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烏黑的臥底檔案(下)
2024-05-07 20:44:46
作者: 已滅無常
諸伏景光看著面前的組織小上司,他低著腦袋,好像在消化他的話。
他真的很年輕,柔軟圓潤的臉蛋與可愛風格的衛衣,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一點,他現在也不過是中學生的年齡。
在警察學校的學習資料以及後來接觸過的公安檔案里,諸伏景光見過不少犯罪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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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這種人是絕對沒救,但還有另一種,是長期糟糕環境下造成的扭曲。
——並不是他憐憫他們以及為他們開脫,而是他知道,如果給這些人稍微正常一點的環境,他們或許就不會走上這條路。
在諸伏景光心裡,安格斯特拉就是後者。
「安格斯特拉……」
他輕聲喊出這個代號。
苦澀到無法直接下咽的苦精酒,從誕生起就沒接觸過正常環境的少年。
作為組織成員,安格斯特拉沒有反社會人格會有的強烈而主動的施暴欲,撇開作為組織成員的那一面,他會關心朋友體貼手下、會因為手下的請求就留在危險的廢墟里拆彈救人……他缺的,是可以正確引導他的人。
諸伏景光想再摸一摸安格斯特拉的腦袋,或是乾脆抱一抱他,可這一次,他的手掌剛放在他的腦袋上,就被輕輕擋開了。
「……」
安格斯特拉重新抬起頭看向他。
那隻眼睛裡毫無波瀾。
————
境白夜彎下腰,從地上撿起那些照片。
他掃了一眼照片上那些人的傷痕,再對照一下記錄,就把它們一一別回原來的頁數。
他把檔案放回遠處,從椅子上起身。
然後,他脫掉他的衛衣。
畫著貓狗狼的黑色衛衣落在地上,面前是驚訝的蘇格蘭威士忌,這一切仿佛是去年更衣室里那一幕的重現。境白夜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他上半身的繃帶就一圈圈地鬆開,半掉不掉地掛在他的身上。
他的皮膚上是蛛網一樣細密的傷疤。
「……安格斯特拉?」
蘇格蘭面露疑惑,在看到那身傷痕時,他又很快皺起眉頭。
「蘇格蘭,我記得你以前問過我,我這身傷是怎麼來的。」
境白夜摸了摸那些傷痕。
他只有在洗澡時才會拆下繃帶看到這身傷痕,不管看幾次,他都不喜歡,因為真的非常、非常的難看,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到沒技能也能當場原地去世。
他想了想,沒有提到這是前世,輪迴轉世這種事跟系統一樣玄幻,說出來蘇格蘭恐怕也不會信。
「這其實是我被判刑時留下的傷口……」
境白夜第一世和現在都沒有痛覺,只有第二世才有。
那次很疼,比父親對他的暴力,要疼得多。
可面對這身傷,他只是不喜歡而已,他會無奈,卻沒有任何不滿。
——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罪有應得。
「每一刀對應一條人命。」
面前的臥底臉色難看至極。
他嘴巴動了動,可就在他想說什麼前,境白夜就打算了他。
「蘇格蘭,我知道你想做什麼。」
境白夜直直地看著他。
「你覺得我很早就進入組織,是組織的環境讓我走上了這條道路,你想把我拉出去,以我的年齡再加上我知道的情報,我可以付出很輕的代價回到陽光下……」
在很多國家,他這個年齡可以減刑或免責,在一些重案里,如果有人自首並提供重要線索,也會適當給予一定減刑。
「可是我不需要。
「——就像你知道暴露的臥底會遭遇什麼一樣,我也比誰都清楚,我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麼。」
在境白夜前世的最後一刻,他心裡只有為什麼證據沒清理乾淨的疑惑,而不是後悔。
在走上那條路時,他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不會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會去洗白自己。」
「犯罪就是犯罪,沒有任何開脫的理由。」
境白夜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低下頭,伸手撫摸著身上的疤痕。
「如果你們能抓住我,再給我來一次,我也沒什麼話好說的,這是我應該受的。」
如果以這個標準,他身上的傷可以翻上十倍不止。
「公安不會那麼做!!」
蘇格蘭打斷境白夜的話,他很少有這樣沒禮貌的舉動。他沒對那些血淋淋的記錄沒急,卻對著「執迷不悟」的境白夜急了。
「即使是罪犯,也是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審判,接著送入監獄坐牢,即使有死刑,也不會故意折磨他們,更不會……」
蘇格蘭的目光落在境白夜的身上,藍色的眼睛裡滿是痛苦。
「……更不會,讓他們遭遇這種事。」
「我知道。」
境白夜平靜道。
現代社會的特點之一,就是那些古代刑罰差不多都被取消,哪怕讓犯人死,也是比較痛快的死。
不會讓他們去品嘗死在他們手裡的受害者所經歷的所有痛苦。
囚室里靜得像一座墳。
境白夜注視著蘇格蘭。
他真的很喜歡他,不只是因為這雙眼睛像他養的第一隻貓,更是因為他的性格。
境白夜想到當時從雪地里扶起他的情景,想到那些被他救下的大學生的話,他從進入這裡……不,從看到地圖上蘇格蘭不在別墅時就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其實我有些慶幸,蘇格蘭。」他輕聲說,「慶幸琴酒把你給了我。」
「你和我不一樣,如果讓你對你的警察同胞或無辜普通人動手,哪怕真下得去手……你也會感到痛苦吧?」
我們完全不同,我不知懺悔為何物,而你是正義而善良的櫻花。
「幸好我沒讓你去接觸那些殺人的任務,你的手還是乾淨的。」
「太好了。」境白夜發自內心的慶幸著。
「…………」
蘇格蘭沒有回應。
境白夜重新纏好繃帶,彎腰撿起這件雪莉買的衛衣,在上面小心拍了拍,然後將它重新穿上。
「會有辦法的。」
在離開前,他對他最後說道。
「我會找到不傷害組織利益,也不用殺害你們的辦法。」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絕對可以找到的。
————
囚室的門在諸伏景光眼前關閉。
狹小的空間,完整的家具,讓他聯想到那個關住錢多多的精緻貓籠。
他閉上眼睛,好像渾身失去了力氣。
立場不同的人,或許會成為朋友,或許可以住在同一屋檐下,或許會互相產生感情……
……但到頭來,誰都說服不了誰。
……
休息室內,見到安格斯特拉進來,阿佩羅整個人從沙發上彈起。
過去他們間的相處很輕鬆,安格斯特拉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在美國時他們一起捧著時尚雜誌欣賞美人,之前去新北之澤村他也能隨意抱怨……
但他很清楚,現在的他,絕對不可以冒犯。
阿佩羅走到桌邊,安格斯特拉拉了張椅子坐下,抬手就要去拿筷子和那盤麻球。
因為他在囚室內的時間有些長,麻球又快冷了。
「庫拉索那裡傳來郵件,明天早上,她就能帶著波本就能抵達這裡。」阿佩羅稟告道。
安格斯特拉拿筷子夾起一個:「我知道了……對了,有萊伊的消息嗎?」
「暫時沒有。」
安格斯特拉很輕地「哦」了一聲,低頭去啃他的點心。
筷子刺破麻球表皮,露出裡面的豆沙餡,芝麻掉了下來。他的腮幫子很快被塞得鼓鼓的,他費力地咀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