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情殤

  迷迷糊糊中聽到門吱呀的響起來，接著是窸窸窣窣的一陣腳步身，我揉了一下睡眼惺忪的眼睛，撐起身子朝帷幔外看去。陽光透過緊閉著的紗窗紙壁照射進來，朦朦朧朧的，在地上倒映出星星點點的光斑。

  婉兒一身厚重的粉色羅裙，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的毛邊夾襖，顯得身子有些圓滾滾的，圓潤的臉頰粉粉的，霎是可愛。她嬉笑著走過來收起帷幔，「姐姐，是我吵醒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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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著搖了搖頭，掀開被子，起身汲鞋。站起來才發現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冷，我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冷戰。婉兒拿過掛在一邊的白色狐狸毛裘斗篷幫我繫上，笑道：「姐姐，今天外面可冷了，下了一晚上的雪，現在到處是一片銀裝素裹呢。」

  「那不是可以打雪仗了？我可是還沒有玩過雪仗了呢。」我興奮的說道。

  「呵呵，姐姐怎生像個小孩子一樣？玩心未泯。」婉兒遞過洗漱的水和青鹽給我嘻嘻地笑道。

  我接過來朝婉兒做了一個鬼臉。一番的洗漱後做到妝檯前梳妝。婉兒問我要梳什麼樣的髮髻，我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垂下的青絲，比起剛來時頭髮的確長了不少，已經到了腰際了，整齊的發尾稍稍往內扣，柔順而烏黑。我朝婉兒說道：「還是按我平時那樣紮起來就可以了。」

  「姐姐平時那樣是天然去雕飾，在戰亂的時候咱們要醫治傷兵自然無暇妝飾，可現在姐姐為何不好好打扮一番？白白浪費了這樣一頭美麗的青絲了！」婉兒手執牛角梳邊梳邊嘟喃著嘴勸道。

  我嘿嘿笑道：「行啦，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就幫我梳一個最簡單的髮髻吧。」

  婉兒朝著銅鏡對我露出甜甜一笑，應聲梳起頭來。不一會兒心靈手巧的婉兒就幫我梳了一個好看而簡潔的髮髻，她知道我不喜歡繁複的髮飾，只在髻間幫我點綴著一支蜻蜓流蘇步搖，小巧的步搖做工很是精緻，蜻蜓的每個細節都很到位，活靈活現仿佛就要張翅飛去一般。梳好了髮髻，婉兒幫我拿過一套新作的綠羅裙，水綠色的襯裙外面罩著一件白色的透紗裙，鮮嫩而朦朧的顏色仿佛又是回到了春天。

  「姐姐穿起這套衣裙真是太漂亮了，若說平日裡的姐姐看著像是踏雲而來的天仙，素淨得不食人間煙火，那今天的姐姐穿起這套綠羅裙，就像是踏春而來的春姑娘，靈動極了。」婉兒幫我理好裙擺，笑著贊道。

  我頓時降下滿頭的黑線，我雙手交叉看著婉兒，不解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淨說一些奉承我的話，而且這話也太誇張了吧？弄得我都要臉紅了。我看著嘿嘿笑著的婉兒問道：「婉兒，你今天是怎麼了？又是幫我梳好看到的髮髻，又是讓我換上新作的衣裙，還說那些誇張到不行的話來讚美我，嗯，老實交代，怎麼回事？」

  「沒，沒有姐姐，就是想好好幫姐姐妝扮妝扮唄。」婉兒擺著手解釋道。

  對於這樣的說辭我並不信，我佯怒的說道：「不說實話嗎？那我以後可不再理你了哦。」

  婉兒臉色一緊，忙挽住我的手臂搖晃道："姐姐，好啦，我說。今天在竹軒外面聽到有宮婢在議論姐姐和凌公子，他們談論到公子的時候無一不是嘴角含春，一臉崇拜愛慕的樣子。說道姐姐的時候卻說姐姐雖然好看但卻不及她們的玉姒公主。還說，還說她們的玉姒公主比起姐姐，與凌公子更加的般配。姐姐，你說我聽到的時候有多生氣呢，她們竟然在背後這樣亂點鴛鴦譜，擅自議論是非，也不怕閃了舌頭。」

  我看著婉兒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想到燁那張絕世的容顏，連舉手投足都那樣的優雅從容，難怪那些宮婢要私下議論起他了。

  我笑了起來，「呵呵，你就因為她們的幾句話就這樣傷心？哎呀，舌頭長在她們身上，況且**的奴才宮婢長年勞作，不能輕易出宮，想必日子也是過得無聊，談論是非就成了她們閒暇之餘最大的樂趣了。再說玉姒公主也確實是美麗無雙的女子，這世間像她那般貌美的女子屈指可數。我們本就沒有什麼可比性，我不在乎她們怎樣議論，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婉兒還想要埋怨些什麼，我挽起她的手勸道：「好啦，我的好妹妹，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現在姐姐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咱們先去用早膳吧。」

  婉兒這才舒展眉眼，笑著應好，幫我把斗篷圍上。

  打開房門，一股冷冽的寒風灌了進來，我將斗篷掖緊，回頭向婉兒問道：「燁和尉楓他們呢？用過膳了沒有？」

  「嗯，公子和尉大哥今早來過，那時姐姐還沒有醒，他們一早就到山上練功去了，尉大哥說現在的天氣上山練功是最好的。公子見姐姐還沒醒，吩咐說不要叫醒你呢。」婉兒點頭回道。

  踩在雪白柔軟的積雪上，腳下不時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昨晚的雪下得真是大呀，不然怎能積起這麼厚的雪呢。現在暫住的這個地方叫竹軒，果然，宮殿的四周都栽種著翠竹，儘管霜雪寒冷的冬季，依然是耀眼醒目的綠色。竹子的枝幹上掛著白色的雪絮，在日光的照射下發出熠熠耀眼，猶如鑽石般的螢光。

  我和婉兒一路談笑著走出竹軒，在宮殿的拐角處卻險些撞到疾走而來的人，剛想要斥責一下來人，抬頭一看卻是藍空。

  只見他頗為不好意思，尷尬的笑道：「是小薇姑娘啊？不好意思，在下一時不察，險些撞到姑娘了。嘿嘿。。。」

  我搖頭表示不介意，又看到他似乎是來找我的，只因這條路是通往竹軒的方向。於是問道：「藍空你找我有事嗎？」

  「姑娘真是聰慧。在下正是來找姑娘的。昨天晚上皇上喝了很多酒，今早頭疼的厲害，想請姑娘幫皇上開一劑藥，讓皇上醒醒腦。」最好能將對你的那份情思也一併治好。當然最後那句藍空自然沒敢說出口的。

  我聽清楚了藍空的來意，點了點頭。原來他昨天是酒喝多了，怪不得會在燁的面前流露出那樣的眼神，害得。。。哎，算了，不想那麼多了。我笑著對藍空說道：「待會我把藥煎好，讓婉兒送過去！」

  「嗯，在下先謝過了！」藍空客氣的朝我做了一揖。

  用過早膳，我就讓婉兒將煎好的藥湯送了過去。

  不一會兒，婉兒端著空空的藥碗回來了，進門就雀躍地嚷道：「姐姐，你的湯藥可真神，我送過去的時候皇上還在閉目揉著太陽穴，很難受的樣子。喝了湯藥後，精神馬上好了很多，連笑容都綻放開了。」

  「瞧你說的，或許皇上本來就並不嚴重。」我不置可否的回道。

  婉兒疑惑的看著我，正在這時候，殿外來了一個穿著深藍宮服的太監，他朝我們施了一禮，說南王請我過去一趟。我有些不解，但既然是南王相邀，我也只有跟隨他走一趟了。婉兒要跟著我，見那小太監沒有反對，我也就隨著她了。

  跟著小太監七拐八彎的來到昨天設宴的那個正殿，南王正在御書房內跟黎國皇帝談論著什麼。見我過去南王笑著朝我點了點頭。我和婉兒忙欠身朝兩位君主施禮。

  南王讓人給我設座，我含笑坐下後才發現今天的南王臉色蒼白的厲害，隱隱有些明白了他召見我的原因了。只是這偌大的王宮，醫術高明的太醫比比皆是，為什麼要召我呢？還沒及細想，就聽到黎子信笑著對南王我的醫術是怎樣的高明，怎樣的好，這樣在我面前戴高帽是為何？我的醫術雖然還算上乘，但也並沒有他說的那樣，能讓人枯木逢春。

  我尷尬的笑著，推諉著皇帝的謬讚。南王這時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看著我，半晌，黎子信才笑著對我說讓我幫南王看看病。我沒有推脫的理由，唯有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心中卻是有些不願意的，像是被算計了一般。

  我搭上南王的脈搏，發現他的身體早就是五勞七傷了啊，再加上喪子之痛的打擊，可以說已經是油盡燈枯了。縱然是華佗在世，再怎樣細心的調理也是無力回春了。只能用名貴的藥材吊命，能過多久是多久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對眼前的南王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只是笑著安慰著他只要細心調養身子就無礙。他將信將疑，最後笑著感謝了我一番。或許他自己也知道了些什麼吧，只是還帶著些許期待。

  告退的時候黎子信也隨著我一塊兒出來了，他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側。我知道他有話要跟我說，就讓婉兒先回去按照我剛剛寫下的藥方讓御藥房的人抓藥煎好給南王送去。婉兒應聲走後，黎子信才喃喃的說道：「今天謝謝你的湯藥。」

  我沒有回頭看他，只是淡淡的應道：「皇上客氣了，現在可有感覺好些了？」

  「好多了！」他看著我笑道。見我不語，他又問道：「南王的病？」

  「油盡燈枯！」我簡潔的回道。

  「哦，這樣啊。。。」他的眉頭蹙起，忽而又是舒展開來，點了點頭。

  「朕，朕能不能再問你一個問題？」黎子信有些猶豫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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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我笑道。

  「如果我與他同時遇到你，你會選擇我嗎？」他急切的看著我，似乎想要馬上知道我的答案，又似乎有些害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我有些愕然，為何睿智如他也會常常問這些不切實際的問題呢？我苦笑道：「皇上，首先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果實，就是沒有如果。假設性的問題沒有任何的意義。」

  「但是我還是想要知道！」他還是不願放棄，急迫的說出口。

  我愣愣的看著他，搖著頭笑道：「我不知道。在我小的時候我的爸爸媽媽，額，我的父母親分開了，我是隨著父親和哥哥，在他們的庇護下長大的。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決定長大後要找一個一心一意愛我的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若是按照我的標準的話，我應該不會選擇你吧，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擁有**無數佳麗，而我是不可能做到跟別人分享我的丈夫的。我沒有那樣的氣量。」

  他有些不可思議的聽著我的一番或許在別人耳中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在這個時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多麼平常不過的事情，而我卻在這裡要求著只得一心人。

  許久他才咬了咬牙，吐出幾個字：「凌燁不也是身為皇家人嗎？他一樣註定會有三妻四妾。」

  我這是才意識到之前從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內心也是一片震驚，是啊，凌燁是宣國的皇子，我又怎能保證他將來只屬於我一人呢？內心慌亂，臉上卻假裝鎮定，「燁他是不一樣的，他跟別人不一樣！」這樣說著，也是在堅定著自己的信念。

  「你就這樣肯定？」黎子信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咬牙問道。

  「嗯，我相信他！」我堅定的點了點頭。

  黎子信隱忍著胸腹內的熊熊怒火和嫉妒，恨恨的問道：「若我也能做到呢？我。。。」

  「不，你不可能做到。你跟燁不一樣，難道你可以將家國利益拋棄嗎？你捨得嗎？你是一位英明的君主，你有你的目標，你的雄心，不應該糾纏這些兒女私情。還有，你不能負了凌雪。」我搶道。

  他頓時語噎，臉色變得慘白。我看著他那樣的神情，內心也是難受，卻不知該如何勸解。

  我無奈的躬身施了一禮：「小薇先告退了，皇上服了湯藥，還是先回去吧，別著了風。」說完不再看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走出幾步遠，傳來他的聲音：「你今天很美！」

  腳步微微有些停頓，片刻又是堅定的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呆呆站在原地的黎子信望著伊人遠去的背影出神。那樣堅定的步伐絲毫沒有留戀，一去不回頭。呵，只有自己才會這樣傻吧？借酒消愁愁更愁，是時候清醒了。把對她的那份情感深藏在心底吧。一旦愛上了，想要忘記卻是很難了。可是她說得一點不錯，他不可能為了她放棄皇位，放棄黎國，原來自己也並不是可以為愛而義無反顧的人啊。

  嘴角噙著苦笑，伸手探進衣襟，取出小竹筒，打開裡面的紙條，字體潦草，猶如龍飛鳳舞。他笑著看完字條，搖了搖頭，嘆了一聲：「張老頭啊！」

  離開原地，朝御錦軒的方向行去，留下一串串的腳印和還在空中飛轉的破碎的紙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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