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真相大白
2024-12-31 09:14:07
作者: 蒼槿
黃昏至,兩個換班的侍衛手按腰間黑色劍鞘的佩劍,不紊地並列著,匆匆步向齊銘宮,表情肅穆,卻是滿懷心事。
「國君從戰爭中回來後,一直沉著臉。有時……」 體格強壯的那名侍衛向環顧四周,隨即收回目光,「有時甚至對婢女奴才大發雷霆,這,不像是王的作風啊!」
「因為統一的計劃被邪娘子所阻唄,大戰三月,蒼騰犧牲了四十萬的兵力,又拘了鷹之國君,勝利已經在望,誰知邪娘子在這時候帶著木小姐的遺體冒出來,提出了這等驚詫人的條件。」
憶起半個月前木簡歆在諸人眼下附屍還魂的事情,方才接話的瘦削侍衛不免有些遺憾,「可惜了,我沒有被劃歸武衛隊,無法目睹木小姐復生,聽我那從戰爭回來的長兄說,邪娘子施法之後,木小姐就從琉璃棺槨里坐起來了。」
「咳咳,倒是聽說是木小姐對王冷淡的緣故……據聞邪娘子隨手一揮,萬軍潰敗,她或許能助鷹之國贏了戰爭,怎麼會……」
強壯侍衛的話剛到這裡便被堵了回去。
「什麼助鷹之贏了戰爭,你可是蒼騰人,要是被國君聽到了,你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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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壯侍衛一驚,不再言語,與瘦削侍衛默默地向齊銘宮趕去。
邵柯梵垂首注視著案上的書卷,然而,字目清晰的內容在他眼裡卻是一片混沌,模糊得如同被攪拌過的稀粥,擱在寶座上的手也在不為人知地輕顫。
怎麼會這樣,怎麼竟是這樣!
半個月前,他從戰場帶回復生的她,雖欣喜若狂,但亦察覺到她的不快,然而,他只是以為她恢復人身,一時無法適應而已。熟料,回宮十來天,她一直滿面愁容,看他的眼神,也不似原來那般濃烈似火,反而清冷了許多,仿佛穿過他,看到了別處。
她作為亡靈存在的三年,遇到了什麼?還是說,她帶著對他的恨,孤零地漂泊莽荒,怨念越來越深,擠占了愛的空間。
如果說,他實在罪孽深重,那麼,他為她忍受幾年噬骨般疼痛的折磨,為她放棄了統一,這還不夠彌補麼?
果彌端著一杯熱茶步入書房,看到國君眉頭緊蹙,雙目迷茫,知道他的深思已在那個魂歸的女子身上,怕擾了他,便將茶杯輕置於岸上,悄無聲息地退出。
「果彌。」邵柯梵淡淡開口,「去,看看木小姐怎麼樣了?」
「是。」果彌斂襟略微施禮,輕步跑了出去。
然而很快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眼色慌張,「稟告國君,木小姐不見了,小余姐尋了宮廷後院,亞卡還在。」
邵柯梵臉色一沉,深吸一口氣,擺擺手讓她出去,站起身來,負手注視著窗外。
又去那個巨坑旁了罷!
歸來十五天,她每隔三天就去一次,久久凝視。第一次,她竟兩天兩夜候在那裡,不吃不喝不眠。
那個地方,究竟留下了什麼,讓她如此執著?
他忽然想起,曾經,他為了不讓蒼騰的山澤留下疤痕,耗力填坑,她卻拼死阻擋。
那時,他等待她與他一道回宮,在空中用內力維持兩個小時,卻等不到答覆,只好落寞歸來。
那個地方,究竟留下了什麼,讓她如此眷戀?
方才,他之所以叫果彌去看望她,只是為了確定她在與否,他竟有些害怕,不想親眼面對她接連不辭而去的事實。
亡靈三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麼?她真的是獨自孤寂地飄零麼?
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邵柯梵一個激靈。
他竟然忘記了,他們是同一天離開人世的。
如果真的是他,那麼,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本屬於莽荒之淵的他,為了簡歆,逃避轉世,與簡歆走到了一起,後來,或許發生了變故,她寧願守著他消失的地方,一輩子。
是的,他們肯定遭遇到了什麼,他消失了,因為她注視著那方圓十里巨坑的時候,眸子裡竟是別離的痛楚和深切的懷念。
那麼,為了抵禦那場災禍,盜雪麟,也是他們共同為之的罷!他一直在疑惑,除了她,還有誰知道他床下設有暗格。難怪,一個出招狠厲,一個不忍動武,只是愚笨地用赤手相搶的方式,那時,他分明感受到了虛無的手腕上那股武功的勁道。
所謂的災禍,莫非,來自地獄? !
那些不曾想起的問題竟然接踵解開,仿佛有一顆粗鈍的長釘,旋轉著,攪進他的心臟,貫穿後背。
怎麼會是這樣?
他們走到了一起,共同相依,一道面對艱陷。
他竟以為,她一直在孤獨地飄零。
怎麼會是這樣?這超過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
三年,一日又一日,說漫長也漫長,他們共同經歷了多少,留下了多少刻骨銘心的記憶。
難怪,她會不斷去往那個地方,以虛度光陰的方式作無望的凝視。
只覺得眼睛疼得厲害,邵柯梵闔上雙眸,卻是一陣眩暈襲感來,身軀站立不穩,向前一步,踉蹌在地,一手抓住窗柩,止不住地顫抖,一手拳頭緊攥,慢慢地,沒入地面,鮮血瀰漫開來。
良久,他才慢慢緩過神來,忽然想到方才痛苦的來由是無妄的揣測,不由得苦笑一下——竟陷入猜臆中了。
可是,方才的推斷,似乎儘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秦維洛一開始就被帶走,或是沒有跟簡歆在一起,那麼,以上的猜測,都是沒來由的了。
只是不知道三年裡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邵柯梵長舒一口氣,凝視滴血的左手,一時恍惚。
幾年前,目睹她與亞卡相擁,他也如此極端過。
他是無法忍受他人得到她分毫心思的。
無論怎樣,都去帶她回來吧!
洗淨手,將地面的血跡清理了,再以內力強行提起窟窿深處的磚石半尺,方才凹陷下去的小方區域,此時與四周銜接得天衣無縫。
邵柯梵施展隱身術,本是朝原棋樽國的方向,然而,未到宮門,心念一轉,折身朝昭漣的婕琉殿飛去。
秦維洛最後一次來信後,昭漣幾乎每日都處於失神狀態,只有看子淵,眼裡才閃過些許的亮色。
子淵的讀書聲在大殿內抑揚頓挫地響起,像一粒粒明珠落地,錚然朗朗,圓潤飽滿。
然而,寢房內抱著骨灰銀盒發怔的未亡人卻是聽得十分孤寂落寞,更添幾抹淒涼。
一個挺拔的紅衣男人霍然出現在大殿中,投影籠罩住圓椅上小小的身子,讀書聲戛然而止,子淵抬起頭,聰慧的黑亮眸子一驚,站起身,緊走幾步,微垂下頭,「國君。」
邵柯梵有些讚賞地注視著跟自己依稀相似的小子淵片刻,忽感親切,他身上畢竟流著王室的血脈,然而,很快想到了什麼,心下一沉,目光中的殺死陡然聚起,緩了一緩之後壓低聲音問,「你娘親在寢房裡?」
「是的,子淵去叫娘親。」子淵轉身跑了兩步停住,歡快地喚了一聲,「娘親。」
一個面容憔悴蒼白的粉衣女子挑開門帘,弱不經風地走出來,雙目失神,似乎看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面對殺夫仇人,卻是沒有半分敵意。
那次,她發瘋般沖向戰場,抱起秦維洛的遺體,不顧君臣之別,朝國君大喊,「是誰?是誰殺了他?我要為他報仇。」
似乎早就料到她是如此的反應,邵柯梵只是淡漠,「護澤使引他國進攻蒼騰,是為叛國,本王便賜他一死,念在妻兒不易,留了全屍。」
決絕的殺意在昭漣眼裡泛起,她放下秦維洛的遺體,慢慢起身,逼視著紅衣如狐的男子,緊緊閉著嘴,然而,嘴唇卻在顫抖。
邵柯梵微蹙眉頭,亦注視著這個極力保持著理智的女子,忽然想到她的一切悲哀都是拜自己所賜,竟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
從頭到尾,她都是無辜的啊!
他剛剛葬了簡歆,趕回戰場,身上又負了重傷,已是精疲力竭,不想再承擔任何心理壓力。
然而,他的手中,已凝聚起一團真氣,只要這女子敢妄動一分,他便在瞬間置她於死地。
候在周圍的幾員大將亦是邊阻敵邊警惕著中心的動靜。
然而,仿佛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昭漣眼裡的殺意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向下一拜,「多謝國君成全。」
邵柯梵暗自舒了一口氣,揚揚下巴,「回去罷,以後就住回婕琉殿。」
而後三年,這女子足不出戶,雖同在王宮,他再也沒見過,只聽說她精神恍惚,不太正常。
此刻,昭漣已走到他的面前,連襟施禮,語氣輕淡冰涼,「國君有何吩咐?」
「護澤使來過?有沒有什麼交代?」
昭漣一驚,他怎麼知道?難不成,這陰險奸詐之人能夠通曉三界? 他是連維洛的魂魄都不願放過麼? 幸好,維洛已經投胎去了……
她垂下頭,不想讓他從她神情上看出什麼,「國君真會說笑,維洛死於國君手中,是不可能有生還機會的,又如何來?」
「呵……是麼?」邵柯梵的目光穿過挑開的帘子,斜看向寢房,對門的梳妝檯上,放置著一個銀骨灰盒,仿佛在幽幽地注視他。
子淵放下書,下了椅子,跑到母親的面前,扯扯她的衣角,仰起頭,眼裡儘是不滿,「娘親不愛父親了嗎?怎麼說……」
「閉嘴。」昭漣怒斥,蹲下身體,伸手緊緊捂住他的嘴巴,子淵眼眸含淚,搖晃著腦袋掙扎。
仿佛重錘當胸一擊,邵柯梵臉色瞬間黯然,心也飛快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這樣!秦維洛逃避轉世,一定是尋了簡歆,與她纏到了一起。
難怪,有幽靈要殺他,招招斃命,注入了仇恨的力量,他敏捷地閃躲回擊,仍然受了不輕的傷。
他竟以為是鄭笑寒請來索他命的死靈,令法師造了五十萬張靈忌符,想起來,可笑至極。
秦維洛和簡歆……他們在一起,三年!
仿佛有什麼東西要衝破胸臆而出,邵柯梵暗自壓了下去,施展隱身術,朝棋樽國方向而去。
她一定候在那裡,那個巨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