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六 鐵血之隕

  大雨忽至。

  「該死！」

  領隊的初級魔法師一聲咒罵，他吟唱一段短促的咒語，隨後一揮手，一面魔法護罩在頭頂撐開，將豆粒大小的雨點阻擋在外。只是初級魔法師依舊被淋了個通透，因為他的魔法護罩是施放在鐵血侯爵的頭頂上。

  初級魔法師又吟唱數聲，才給自己加持魔法護罩，而隨行的一眾中級戰士，便沒有得到初級魔法師的照顧，只能將手中的戰盾舉到頭頂。

  

  「侯爵大人，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吧！」初級魔法師在噼啪響的雨聲中拉開嗓子，徵求鐵血侯爵的意見。雖然這時候的「侯爵」早已沒有爵位，但初級魔法師仍對鐵血侯爵變現尊重，並處處以鐵血侯爵的態度為核心。

  侯爵卻凝望天空，良久才轉頭問：「現在，是什麼季節？」

  初級魔法師愣了一下，回答：「回侯爵大人，現在才入春不久呢！」

  鐵血侯爵點頭，他早已卸下厚重的裝備，此時一身布衫，是一名經歷歲月的老人，卻猶有精力，駐於風雨之中，巍然不動，威嚴而雄渾的氣息自然而然的散開來。他伸手接過一珠雨點，置於眼前，忽然嘆道：「這春雨，可真滂沱啊……」

  且毫無徵兆。

  初級魔法師卻不在乎鐵血侯爵的嘆息，而是下令戰士們尋找可以避雨的場所，此時隊伍正處在一道曲折的山路之上，他們本想取捷徑快速到達目的地，未想會碰到這麼一場雨。片刻之後，一名戰士幸運地發現一處荒廢的野獸洞穴，隊伍隨即躲入其中。

  進入洞穴後，戰士們放鬆下來，他們點燃篝火，烘乾衣物的同時，也順便烘烤一點食物。對於這場雨，初級魔法師和戰士們並未過度關注，他們一邊咒罵著突變的天氣，一邊卻是全心全意地享受難得的休憩時間。

  卻在這時，鐵血侯爵站起身，擺手示意所有人安靜。

  初級魔法師並不知道鐵血侯爵想做什麼，或者想說什麼，但他還是在鐵血侯爵身後悄悄揮手，示意戰士們聽從鐵血侯爵的指示。最後一點竊竊私語這才停下，每個人的耳邊都只剩劇烈的落雨聲。

  鐵血侯爵卻靜靜地站著，什麼都沒做。

  十分鐘後，初級魔法師終於按耐不住，小聲說：「侯爵大人，您這是……」

  「有位客人。」

  鐵血侯爵回答，他的臉色有些異樣，說：「他正在……路上。不……他已經到了。」

  初級魔法師警惕起來，問：「是誰？」

  鐵血侯爵沒有說話，他將目光筆直的投向前方，視線劃出的剎那，一道人影正好從中浮現而出。

  聖光閃爍的長袍，以及兜帽下與聖光完全背道而馳的漆黑，是伊斯瑞安。

  強大的威壓隨即充滿整個洞穴，除了鐵血侯爵之外，其餘人皆是單膝跪地，卻並非他們的意願，而是他們身體的本能，在極度強大的存在前只能臣服。

  鐵血侯爵的目光複雜，一絲怒火從他的瞳孔中竄起，卻又在下個瞬間熄滅，如此反覆，他終究沒有將這一絲怒火放縱出來的勇氣。

  伊斯瑞安的聲音響起，古井無波：「吾主選中之人，我們又見面了。」

  鐵血侯爵的眼角微微顫抖，只是整張臉龐依舊緊繃——他選擇沉默。

  落雨聲震耳欲聾。

  當伊斯瑞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對鐵血侯爵而言，此間的停頓格外漫長。

  十翼天使身上聖光閃爍，他說：「很抱歉，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鐵血侯爵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良久，他才從肺中吐出一抹百味交雜的氣息，輕聲問道：「要殺我的，是偉大的光明神，還是你？」

  「看來，你知道得太多了。」

  伊斯瑞安的聲音里摻有一絲極為人性的玩味，說：「這樣的話，即使吾主對你寬容，我也不能讓你的意識延續，包括靈魂中的印記。」

  「……」

  再一次沉默。

  時間緩慢，卻又快得措手不及。終於，鐵血侯爵緩緩俯下身子，雙膝跪地，他將額頭抵在有些潮濕的地面上，冰涼的觸感傳入他的大腦，將他的意識凍結些許。他的脖頸沒有絲毫遮攔，等待死亡的降臨。

  「我明白了。」他的聲音一下蒼老，不能再老。

  光明神座下，職責懲戒異端的十翼天使理應不會憐憫。他卻在鐵血侯爵面前，卻在這時發出一道不屬於天使的長嘆：「命運啊……」

  語罷，聖光為刃，鮮血紛揚。

  伊斯瑞安終究還是處死了鐵血侯爵，並將其靈魂碾碎，化作塵埃。

  鐵血侯爵之後，是在場的初級魔法師和一眾中級戰士，他們只是可有可無的陪葬品，卻必須得死。

  處理完該處理的，伊斯瑞安再一擺手，揮出的卻不是往常的聖光，而是一道淡藍色的火焰，火焰附著在洞壁上，轉眼漫向四周，將洞穴里的所有痕跡銷毀。包括鐵血侯爵和十數名「陪葬品」的屍體。

  「做的不錯。」

  突兀的聲音響起，卻未讓伊斯瑞安感到驚訝。這道聲音的主人隨後從虛空中邁出，他身穿深藍色的鎧甲，臉龐菱角分明，英俊而優雅。

  星隕。

  事實上，他和伊斯瑞安一齊來到這裡，只不過，鐵血侯爵能察覺到伊斯瑞安，卻察覺不到他。

  伊斯瑞安對星隕躬身，說：「不將他清除，恐怕吾主會從他身上窺見什麼。」

  「原來如此……」

  星隕點頭，說：「所以你才會把他交給都瓦，福波斯看到的，是這個人在都瓦手中，他死了，就是都瓦弄死的，和你沒有關係。」

  伊斯瑞安點頭。

  「那麼，你又為什麼找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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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隕顯得饒有興致，說：「與我合作的話，福波斯很快就能發現，他座下的十翼天使，已經跑到別人的椅子下邊了。呵……我可不能保證，他不會因為憤怒，而做出哪些事來。」

  對於星隕的話，伊斯瑞安卻很坦誠地點頭承認。隨後才解釋說：「吾主遲早能看穿吾心，與其如此，不如與您合作，只有您能夠給予我庇護。而且……吾之願望，與您的目標契合，這才是我願效忠於您的原因。」

  聞言，星隕面露思索，他的表情略顯豐富，完全不像一位神該有的樣子，相比之下，在他面前，聖光蕩漾的伊斯瑞安反而更像一位神。

  片刻之後，星隕才擺出一副「想好了」的表情，視線在伊斯瑞安身上來回數次，說：「你對我並沒有什麼用，不過，我會庇護你的，呵呵，一個會背叛的天使，真有趣，我很想看看，你能做到怎樣的程度，你準備好了麼？」

  這時候，伊斯瑞安將頭頂的兜帽摘下，露出面容。和他在沉默之域時，展示予預言之人的模樣不同，他真正的樣子，其實是一團有著人型的，閃爍的光。

  他深吸口氣，仿佛將要面對無比重要的事，確實沒有什麼比更換主人更為重要的事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艱難地向星隕點頭。

  星隕的眼底閃過一道光芒，說：「你在猶豫？」

  伊斯瑞安乾笑兩聲，說：「是的。」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你卻猶豫了。」

  「因為……」

  聖光包裹的光人仿佛停滯一刻，才說：「因為，勇氣無法穿透未來。」

  「別家的天使在對我感慨？」

  星隕盯著伊斯瑞安，用嗤笑的口氣說了一句。但他並未繼續，而又轉口說：「我不打算浪費時間，不然，等月亮出來，我的麻煩就打了。」

  伊斯瑞安終於不再猶豫，朝星隕單膝跪下。

  這不止是一種儀式。

  星隕伸出手，置於面前的光人頭頂，一個個閃光的白色神文符號浮現而出，它們環繞著伊斯瑞安的頭顱，並一點點上移。

  一顆金色的塊狀物品被神文符號帶出，脫離伊斯瑞安的頭顱，落在星隕手中。而伊斯瑞安的身體也在金色塊狀物品被剝離的瞬間，消散無蹤。

  這個金色的塊狀物品，既是伊斯瑞安的微神格，它屬於光明神福波斯，又屬於伊斯瑞安的生命核心。如同人的心臟，惡魔的心核。

  在星隕的控制下，微神格一點一點分解，化成一個個金色的神文符號，這些就是光明神代表的光之規則，雖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金色神文符號方才出現，便立即向外衝去，卻被星隕控制的白色神文符號攔下，並一點一點將其同化，變為星隕的神職所代表的規則。

  洞穴外的大雨仍未停歇，天色逐漸轉暗。

  星隕不得不加快進程，雖然他不懼怕光明神，甚至不介意和光明神展開神戰，但起因卻是為一名天使的話，星隕無論如何也不會樂意。

  所幸在雙陽完成融合之前，星隕已將伊斯瑞安的微神格重組，金色的微神格變為沒有瑕疵的白色，其中的光之規則也變為星隕的神職代表的規則。

  他將神格置於身前，一道白色的光刃便自動凝聚而成，某種意義而言，伊斯瑞安不久前死了，隨後又重生了。

  伊斯瑞安再次向星隕單膝跪下，輕呼：「吾主。」

  雨夜中的月也正好形成，星隕仿佛聽到其上傳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他的嘴角一揚，說：「我現在才發現，在這個空間，光明神竟把神國之門建在月亮之上，倒是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