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舒真何處?
2024-12-31 09:13:34
作者: 蒼槿
濃黑的烈火熊熊燃燒,無窮無盡,如同透明幕布背後的影影幢幢。城頂的灰與眾火之黑,成為煉獄火城特有的暗彩,那灰就像黑火竄到頂上,火勢變弱,顏色變淡形成。
靈魑帶著被點住穴道的秦維洛準確落到一方空閒的區域,烈火中央的人形鐵架兀自杵著,像一個被澆了鐵水的僵硬的人,帶釘的鐵鏈纏繞在鐵架上,靜靜地等待著它的承受者。
一進入烈火燃燒的區域,那焚燒的痛感讓秦維洛的額頭沁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他深深蹙著眉頭,咬緊牙齒,不發一言,不似周圍那些區域裡被束住的亡靈,痛得慘叫連連。
「……讓我去投胎吧!下輩子我再也不逃了,啊……好痛……好痛……我再也不逃了……」左邊區域,一個滿臉鬍渣,頭髮凌亂的亡靈邊搖擺著頭顱邊求饒。
然而,沒有誰搭理他。負責那片區域的小鬼,面無表情地盯著區域中央的亡靈,當火的勢頭衰頹時,它便將手伸向區域邊緣的空隙里,拿出一個石墨樣的東西,投入區域中,黑火就會旺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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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罪孽,只能進入煉獄火城來忍受無休止的焚燒了,鑄入神兵,那是輕的懲罰,你已經沒有資格享受。」陰鬱的聲音從靈魑腹中傳出。
秦維洛不禁苦笑,曾經,他還要求她,倘若他被鑄入刀劍中的話,希望她來奪走封住他魂魄的刀劍,那種假設,在他三番兩次逃脫後便已不可能。
看到靈魑親自將逃跑的亡靈送來,候在這片空閒區域的小鬼知道那亡靈一定不簡單,恭敬而小心地將秦維洛帶到鐵架旁,用施了束靈咒的鐵鏈將他纏上。
雖然亡靈可以穿透障礙,不受任何影響。然而,當鐵釘釘進身體的時候,卻像是活著時忍受鐵釘入體那般痛苦,穿透肌膚,穿過骨頭。
鐵釘入體,烈火灼燒。
秦維洛的嘴唇顫抖著,額頭上青筋暴露,拼命抑制住大喊出來的**,周圍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亡靈們劇烈地搖晃著唯一可以動的地方——頭顱。
為了那個黃衫女子,無論多麼痛苦難熬,無論懲罰的時間多久,他在心裡發誓:不哭喊一聲,不流一滴眼淚。
「呵呵,不錯,你是剛開始送到的亡靈中,唯一不哭不喊的一個。」靈魑腹腔傳出來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讚賞。
「這也算是懲罰?」秦維洛輕蔑地揚起嘴角,「實在太輕了。」
「那你就好好享受吧!」靈魑冷冷出聲,正欲離開,想起什麼,叮囑小鬼,「多給他添引墨。」而後,一襲黑衣消失在了齊人肩高的黑火里,要是方才他不出聲,根本無法發現他現身於烈烈的黑火里。
全身關鍵穴位已經被釘住,黑火簇擁著他,將最炙熱的火焰吐在他身上,區域的結界時而現,時而隱,像是作出警告一樣。秦維洛忘記了痛楚,只是想到:簡歆會不會以為他魂飛魄散了?她以後,註定孤獨無依地飄零了罷。
他的眸子裡充斥著悲哀和絕望,看著一片地獄之火,無盡頭地延伸,如同無窮的光陰。
那次,丹成謀殺蒼騰國君失利,面對邵柯梵給出的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殘廢,史官毅然選擇了死亡,正欲下手時,邵柯梵忽然想到對祭塵的承諾,便把祭塵叫來,將丹成的命交給了他。
為這事,祭塵折服於國君的信譽,更是忠心耿耿,走天下,遍尋高手,請求他們為蒼騰效力。
然而,每次看到絕桑,他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她就是殺死他父親的王舒真,雖然模樣不同,聲音也徹底變成了另外一種。
他想說服絕桑,然而,每次都只是不遠不近地看她廝殺,猶豫不決。 那眼神,與舒真一模一樣。眼睛是心靈的門戶,世界上人心各有不同,因此眼神也不同,即使同樣淡漠,也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而絕桑眼睛裡的神韻,較之舒真不差分毫。
「王,絕桑的武功在祭塵之上,要不要將她收羅,以免鷹之搶先一步?」 祭塵忍了很久,也不見國君主動過問絕桑的事,便提了出來。
看到蒼騰更加積極地收羅人才,鄭笑寒也遣人當說客,甚至不惜與蒼騰交手,公開搶奪。
邵柯梵的茶已經送到嘴邊,聽聞此言,不由得一怔,將杯盞放下。「這件事,不是由你辦的麼?怎麼問起我來了?」
「我……」祭塵一時語塞。
「我明白。」邵柯梵複雜一笑,「你潛意識裡認為她是舒真,說服不了自己。」
祭塵只得承認,「確實,一看到她就像看到舒真一樣,總感覺不太對勁。」
邵柯梵沉吟一番,「將她請進宮罷,她武功與原來的第一殺手王舒真不相伯仲,可不能讓鷹之收了去。」
「萬一她不願意來呢?那女子特立獨行,很有性格,怕是不好請。」祭塵的眼裡隱約出現殺氣。
「那就——」邵柯梵狠厲出口,然而,眉頭皺了皺,聲音輕柔下來,「那就隨她去。」
這巨大的反差讓祭塵怔了怔,開始由預感轉向懷疑。
「絕桑此次的任務在伏易國,祭塵這就前去。」
邵柯梵淡淡地掃了一眼祭塵離去的身影,搖頭笑了笑,關於絕桑的動靜,他倒是很關心。
在祭塵,樓鍾泉夫婦的爭取下,又有三十餘名高手進入劍閣樓,鄭笑寒驚覺蒼騰收買人心時,蒼騰此舉已經暗中進行了一個多月,鷹之只能從一般高手裡挑選,如食蒼騰的殘羹冷炙。
蒼騰劍客數量仍不及鷹之,但整體力量已是不相伯仲,蒼騰武衛隊士兵的數量是鷹之的兩倍多,這足以成為威懾的優勢,至於武衛隊的將領,則是經過精挑細選委任的,至於那幾位厲害的藩王……
邵柯梵盤算著蒼騰戰勝的把握,保守一點而言,也有六層罷。 邪娘子是無法出手的,倘若她能夠出手,他便不會殺丹成。
他忽然想起處決一個內奸時問的話,「天下人都看在眼裡,蒼騰無論哪一個方面都要比鷹之強,為何你們執意效力鷹之,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內奸答,「雖懂擇良木而棲這個理,但作為劍客,不應抱大樹求安全,而是以將居於頹勢的力量轉為強盛為榮。」
原來為鷹之效力的劍客,都將鷹之在他們手裡強大起來作為證明他們力量的方式。
那麼,大戰中,鷹之劍客應該會來勢洶洶吧!而蒼騰劍客,或許會因自負疏於防備。
雖然蒼騰看上去占優勢,然而,戰爭中,誰勝誰負都是不確定的,這不確定的後果,便是命運的定數。
挾持公主失敗之後,除了丹成刺殺,鷹之再沒有太大的舉動,只是武衛隊的操練時間比以前增加了兩個時辰,並自莽荒大戰以來再度發榜,招募壯丁入伍。
蒼騰的武衛隊也在有條不紊地操練著。
三王子,丹成以及明禪等多名高手被殺,鄭笑寒並未向蒼騰討債,每一次都選擇了沉默,然而蒼騰國君知道,她按捺住心中的仇恨,只為在戰爭那天,一報雪恨。
他,還是註定的終結者嗎?
祭塵飛一陣,走一陣,風塵僕僕地趕,花了一天多的時間,終於趕到伏易國。
那個穿著黑白衫的女子,在山澤的路徑上踽踽穿行,呼聽落地聲在身後響起,陡然握緊手中的劍,並快速扭頭。
祭塵!他正狐疑地注視著她,似乎要看出一點什麼東西出來。
絕桑目光變了一變,回歸平靜和淡漠,轉身,繼續朝前走。
「絕桑,請留步!」祭塵點足掠起,穿過十來棵大樹, 落在絕桑三步之前的位置。
「閣下,是要擋我的去路嗎?」絕桑眼中似有惱意,持劍平胸,一手握住劍柄,隨時準備拔劍出鞘。
那聲音清朗,甚至,帶著少女向成熟轉變時尚存的幼稚氣息。雖是聽了幾次,祭塵還是一愣。
「在下是蒼騰國君派來,請絕桑姑娘進宮,為蒼騰效力的。」祭塵抱拳,死死地盯著絕桑的雙眸,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真的是,一模一樣的眼神啊!
絕桑一震,持劍的手緩緩垂下。
她早就該想到,作為「新」冒出來的頂級劍客,蒼騰是不會無動於衷的,倘若選擇無視,那麼,於她而言,蒼騰國君對她是舒真已經有了懷疑。
祭塵看出絕桑眼裡的恍惚和驚訝,心裡更是懷疑,「絕桑姑娘,不願意嗎?」
「讓我想一下。」絕桑的頭開始疼痛起來,正要揉揉眉心,忽然想到自己殺了眼前人的父親,他一定懷疑她是舒真,才用那麼戒備而尋覓的眼神看她吧! 為了利落地斬下這次任務對象的頭顱,她不能流露出自己是舒真的跡象。
抬起的手捋了捋頭髮,絕桑冷冷一笑,「承蒙抬舉,只是絕桑無德無能,怕辱沒了使命,令國君不快,因此謝過。麻煩閣下代絕桑向國君道歉。」 話畢,繞過祭塵,頭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但外人看來,卻是異常的輕快。
他真的認為她是絕桑,卻並沒有遣人去尋找舒真。
他只是想增添一個得力的劍客而已,那個劍客,叫「絕桑」。
祭塵怔了怔,倘若是舒真,那麼,聽到國君主動召她,那個如同棄婦般的王后一定會很樂意的,然而,這女子除了片刻的驚訝外,便是令人窒息的冷漠和平靜。
她驚訝,或許只是因為召她的人是蒼騰國君吧!
舒真在哪裡?!舒真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