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是嗎？」他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一點兒驚訝，仿佛早已洞悉這一切一樣，「她跟那人走了嗎？」

  夢書愣了一下，沒想到百里楓竟然會問這個問題。

  「沒有。」她皺了皺眉，如實說道。

  沒走嗎？

  百里楓抬起頭，看向天空中明亮的月兒。

  沒有走，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心裡並非完全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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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為何不讓黃照明去追？」

  夢書問道，主子並沒有中毒，他只是假裝中毒，引狼觸動而已。他設下這個圈套，為的就是讓北宮皇非的人自投羅網，果然如主子料的一樣，當他中毒、中毒者被囚禁的消息傳出後，立馬就有人來闖王府……

  「你有證據能證明來人是北宮皇非的人嗎？」百里楓反問道。

  夢書搖搖頭，闖入者極其奸詐，根本找不到一點兒的蛛絲馬跡，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的武功非常高強，而所使用的武功並非出自南楚……

  「既然如此就不要打草驚蛇的好。」百里楓淡淡地說道。

  北宮皇非，三年前能給他下挑戰書，可偏偏這三年他卻一直都查不到他的下落，這一次，他必須抓住機會順藤摸瓜把他查出來，斷然不能打草驚蛇。

  「你先派人暗中跟蹤。」百里楓說道，講到這裡的時候，他突然頓了一下，目光落到茫茫天空之中，眼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情愫，他再次轉過頭來看向夢書的時候跟她說，「還是你親自走一趟吧。」

  「我？」

  夢書皺了皺眉，她沒有想到百里楓會派她去追蹤潛入者，論武功，雷鳴和黃照明似乎都比她更適合……

  為什麼是她呢？

  她不解地抬頭看著他，卻見他一臉平靜，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格外地清明和好看，卻帶著淡淡的疏離。

  原來如此……

  這一刻，夢書突然明白了。

  「呵呵……」

  她漂亮的唇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那個笑淡淡的，很淺很淺，淺得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般，帶著慘澹的味道。

  此時此刻的夢書就像一朵在風雨中迎風綻放的梨花，美不勝收，卻又仿佛隨時會被風垂落一般。

  「主子打算怎麼處置斯諾姑娘？」

  夢書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平靜，沒有任何情愫，仿佛只是在問一個極其普通的問題一般，真的很平靜，平靜地掩蓋了她內心的痛苦和不甘……

  女中諸葛，聰明如她，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問題不該問呢？

  可是，她還是問了，因為不甘，濃濃的不甘！

  百里楓本該生氣的，他從不允許任何人過問他的行為，但是當他看到夢書那張平靜的臉時，他臉上的怒氣也消失了，整個人跟著平靜了下來……

  他想到了一句話——同是天涯淪落人……

  曾幾何時，他也跟夢書一樣用平靜掩飾自己內心的洶湧，用面無表情掩飾自己的不甘……

  夢書是個什麼樣的人百里楓很清楚，她和他一樣驕傲，也一樣的執著！

  要不然，她也不會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

  報恩，只是一個藉口而已！他對她的恩情她早已還，她早已不欠他什麼了……

  是時候讓她走了。

  「本王會再給她一次機會。」

  百里楓低頭看向夢書，他從來沒有這樣對一個人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他更沒有想到自己訴說的對象竟然是夢書。

  他的坦然讓夢書也愣了一下，她剛才雖然那麼問，卻沒有想過他竟然會這般認真回答她的問題。這讓夢書意外，也讓她心裡有些溫暖——百里楓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這一次，他卻對他說出他的打算，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在他心裡和別人還是不一樣的？

  夢書在屋頂上坐了下來，月光落到她的身上，讓她那種絕美的臉看起來仿佛一個碧玉，泛著瑩瑩之光：

  「再給她一次機會？明知道她可能是北宮皇非派來殺你的，你還給她機會？」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疑惑，帶著擔憂，也帶著關心，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在關心一個老朋友而已，而不是一個即將被甩的人。

  「你不是一向不會做這種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的嗎？」她用手撐著自己的下巴，漆黑的眸子就仿佛黑寶石一般好看。

  「一切只是推論而已，並沒有證據能夠說明她是北宮皇非的人。」

  百里楓淡淡地說道，說話間，他也坐了下來，微風吹動他衣袂飄飄，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仿佛隨時都要羽化而登仙一般。

  「你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她眯著眼睛看他，咄咄逼人，「如果你真的認為這僅僅是一個推論，又何必假裝中毒把她關入地牢呢？其實你的潛意識裡面已經認為她是北宮皇非的人了。」

  夢書犀利的眸子直視著百里楓，咄咄逼人，不如他否認，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夢書，她總能透過各式各樣的表現看到事情的本質。

  「百里楓，你不要否認了，其實你是在感情用事，你是在冒險！」她一針見血地將真相甩給他。

  他本想否認，因為他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承認自己的真實感情的先例，可是當他的眸子觸及到夢書那雙凜冽的眼睛之後，他卻突然改變了想法。

  她的眸子那般真摯，她是在很用心、很真誠地跟他交流，而且現在她是叫他百里楓，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叫他主子……

  夢書，他在認識她以前，她已經名滿江湖了——笑面羅剎、女中諸葛，是世人送給她的稱號！這昭示這個女子的獨特，和過人之處，可是這些年來，她卻一直默默無聞地在他身邊輔佐他……

  不……

  不應該用輔佐這個詞！

  其實，這些年來，她一直是在關心他，愛他……

  百里楓突然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像夢書這樣高傲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因為「報恩」而成為一個丫鬟呢？若真是為了報恩，她怕是會有一個高傲狂暴拽的方式吧？

  她屈尊降貴留在自己的身邊，緊緊是因為關心，因為她愛他……

  這個世界上，愛他的女子很多，但是這一刻，百里楓卻發現，夢書是第一個讓他覺得溫暖的女子……

  默默留在那個人的身邊，不計較得失地守護他，關心他，愛他，哪怕得不到回應也一如既往……

  這才是真正的愛吧？

  這一刻，百里楓靜靜地看著夢書，那般認真，因為他發現雖然這麼多年來夢書一直在他身邊，可是他卻從未認真看過她。他對她的了解除了她過人的才智、絕妙的伸手以外竟然一無所知，甚至連她的真實年紀都不知道。

  現在的她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年紀，身體瘦弱，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皮膚如雪，腦後露出一頭烏雲般的秀髮，沒有過多的修飾，卻風姿綽約，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書香氣息，她看起來更像是個出自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而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笑面羅剎。

  此時微風徐徐，吹得她身上蔥綠織錦外衣輕輕飄動，竟然讓天空的月光也為之黯然失色。

  此時此刻，她也在望著他，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眼中的愛意，那濃濃的愛意如同生命一般濃烈。

  她是在用生命愛他……

  他感受到了！

  曾經，他以為世間如果真有愛自己超過一切的女子，他便不會拒絕，可是這一刻，他卻發現自己的想法並非如此！

  這一刻的他腦海里竟然浮現出了諾諾那張滿目瘡痍的臉，想起她輕輕地跟自己說：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嗎？

  這一刻，百里楓竟然覺得如果這一輩子能夠時時刻刻都和她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是一種幸福。

  「她值得我去冒險。」百里楓看著夢書，說道，「在本王心裡她是不一樣的。」

  「因為她像雪兒嗎？」夢書追問道。

  百里楓點點頭。

  是的，因為諾諾像雪兒，不僅僅是像，她簡直就跟雪兒一模一樣！

  「我明白了。」

  夢書笑了，月光下，她好看的雙眸綻放出絢麗的光芒，笑容璀璨得讓天空的星星都位置黯然。

  她輸了！

  曾經，她以為自己得不到百里楓的愛是因為那個叫做雪兒的女子捷足先登成了他的夫人，而她認識他在後，她輸給了時間……

  所以，這七年來，她一直陪在他身邊，她想要把自己錯失的時間追回來，贏回來……

  可是她還是輸了！

  她在他身邊七年，他看不到她的存在，而那個酷似雪兒的姑娘一出現，他就無法自拔了……

  她輸得真夠徹底的！

  終於，夢書站了起來，她抬起頭，看著明晃晃的月光，笑得愈發燦爛了：

  終於，她可以放下了，她可以不再做愛情的奴隸重新做回自己了！

  「百里楓，這個給你。這大概是我作為你的手下給你的最後一樣東西了。」夢書將一張紙遞給百里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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