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抓住軟肋
2024-12-31 09:15:48
作者: 蒼槿
蒼鷹之戰中的黑衣,荒原墳場上的墓匠白服,寢房裡的那襲青衫,一一在眼前閃過,交替變換,終於……
那隻凝聚了致命元氣的手顫抖著從腹部移開,鄭笑寒一下子倒在軟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胸脯急劇起伏,面色依舊蒼白無比。
下不了手,還是下不了手!
漫漫人生,他們之間剛剛開始,便已是盡頭,這是他留下的唯一紀念了,苦苦熬過兩個多時辰,任她如何分析弊端也無法做一個了斷。
可是,來日方長,待小腹漸起,紙終究包不住火,那時她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各方質疑和猜測那麼簡單,雖然成親之前懷孩子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但她身為一國之君,與其他女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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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讓人知道孩子是祭塵的,那麼便意味著一個嚴峻的問題,鷹之王宮恐怕就要大亂了。
然而關鍵的是,她如今根本下不了手啊!腹中那個正在沉睡的無辜小生命,是與他纏綿的結晶,那日,他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幾乎忘記了彼此……
難道,真的需要成親來作掩飾麼?然而,放眼鷹之,甚至整個天下,除了慘死的丹成,她願嫁的除了那個冷酷的劍客,便無他人。
一向鎮定的鷹之國君思緒凌亂,心潮翻湧, 陣陣浪潮襲來,幾乎就要將她吞沒。
放下的手又重新放上去幾次,每次皆徒勞無功地放了下來,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搭在榻緣上,看向綠洲雕梁的眼睛充滿茫然和痛楚。
「求見國君。」殿外一個聲音低沉地響起,似懷心事。
仿佛回憶起了什麼,鄭笑寒精神一振,坐立起來,抬起右手凌空一吸,門再次轟然打開。
一個劍客裝扮的黑衣男子按劍步入大殿,不急不緩地走近軟榻,看起來卻有些倉皇焦急。
鄭笑寒複雜地注視著他,從他的神態可以預見到事情不妙,方才還滿懷期待的瞳孔越收越緊。
是沒有成功麼?
她高貴威嚴,目光鋒利,只是清麗的臉蒼白沒有血色,可以看出強撐之下極端的疲倦。
來人在距離軟榻半丈之遠的地方跪下,「任務失敗,求國君治罪。」
果然!
鄭笑寒虛弱的手一下子抓緊榻沿,雖極力保持鎮定,卻是咬著牙問,「那毒物仿若無物,又是由普通勞工發出,更加讓人防不勝防,怎麼有人能夠防備得了,木簡歆那樣不成器的女子,難道是神人不成?」
一襲紅衣在腦海中飄忽而過,未等劍客開口,鄭笑寒猛然驚覺,「莫非是邵柯梵壞的好事?」
「正是。」劍客有些膽懼地承認,聲音帶著一股怨恨,「在隱銷粒觸碰到衣衫的瞬間,邵柯梵忽然凌空出現,將衣衫剝離,衣衫,衣衫倒是腐蝕得不成樣子了。」
「哼。」鄭笑寒冷哼一聲,「墨歡,要你們去殺人,結果卻是毀了一件衣衫,高大的功勞啊!」
仿佛是跪得有些久了,墨歡不舒服地動了動身軀,臉上浮過一絲不滿。
才是十八歲的孩子,桀驁的心性還未被消磨,任何感情都形於色,不論對方是什麼人。
鄭笑寒只覺得好笑,卻沒有心情笑,抬手讓他起來,墨歡忘記了道謝,輕輕抖了一下些許麻木的腳,又仿佛無事地一臉嚴肅,「幸好的是,邵柯梵沒有發現墨歡,讓墨歡得以回來報信。」
「是麼?沒發現你,他是故意留你一條命,讓你回來告訴本王任務失敗的吧?你這樣的性子,他怎麼會發現不了?」
一盆冷水澆下,墨歡臉色一下子黯然下去,「國君說的是。」
這個劍客太年輕,看來不能留在宮中了。
鄭笑寒暗自思忖,端過案上的冷茶,皺著眉頭飲了一口,又問,「既然如此,吳漫泓是不是被當場殺掉了?」她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惋惜,仿佛只是為了確認一件事。
「沒有,倒是邵柯梵命人將他關入大獄。」 墨歡疑惑地道,當時就覺得邵柯梵的行為有些奇怪,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啊!
鄭笑寒冷笑,將茶盞重重地置於端盤上,杯壁出現些微的裂縫,卻保持著整體不碎,「知道為什麼嗎?木簡歆天性悲憫,見不得血腥,蒼騰與十三國交戰的時候,她為了停止戰爭,以自殺的代價懇求邵柯梵,結果那心狠手辣的傢伙依然滅了十二國。」
「啊!」墨歡吃驚不小,從十三歲開始手沾血腥的他,內心一時很複雜,「竟有這樣的女子。」
鄭笑寒看出他的愧疚,冷冷一笑,「應該說,竟有這樣的白痴,墨歡,你還小,可不能學那些無用的東西,斷了大好前程。」
墨歡聽出國君話里隱現的希冀,心裡一熱,「墨淵一定不會像她那樣,該做的事就要做,該殺的人就要殺。」
鄭笑寒不置可否,仿佛想起了什麼,眸中狠厲的光芒灼灼閃動,「如今這倒是提醒了我,至少會讓他們決裂,甚至,木簡歆會因此對邵柯梵拔劍,到時才真正叫做防不勝防啊!那才是本王最終的目的,哈哈!」
方才因任務失敗而產生的憤恨和失望一掃而光,按照之前的計劃,她欲殺了木簡歆讓他嘗受無窮的痛苦,算是在她無法殺他的情況下對他最大的懲罰,然而,無論她如何用計,他一定能及時出現護得木簡歆的周全。
轉變一種方式,人內心執著的東西是人最大的弱點,自己改變不了,他人亦無法改變。只要從木簡歆的軟肋下手,難道還對付不了邵柯梵?不但讓他悲痛不已,還可能讓他因此喪命。
墨歡似懂似不懂,迷茫卻清澈的眼睛盯著國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看來真的不行啊!鄭笑寒不由得搖搖頭,暗想他是如何通過楊永清考核的,沒好氣地揮揮手,「你退下罷,叫輔國大將軍來。」
「是。」墨歡倒是看出國君對他不滿,失落地轉過身,心情沉重地離開了。
待黑衣身影消失在殿門外,那雙纖嫩若青蔥卻暗藏無窮勁道的手重新覆上小腹,心情時憂時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之前,曾有兩次將元氣輸入腹中,又害幸怕失去什麼重要東西似的強收了回來。
還有一個多月小腹才會隆起,然而,每日早朝,那毫無徵兆,難以抑制的乾嘔聲隨時會響起,男臣對這方面反應粗糙遲鈍些,但心思縝密的女臣一定容易產生懷疑,不及時處理的話,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可是,叫她如何下得了手?
見楊永清從殿門快步走進來,鄭笑寒的手離開小腹,順勢一吸,殿旁的一天椅子離地半寸,漂移過來,在距軟榻一丈遠的位置輕而穩地落下。
「賜座。」硬朗卻帶有兩分敬意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
楊永清謝過之後,斂袂坐下,「國君召微臣來,所為何事?」
鄭笑寒表情凝重,其中卻夾雜著隱藏的快意,「本王安插在蒼騰的臥底吳漫泓謀殺木簡歆任務失敗,已經被邵柯梵發覺,關入了牢獄。」
楊永清絲毫不感到意外,似乎對鷹之國君一次又一次折敗於邵柯梵手下已經習以為常,「那國君可有營救的打算?」
「邵柯梵雖當眾命令押入牢獄,但他只不過是在木簡歆面前演戲而已,想必他一定不會讓吳漫泓好過,營救十有**吃虧,所以……」鄭笑寒頓住不說,看到楊永清點頭,知道他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確實,木簡歆性情悲憫,不願看到血腥。」楊永清沉吟,稍微明白了兩分,抬眼看鄭笑寒,「國君召微臣來,可是有別的用意?」
「木簡歆死後三年,邵柯梵悲痛欲絕,然而,在決策,治國方面依然運籌帷幄,不受半點影響。後來,木簡歆復生,本王在報仇之前欲通過滅掉木簡歆的方式讓他痛苦一生,但是這次任務失敗,讓本王知道這樣的想法不足取。有他的保護,木簡歆很難除掉,並且她本身的武學造詣就很高,即使解決了她,讓邵柯梵再次體驗到失去愛人的痛苦,以寬慰我失去丹成的心,但邵柯梵的存在對鷹之仍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所以根本之策是除掉邵柯梵。」楊永清接口,睿智的眸中星光點點,「既然難以除掉他,我們可以利用木簡歆的性格。」
「對。」似乎是對墨歡過於失望,鄭笑寒對楊永清習以為常的肯定中夾雜著讚賞的意味,眉毛一挑,「不過這還不夠,木簡歆不願意看到血腥是一回事,倘若邵柯梵現在當她的面屠殺十萬人,恐怕也達不到我們想要的效果,她頂多是負氣離開而已。」
楊永清捋了捋鬍鬚,點點頭,「所以,得挑她在意的人下手。」
「不錯。」鄭笑寒的興致一下子提高了許多,只不過硬朗的聲音帶了幾許陰意,似堅冰縫隙中呼呼而過的風,「派人查清楚除了邵柯梵之外,她還在乎哪些人,咱們逐一安排。」
「是。」楊永清起身告辭,再次不經意間掃過鷹之國君的小腹,口氣繞有深意,「也請國君將需要解決的事情解決了罷,免得節外生枝。」
方才進門時,他的目光瞥見鄭笑寒的手覆在小腹上,表情寡歡而悵茫,便知她並沒有下手。
面對那樣咄咄逼人的目光,鄭笑寒心一緊,不由得怒火中燒,臉色立即黯然下來,卻拼命隱忍著不發,「本王知道應該怎樣做,將軍請罷。」
楊永清知道國君十分忌諱他談到那件事,前後兩次都對他動了殺意,然而,他也是迫不得已,腹中禍根若不除,有朝一日敗露,必釀成大患。
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走出殿門。
感情呵!多少人能夠釋懷,他過去,現在不正是如此麼?
朝夕相對八年,本以為可以喜結連理,卻不料那人留下一紙絕緣信,走上了修仙路,並在洞外部下只對他起阻擋作用的結界,開始的時候他天天尋上妙音山,一次又一次拼盡全力想要衝破結界,不顧身上鮮血淋淋。
終於有一天,那人緩緩走出來,好著粉衣的她一襲白衣,飄逸出塵,眉目淡然,已經有了兩分仙氣。
然而,她的胸前卻被鮮血染紅,並且紅暈正在向四周擴散,她微笑恬然,似感覺不到痛楚地對結界外拼命支撐著不倒的他說,她設了緣情界,他若衝撞一次,她便受傷一分。
他便再沒去過。
二十年來,他痴痴念想,從未與其他女子有過瓜葛。
然而,所有的心思都隱藏在精明與縝密的面容下了,傷神與憔悴,不過是他獨自品嘗的苦酒。
忽聞耳畔風聲微響,楊永清下意識地舉手一夾,移到眼前,見是折迭的信紙,然而,觸感似乎又不是紙,仿佛凝成的實體,隨時會化開一樣。
料想事情一定不簡單,便飛回清謀殿,在書房展開來,一看內容,臉色先是悲痛混雜著震驚,而後慘白無比。
是她,是她!……二十年了,她第一次主動聯絡她,卻是叫他做那樣大逆不道的事。
楊永清的手顫抖了起來,不敢相信地搖搖頭,看完之後,那信立刻消融在空氣中,無影無蹤。
仿佛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
楊永清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全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