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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生監禁不得緩刑

2024-12-31 16:08:44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是啊,我又退回原地,想要給他機會了。因為陳老師說,我臉上的笑太牽強;因為自顧卿微找過我後,即使每天正常的生活,也不能避免靈魂與身體脫離。

  一次次地路過酒店與星城,這世上哪裡來這麼多巧合啊,只是心往哪走,腳就往哪走。當顧卿微說他因為政變,兩處房子都被暫封,帳戶也暫時凍結,只能住在酒店時,我就開始管不住自己腳了。

  尤其這個酒店還離我公寓如此近,難怪那天我在電話里吼著讓他立刻出現,不過十分鐘他就跑了過來,他根本就是在附近。

  沉默很長久,我側頭看了看他,見他一動不動垂著眸,苦笑著搖頭,也罷,起身就走。卻被他從身後拉住了手,「別走。」我頓住身形,迴轉頭俯視而下,他坐在花壇邊,要比我矮了一截,天很黑,只看得見閃爍的眸光,幽暗又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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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講給你聽。」他終於妥協。

  我重新坐了回來,靜靜等待。知道開這個口對他來說很難,曾經多張揚強勢的一個人,骨子裡的優越感與清高再打磨都磨不掉,又怎願意把最難堪的事袒露出來。

  又等了幾分鐘,沙裂的嗓音輕聲開言:「其實,上回去鄉村找你時,我並沒全是騙你,換屆是假的,但我父親酌情退休是真,因為上面已經隱約有苗頭在起。我父親功名一生,不想最後還晚節不保,就有了功成身退的打算。這在政局裡頭是常有的事,只要退下後,一般就不會有什麼事來調查追究了。

  我申請下鄉,一是為找你,二是正好規避下這情勢,等看看勢頭再做打算。我們回到省城後,父親的退休申請就打了上去,一直在等批中,似乎有人把這退休單子給壓住了,局勢變得越發嚴謹。子傑那邊也起了火苗,隱隱有股勢力在打壓,就在那時你忽然離開了,我頓時亂了心神又萬念俱灰,後來不知從哪傳來消息說藏區湧入一批暴徒,我跟子傑驚嚇得放下手中一切,趕赴藏區來找你。

  等找到你後,子傑又迅速先趕回,可沒想我和你被封閉在了那藏區,等到多日之後子傑找到我們時,帶來的消息是我父親被請進局子了,他父親在c市也被暫停職務。理由很可笑,居然指我父親醉酒駕車,將人撞成重傷。只要是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到這是陷害,我父親堂堂一個省委書記,何曾需要自己開車了?

  罪名很可笑,可就因為可笑,足以證明有人動手了,且是強勢出手,第一個先扳倒的就是我父親。當初我與父親聯手扳倒他人,按的貪污受賄的罪名,自然這類事會極力規避,做到滴水不漏。所以一個官員,要想尋出弊端,除去這些,就是從政治方向來挑刺。那在這之前,務必先來個殺雞儆猴,在我父親退休前將他拉下馬。

  我和子傑一分析,利弊得失都已瞭然,對方如果沒必勝的把握是不會輕易出手的,我們也錯過了扳回一成的時機,許家這次難保要下來。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想到對你最好的安排,就是放手。後面會發生什麼,我沒法估料,很可能我也會進去,而這勢必是要經過一場殘酷的政治鬥爭,到那時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會成為犧牲品。

  我還不能把你託付給子傑,因為存在在我身上的問題,同樣對他亦是。所以,我們同時對你放手,看著你獨自走進機場,離開我們的視線。回來省城後,我第一時間請求探視我父親,但被拒絕,在沒有被規劃到其他政治類目下,光醉酒駕駛這一條,至多是停職查辦。

  可我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故而在我還有能力顧及前提下,事先為你安排一些事,我怕到後來就是有心也力不足。我承認這事有欠考慮,但在當時可算是兵荒馬亂之際,是我僅能想到的對你最好的安排了。果然我沒估料錯,事情在向一個不可控制的方向走,我父親因醉酒駕駛被判6個月,這期間我只見過他一面,他只沉痛地對我說:許家要完了。」

  他說到此處時,語聲中已是無限悲涼。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巍峨大樓,在緩緩傾塌,這大樓的名字就是許家。多年風光無數,一遭走到了頭,只余琉璃瓦在殘牆間閃爍。

  頓了頓後,他又繼續講:「父親的那句話像是預示般,一點點靈驗。大致父親進去一個月後,上頭就下派人員替代了那個位置。然後新官上任三把火,燒的就是前任書記在職期間的錯處,為官者,能小心謹慎不留貪污受賄的污點在案,但怎可能沒有一點錯處,哪怕一個決案錯誤,或者一句話,都成為了對方指證的把柄。所以,進去半年了,他還沒能出來,批示是內審調查。

  至於我,部長一職倒是因抓不到錯處沒撤,可實權已被收,更因為有在外做投資一事,新任官員又拿出來做文章,批示暫時封凍調查。這個調查時間有多長,就看別人臉色了。」

  「那子傑呢?他怎麼樣了?不是在軍部嗎?」

  「樹倒猢猻散,他姓許,許家這棵大樹倒了,他怎能倖免?如今他的形勢與我相差無幾。」

  我聽著極不是滋味,對許子傑,無法不去關心,可確實如他所說,他們同姓許,命脈相連,他這邊出事,許子傑那邊不可能安然無恙。想起那天在星城的情景,問道:「那個上任的新官,就是那天對你灌酒的何老?」

  他驚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勉強點頭。

  「那現在呢?每天你都是圍著那老頭轉?他讓你往東就往東,讓你怎麼就怎麼?」不是我說話難聽,事實現在他就如此,而就我那天看到的那個何老的神色來判斷,眼底寫著不屑和親蔑,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也是,在位者永遠都對落位者是落井下石的,尤其牽扯到政治這東西,動不動就是政治方向什麼的,極可能是一著錯,步步皆錯。

  「我沒有辦法,我父親還在裡頭,至少得先把他弄出來。而這個掌控權就在何重遠身上。」他說完就俯下身抱住了頭,這個樣子的他,猶如無助的困獸,找不到牢門方向。

  我又在找形容詞了,這叫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能立於不敗之地?

  現在的許子揚,就是這寫照。以前站得有多高,掉下來就有多慘,雪上加霜不見得都會,但雪中送炭卻一定少。曾經仰望他的人多到數不勝數,一朝他不得志,自當被人俯視低看了去,有人甚至恨不得踩上兩腳吧。

  我想了想,找出其中一個問題:「這個何重遠,是與以前那些事有關嗎?」

  他倏然抬起頭,微有驚異,隨後才勉強苦笑:「淺淺,你現在好敏銳。」意思就是我猜對了,當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輕嘆一聲問:「他是丁年鵬的舊部吧。」

  卻見他搖了搖頭,「不算舊部,是曾經的合作人,或者說是隱在暗處的『上級』。」

  「上級會下調到省?」

  「丁年鵬一事後,那一支系都受影響,而且原本省級職位都會互調,不算是下調。」

  「那你的支系『上級』呢?」丁家還有上頭人,許家就難道沒有?他卻又再度沉默了,我又問了一遍,他別開頭道:「別問了,淺淺。」

  挑了挑眉,細看他神色,白皙倦容上似乎有些暗紅,腦中一轉就有了領悟,嘲諷地問:「又是哪家千金看中了你這面相,想要與你政治聯姻了?」他目光閃爍著避開我凌厲的眼,顯然是被我說中了,唯有心中冷笑。

  許大少爺當真是吃香,就是如此落寞之時仍有佳人中意,大有隻需君願點頭,一切事皆馬到功成之勢,如此心意,何不慨然接受?哪還需要每日過得如此辛苦?

  人們常談論女色如何如何,其實男色才是致命的毒,它撩撥了你繃緊的可以走鋼絲的神經,卻讓你感覺他尚在天邊,這就是許子揚給人的感覺。所以前有顧卿微,後有丁嵐,中間還夾了我,受他迷惑,被他擺布,而此時又有另外受到蠱惑的女人繼續跳進這深海。

  權看他想不想利用而已。不由笑得恣意地說:「其實你不妨考慮,那樣或許就」

  「余淺!」他猛然站起,怒聲打斷我,一改之前低微的姿態,渾身散發著震怒的寒意,我餘光里可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忽然向我邁了一步。直覺害怕地向後退,下一刻他頓住身形,喘著粗氣狠盯我,夜光中的臉泛著清白,而眸中的寒焰帶著怒火,胸膛劇烈起伏。

  從齒縫中一字一字地蹦出:「我許子揚無需靠女人來成事!」

  「哈!」尖銳到陌生的諷笑出自我口,「那丁嵐呢?你不是利用她成事?那我呢?不是利用我救你心愛的女人?啊?」一直都知道,我與他的再度聚首,是又一場傷害的開始,以前是他對我,現在是彼此折磨。

  他仿佛被人當胸插入一刀,本還帶著沉怒的臉色緩緩凋零成一片空茫的慘澹。

  過了許久,他絕望地看著我,眸中是無法掩飾的寂滅:「我知道,這件事在你心裡,夠判我終生監禁不得緩刑,永不原諒。」

  是這樣嗎?是這樣,永不原諒。因為原諒了也就遺忘了,也就不再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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