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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地獄之情殤

2024-12-31 09:16:54 作者: 蒼槿

  邵柯梵將來信看完,失望之下,不由得苦澀一笑,事情終歸在那兩成上出現了轉折,便將信以內力焚了,就當沒有發生過這件事罷。

  「怎麼了?一副不悅的樣子?」見他負手在背,悵然臨窗,簡歆從身後抱住他,「怎麼了?」

  邵柯梵按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嘴角揚起溫柔的笑,「剛才工部尚書來報,憶薇殿建好了,一起去看看麼。」說罷一個隱身術,便到了十丈之外。

  一座飛檐反宇的桂殿蘭宮呈現在眼前,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青牆,半透明的藍色琉璃瓦,所有布置與設計均與原來的宮殿一致,要說有相異之處,便是此座宮殿比之那座存續了三百多年的宮殿嶄新得多,用材用料也更為穩固,且牆上加深顏色刷的青漆,殿頂上刷的五彩漆中混雜了防火的避熾粉。

  門楣上以行書題寫著「憶薇殿」三個大字,鸞翔鳳翥,鐵畫銀鉤,已抵達藝術的境界,正是他的手筆。

  簡歆靜靜地凝視著又熟悉又陌生的憶薇殿,眼中有細碎溫馨的光芒在閃動,嘴唇動了幾下,終究是低頭說了兩個字,「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邵柯梵幽幽道,憶起那夜的火海,心微微一疼,「再也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這座宮殿將存在千萬年,直到滄海桑田,自行腐朽了,它的壽命才算是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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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物品的擺設與布置均與原先一模一樣,簡歆有一種走入被毀滅的那座憶薇殿的錯覺,一股建築剛剛落成的油漆和鮮材味將她喚醒,終於將藏在內心許久的話問了出來,「說到底,你是為她建的還是為我建的?」

  邵柯梵伸向牆壁青丹畫的手在半空頓住,遙遠的疼痛和念想陣陣扯起,縹緲又真切,手摺了個方向,將簡歆的身子扳過來,眼睛微赤地注視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問?」

  簡歆心一涼,果真如此麼?只輕聲道,「我總感覺你是為她建的。」

  邵柯梵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一使力,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喃喃低語,「自然為你們建的,簡歆,她已經灰飛煙滅了,不要提她,也不要計較。」

  那夜,為了救簡歆,他錯過了闊別已久的一次約會,歸來時,昔人的冥靈之體漸漸淡去,被惡靈吞噬殆盡,而最終,惡靈在幻靈劍下悉數毀滅,她終究,不會再有第二次凝聚魂魄的機會了。

  他遺憾、傷感,卻無悔。

  簡歆的手覆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感受那顆鮮紅的心臟在沉穩地跳動,仿佛最深沉的痛楚在相伴相行,「我當然不計較。可是柯梵,我還是想知道,如果我們都活著,你會選擇誰?」

  邵柯梵艱澀地笑了笑,「倘若她還活著,我一心繫於她,就沒有後來的事,又怎麼會愛上你,而你也不會愛我。無論知與不知,擅闖綠洲都是違法的,你會帶著對我的埋怨和仇恨,下半生盡在孤寂寒冷的牢獄中度過。當時我知道誤會你的時候,利用你的主意就已經形成,因此才將你從牢獄中帶出。」

  頓了頓又道,「簡歆,這世界上,得到註定以失去為代價。還有,她的死亡拯救了你,萬物之間,冥冥相聯繫,即便是異域之間亦是如此。」

  簡歆一時間心情十分複雜,卻並不怪他,只是追問,「如果上次她凝聚起魂魄,又附體成人呢?」

  邵柯梵一陣悵然和迷茫,他多麼希望她附體成人啊!可惜,她的身體早已潰朽成泥,但倘若真能如願,他將如何安頓同在身邊的兩名女子?

  簡歆見他久久不回答,知道他在猶豫,有些後悔自己提出這個問題,「就當我沒問吧!」

  「好。」邵柯梵吐出一個字,嘆息一聲,「就算用盡下半輩子考慮,我也得不出準確的答案。」

  言罷橫抱起她,快步走向寢房,「試試這床的質量如何?」

  簡歆一隻手勾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手探向他的下身,隔著褲子握住,感受它由軟及硬的過程,走到床邊時,它已經如鐵杵那般堅挺。

  寢房的布置亦沒有絲毫變化,帷帳,床單,錦被用的都是與原先相同的料子和式樣,衣櫥的擺放位置,依舊在大床右邊靠牆的地方,不挪動半分,邵柯梵手一吸,衣櫥的門霍然打開,簡歆睜大了眼睛。

  那裡面掛著的十來件衣服正是大火焚燒之前的十件,六件黃衫,兩件粉衫,一襲白衣,一身綠裙,從左及右,順序和樣式皆完全一致。

  他還了她一個完整的憶薇殿。

  「簡歆。」邵柯梵將她輕放在床上,「那場大火從沒有發生過,憶薇殿也從未被焚燒,一直存在。」

  她一陣觸動,不覺眼眶濕濕的,一切朦朦朧朧地極為不真切,他緊緊地壓住她,解開的長髮披散下來,遮住兩人的臉,唇落到她的眼睛上,舌尖沿著眼皮舔過,溫熱一片。

  她就這樣靜靜地躺著,不**也不迎合,任他一如既往地剝落掉她的所有衣物,她軟化成一潭水,他則成為一條魚,自由無阻地暢遊,沉浮戲波,循環來去,最後激高三丈浪,他被衝撞到浪尖,日光暖融,惠風和暢,許多繁複的場景飛快變換,忽遠忽近,他的身心充盈著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落下時,那水裹著他的身體一道落下,他疲倦地任身體落到潭底,一動不動。良久,從她的肩頭抬起臉時,她的眼睛呈迷離的半合狀態,介乎清明與混沌之間,似是意猶未盡。

  「還想?」邵柯梵戲謔一笑,拿起滑落在一側的白色裡衣,目光有些猶豫,似在考慮要不要穿上。

  「困。」簡歆吐出一個字,眼睛重重地闔上。

  邵柯梵眸中流露出滿滿的憐意,穿上裡衣,整理好裝容,用黃衫裹住她,施展隱身術回到齊銘宮寢房,將她放在床上,覆在她後腦勺上的手暗中輸入一股力量,如此,她在五個小時候方才能醒來。

  他從床榻設的暗格中取出雪麟劍,手握劍鞘,稍微拔出一部分,微紅色的光芒籠罩了整個寢房,似是蒙上了一層新鮮的血霧。

  他一直珍藏著的曠世寶刀,還未親手使用過,眼下時候該是到了,只是前路渺渺,不知會是怎樣的結果。然而,為了與她長久地在一起,無論如何他也要博上一搏,即便沒有半點希望,他也要去證實。

  他從書房抽屜中取出通獄符,開了冥眼,依照呈現的圖景的指引,施展隱身術朝翼離國意連山若兮洞趕去,一種悽惶的感覺自心底漸生,離目的地越近便愈強烈,他對那裡隱隱有一種畏懼感,已經知道大概原因卻又不願意承認,只因想要給自己留一點餘地。

  原翼離國是蒼騰的鄰國,其東部山澤正與蒼騰西部山澤接洽,蔥鬱地連成起伏一片,邵柯梵的身形在一座普通的山巒腳下停頓下來,一個兩壁直削,頂部拱圓的洞呈現在眼前,由於處於背陽處,洞口只隱隱可見石板路向深處延伸。

  他頷首注視山洞,心上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竟沒有勇氣進入洞中,這幾年,這裡面,究竟發生了多少故事?倘若那是他們之間的天地,他又為什麼要進去?

  他終是穩住心神,躍進山洞,沿著石板路向里走去,本來可施展隱身術,一下子抵達石門處,他卻更願意一點一點地進入,這是她的亡靈之軀居住過的地方,哪怕是沾染上她三年來絲毫氣息也好,而不是由別個完全占了去。

  光線一陣暗明交替之後,洞內霍然明亮起來,一個偌大的洞室呈現在眼前,布置有床,灶台,飯桌,與冥眼中見的情景一模一樣,他的視線落在草蓆鋪就的石床上時,全身不由得一僵。

  床上竟鋪滿了粉紅色的零雙花,織成紛繁浮凸的床單,每對緊緊相依,似依偎著的戀人,散發出一陣陣冷香。

  邵柯梵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挪到床邊,向床上的零雙花伸出手,卻沒有力氣拾起一朵來嗅,這是祭奠他們過去的東西,在這樣的情境之下,他只是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去觸碰?

  恍惚站立了許久,那隻停留在半空,幾乎僵硬麻木的右手按到隱隱作痛的胸膛上,邵柯梵喉嚨間發出一聲粗啞的嗚咽,目光中泛起濃郁的恨意,終於俯下身去,手瘋狂地拍打撥弄著床面,零雙花揚起又掉下,不少被撩到地上。然而,無論如何,這通靈的花皆緊隨著另一半,就算他刻意地去踩其中一朵,另一朵亦是一同變殘,零落作塵,混雜在一起。

  他八年多來盡心竭力地去爭取,得到的是怎樣一顆殘缺不全的心,屬於他的又有多少?

  他因精疲力竭停下來時,零雙花大部分落到了地上,甚至有不少飛撒到洞壁跟下,床上只稀疏地留著一些,幾乎點綴了整個洞室,仿佛在冷冷地嘲笑他。

  邵柯梵閉上眼睛,手扶住床沿,身體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綁發的紅鍛帶在地上蜿蜒似一條淡淡的血路,微卷的長髮披散下來,遮蓋住那張痛楚得幾乎扭曲的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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