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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仇怨難了結2

2024-12-31 09:13:28 作者: 蒼槿

  冬天冷得刺骨,王宮裡,無論是婢女,奴才,還是臣子大將劍客,都換上了厚厚的裘衣。然而,王宮花園裡,小徑旁,依然鮮花怒放,樹木青青。簡歆來的頭一年,見到這樣的景致曾驚訝不已,後來被告知是水源之靈滋養的緣故,溫暖之水入根,使萬物不至於枯萎。

  破曉時分,邵柯梵起床來,早已經習慣身側不是她,然而他還是看著空蕩蕩的床嘆了口氣。再過一個時辰,便要按例上朝議事,蒼騰國君穿上白色的襯裡,再穿上紅色狐裘,系上那條明澤的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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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紅裘料子,因光滑柔軟的質感露出了笑容,上次士兵山中狩獵,獵到的十隻珍貴紅狐,都恭敬獻了上來。

  微卷的長髮,如被隔開的水那般從梳齒間流過,被玉梳扯起的頭髮,梳子滑過末梢時,紛紛落下,繾綣過陶瓷般的頸部。

  按例,國君就寢前和起床時是需要人服侍的,然而,他卻拒絕了這條歷史以來無需言的慣例。

  不似女子,他並不帶多少感情地梳,只為了以乾淨的模樣出現在天下人的面前,然而,一個場景卻在他腦海里浮現。

  那是半年前罷!他去月鈺殿住了一晚,早晨起床來,舒真猶豫半天,執梳為他梳頭,被他不待見地推開,她一臉漠然,一言不發地走出寢房,大清早獨自飲起酒來。

  「唉……」邵柯梵嘆息一聲,心裡有一絲痛楚泛起。

  舒真,如今又在哪裡呢?他總感覺絕桑就是她,要知道,邪娘子是什麼人都可以去找,什麼人都可以幫的。

  正在惆悵的蒼騰國君並不知道:一個亡靈正在逼近他,並且,是專門來娶他命的。

  「這副模樣,該是思念簡歆了。」秦維洛冷冷地想,本欲以赤煉臂將他一拳斃命,然而,忽然想到赤煉臂的至熱之氣會使邵柯梵警覺,並且,手臂變大變長得需要片刻時間,這足夠讓他作出反應。

  亡靈之軀可穿過障礙物,秦維洛一動。

  手指略微彎曲,形成爪狀,一團狠厲的熾熱之氣在掌間旋轉,中間卻是一隻靜止不動的眼睛,透出陰梟的冷光,對準蒼騰國君的心臟部位。

  確定自己運盡了十成功力,秦維洛的手,朝著那顆心,以最快的速度逼去。

  然而,在碰到蒼騰國君胸膛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將他震飛,雖是輕飄飄地落地,他卻感到一陣劇痛。

  邵柯梵的身上,下了符!

  其實,上次被「無形的人」暗算後,蒼騰國君紅裘遮掩住的前胸,貼上了一張靈忌符。

  第一次,對方來盜雪麟,開始時赤手搶刀,並不用武,而後虛張聲勢,不出強招。他的猜測里,不排除簡歆亡靈到來的可能。第二次,對方每招都襲向他的要害處,欲置他於死地,他知道上次來的不可能是簡歆。

  本來想貼上噬靈符,突然想到:萬一兩次來的不是同一個亡靈……猶豫良久,他終是選擇了靈忌符,並命令請來的五十名法師趕畫五十萬張靈忌符,打仗時每個士兵貼一張,以防萬一。

  誰知道鄭笑寒會出什麼餿主意?

  之所以為士兵選的也是靈忌符,為了避免戰爭發生後,在莽荒之淵飄零的心愛女子不小心撞到某一個士兵,頃刻間魂飛魄散。

  莽荒戰爭即將開始,反對戰爭的她很可能會出現在戰爭中,悲哀地看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失去生命跡象。

  「啊——」秦維洛悲慟地大呼起來,為何以前都在說服自己平靜和看開,為何不早點動手?

  他的身上下了靈忌符,亡靈,無論力量強弱,皆無法與靈忌符相抗衡。

  靈忌符是克陰符之一,五百年前,克陰符始祖道尊為了避免亡靈向人間復仇或是無端危害人間,專門創立了靈忌符,阻擋一切陰世力量,包括地獄。

  可惜,邵柯梵在三年前才找到隱居多年的法師重燭,不然,七年前,面臨魘影的威脅,他可以使用靈忌符,看地獄如何「亂天下」,從而留住宣薇的魂魄,那以後,又是另一種故事了吧?

  不少事情,當拯救的可能性到來時,事情的本身,卻是來不及了。

  拯救總是慢於不幸的。

  想到七年前,那美麗的魂魄在懷中消散的一幕,他依然痛苦不已。

  方才,感到有一股快速襲向胸口的力量又被靈忌符擋開,邵柯梵的嘴角露出冷而譏誚的笑容:不知好歹的傢伙,又來了啊!然而,心裡卻冒起一絲寒意:方才那股力量強大而迅疾,他「感到」時,已經逼到胸膛,是不可能及時阻止的,要是沒有靈忌符擋著,胸腔里的那顆心臟,怕是已經整顆被摘了下來罷!

  殺妹,殺身之仇!滅國之恨!還有自己心愛的女子……

  邵柯梵已經向寢房外走去,秦維洛靈機一動,朝他的後背襲去,然而,終究還是再次被震飛。靈忌符雖貼在胸口,卻是護周身的。

  他絕望地呆住。

  知道亡靈從背後偷襲他,並且掌勢比第一次弱了不少,欲出手的國君耐住性子,想讓亡靈知道它無論如何傷不了他分毫。

  「呵呵。」邵柯梵轉過身來,雖然什麼都看不見,目光卻準確地落在秦維洛絕望的臉上,「玩夠沒?省省力氣罷吧!」

  秦維洛攥緊拳頭,恨恨地看著邵柯梵挑開門帘,走了出去,唯獨他,在不屬於自己的房間,任巨大的悲涼將自己包圍。

  那仇,此世是無法報的了,而他沒有來世,只有無窮無盡的煉獄火城的懲罰,時間無涯,宇宙盡,才是懲罰盡的時候。

  那將是怎樣一種煎熬!

  離去地獄不遠了,他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子淵已經四歲了,正在昭漣懷中背誦蒼騰史書四字口訣——《蒼騰史概》,背著背著抬頭看到母親一臉悵然地看著大門,便停了下來。

  「怎麼不背了?」昭漣倒是對這個舉動比較敏感,以為孩子又偷懶了。

  「母親又在想念父親了麼?」子淵睜著明澈的眸子問,雖然父親會來看母子倆,但隨著年歲的增長,子淵懵懂的心靈,逐漸明白「逝去」的含義,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憂傷。

  昭漣笑了笑,笑意里悲涼無限,「母親在想子淵乖,以後好出人頭地,所以子淵要好好背書。」

  「嗯。」子淵聽話地接著方才中止的地方背了下去。

  昭漣依舊看著門外。秦維洛差不多兩個月沒來婕琉殿了,以前他一個月給她寫一次信條的。

  她擔心他出事了,或是,不再理會他們,他失約以來她一直在這兩個可能之間徘徊不定。

  書房的書櫃裡,摞著的一迭信紙中,被一隻無形的手抽了一張出來,條桌上乾涸的硯台里也自動加了些許的水,墨錠慢慢動了起來,待磨出黑亮的墨汁,乾燥的毛筆在墨里潤了片刻,而後,輕輕提起,在展開的信紙上寫下了一段話。

  期待已久的情況出現了:一張墨跡未乾的信紙從書房飄出,遞到眼前,昭漣一個激靈,一把抓住,指頭差點把信紙戳了一個窟窿。

  「昭漣,轉世投胎快要輪到我了,今世種種,即將煙雲,以後無法再來,勿念,勿悲,望多多保重。」

  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這句簡短的話,昭漣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最後差不多拿不住那薄薄的信紙,只任淚水撲簌簌地落下,那墨跡未乾的內容稀釋開來,成為髒亂的一片。

  「父親寫信了,母親念出來給子淵聽,哎呀,母親怎的又哭了?」子淵又急迫又難過。

  昭漣緊緊握住信,忍住啜泣,在子淵耳邊平靜地道,「父親要很久以後才回來,叫我們等呢!」

  「母親不哭,無論多久,子淵和母親一起等。」子淵依偎進母親的懷抱里,小肩膀卻抖動起來,嗚嗚有聲,像一頭受傷的小獸。

  秦維洛半跪下身體,前傾抱住母子倆,不斷用手捋起昭漣的長髮,再讓頭髮緩緩落下,以求讓她感知。

  果然,看到自己的頭髮無風兀自起落,昭漣激動得喊起來,「維洛,我知道你來了,真好……你不要走好不好?求你了……」

  「昭漣,對不起,今生對不起你。」秦維洛湊近她的唇,致歉之後,給了她深情一吻,而後,飄出婕琉殿。

  頭髮不再揚起,知道朝思暮想的人已遠去,昭漣也不外顧及兒子,慟哭了起來。

  今世種種,即將煙雲。對於別的能夠轉世的亡靈而言,成為煙雲是一種解脫。而她深愛的男子,將帶著今世種種回憶,在煉獄火城忍受永世的懲罰。

  在原伏易國與蒼騰的荒原過渡帶,行色匆匆的簡歆迎上了回棋樽的秦維洛。

  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傷,像是被什麼東西震開所致,立即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啪。」秦維洛正要抱住來尋自己的妻子,臉上卻挨了一巴掌。

  「簡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她竟會對自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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