了兩天,等來的是子傑抱歉又心痛的眼神,他看著我久久無法言語。心沉到底,再無任何一絲希翼,絕望滅頂而來。

  喪事已完,我再無留下的必要,是子傑送我離開的。離開前我要求去醫院那邊繞一圈,他輕嘆一聲就驅車前往,到了醫院門前,我們並沒有上樓,恰好看到許子揚從內出來,他沒有注意到馬路對面的車子,我就遠遠地看著,再無勇氣走到他跟前去。

  回城的車上,渾渾噩噩,子傑在旁說著什麼也聽不見,直到聽到某個名字時,思緒才漸漸轉入腦中,仔細聽他所言。

  「你是說丁嵐是許家這次落台的導手?」

  「說是導手也不盡其然,她主要還是靠她父親原來的關係,丁年鵬雖被我們整得倒台,但他原有的交際圈還在,我們能動到的只是他明面上的關係,而暗在的內層關係則無從處理,就像那何重遠,他就是丁年鵬的上頭合作人。也就是說,丁年鵬其實還留了一手,他在進去前為家人謀了出路。」

  難怪那天我看到丁嵐與何重遠走在一起,確實不是我看錯。只能說政治是個沒有硝煙的戰場,裡頭腥風血雨無數,只是老百姓看不到而已。

  「那你們現在的情形是」難以再翻身了嗎?

  「沒有最糟,只有更糟。」他微帶調侃著說,卻不難察覺嘴角的澀意。車廂內一時沉默,氣氛微微凝滯,忽聽他爆出一個炸彈:「老爺子其實是被逼死的。」我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他,怎麼會這樣?

  他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眸中帶著刻骨的痛,「伯父因醉酒駕駛被扣,我父親被迫退職,我和子揚都各自遭到打壓,老爺子一生都未向人低頭,他還是走到老戰友跟前,從請求到哀求,受過多少冷眼,多少侮辱,我們身在外,無人知曉。甚至他找過部隊裡的軍政要人,全叔說老爺子進去了一個小時,出來時就跌在他身上了,全身無力。回來生了一場重病,嚴誡家中傭人不許對我們說,等到伯父回歸時,本算是和睦場景,可偏偏有人寄來一通照片,全是伯父在裡面受屈辱時被拍下的,當場老爺子就斷氣了,伯父也昏倒過去。」

  聽到此處,只覺五內俱焚,萬般心痛。我不敢去想像當時的慘況,更不敢想像許子揚當時的心情,那是何種的痛苦啊。可是,我不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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