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先天下之憂

  「荒謬！」

  此話一出，頓時讓班老頭有些怒容。

  這《木經》乃是自己家族世世代代相傳的經驗，乃是公輸氏的根本。

  若非班老頭自己已經沒了後人。

  否則也不會將《木經》傳給外人。

  即便如此，也已經是破了祖宗的規矩。

  

  現在李晟要將《木經》拿出來，刻印天下。

  這是要班老頭的命！

  班沅如何能同意。

  非但是班沅，就是在場的其他人，聽到李晟的話，也都是紛紛皺眉。

  平白將人家家傳的經籍拿出來刻印。

  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李晟早已料到對方的反應，不疾不徐道：「班師傅，您先坐下，聽我慢慢道來。」

  「哼！」

  「你今天就是說出花來，老夫也絕對不同意！」

  班老頭倔強著，被扶著坐下。

  李晟稍稍安撫對方後，並沒有直接強行。

  而是指著高台上，已經被熔鑄出來的一個個文字雕版，問道：「班師傅，我這青銅雕版法，可曾入你的眼？」

  班沅輕哼一聲，態度緩和了許多，點點頭道：「這法子，比原本的木刻雕版，的確迅捷了不少。」

  李晟點點頭，再次問道：「班師傅覺得，我這法子，可能賺到錢？」

  班老頭微微皺眉，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實事求的點點頭道：「何止能賺到錢，若是做好了，可保你家數代富貴。」

  畢竟，在這個時代，書籍尚且還是稀缺品。

  所以世家門閥，才將家傳經書視為珍寶。

  便是家道再是衰落，也要死守經書。

  而李晟的法子，能迅速印書，恰合時代發展需求。

  想要致富，輕而易舉。

  李晟聞言，稍稍點頭，第三次開口問道：「既然這法子這麼好，我為什麼要當著這麼多東市百姓的面，將之公布？」

  「若是我私藏起來，不告他人，豈不是能賺的更多？」

  「這……」

  班沅聞言，頓時錯愕萬分，瞠目結舌之下，一時間竟然回答不出來。

  老實講，李晟自己是有點心虛的。

  因為這種道德綁架，如果面對一個臉皮稍厚，絕對會被嗤之以鼻。

  一句管我屁事，直接就懟回來。

  所以，李晟這麼逼問，完全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態。

  賭贏了，不僅能獲得一個頂級的雕版大師，而且還能印製《木經》，將長安書鋪的生意做大做強。

  賭輸了，也沒什麼，頂多挨一頓臭罵。

  左右不虧。

  幸運的是，班沅雖然為人倔強、古板，但心思卻不複雜、臉皮也薄。

  遲疑了半晌，班老頭才皺眉問道：「為何？」

  李晟長嘆一聲。

  魚兒上鉤了。

  接下來，是展現演技的時刻了！

  李晟緩緩站起身，負手而立：

  「正所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這麼做，自然是為了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

  班沅聞言，頓時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阿大木訥的瞳孔中，也流露出某種莫名的震撼。

  正在垂頭喪氣、憤憤不平阿二，此時也猛然抬頭，愕然的看向李晟。

  「先天下之憂而憂……」

  刁青鸞看向李晟的背影，眼中閃爍著光芒。

  「……後天下之樂而樂！」

  尉遲敬德一個猝不及防，錯愕著揪下了自己的一根鬍子。

  李晟知道。

  這一刻，自己就是全場最靚的仔。

  範文正不愧是一代文豪，即便提前數百年，也能一句話就把場子鎮住。

  班老頭聞言，肅然起敬。

  他連忙起身，躬身拱手問道：「李公子，老朽愚鈍，還請指教！」

  連態度，都已經謙卑了很多。

  李晟連忙轉過身，將班老頭扶起來：「指教談不上，只是心中的一點想法。」

  語氣稍頓，李晟這才說道：

  「自三皇五帝以來，聖人著述書籍不知幾何，但歷經千百年，卻失散了不知多少，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想讀書，卻不知書在何處。如今四海歸一，天下太平，所以我想繼聖人之學，將書籍刊印天下，讓天下蒼生都能有書讀、讓聖人之學能遍布天下……」

  這時，班沅打斷了李晟的話：

  「李公子，老夫愚鈍。你想刊印聖人之學，自去印那四書五經，和我家這《木經》有何干係？」

  「當然有關係！」

  李晟一把握住班沅的手。

  「我以為，聖人之學不僅僅是儒經，凡是經世致用之學，都可稱是聖人之學，都該傳布天下！」

  班沅聞言，卻固執的搖搖頭：「李公子，你莫要哄我，老夫也是讀過些書的。這聖人之學，乃是以朝廷為根本的四書五經，我家這《木經》可不敢攀扯……」

  說罷，班沅連連拒絕。

  顯然，李晟沒能說服班沅。

  「哎~」

  李晟嘆了一聲，但也沒怎麼生氣。

  畢竟那《木經》乃是公輸家傳承千年的書冊，自己想空手套白狼，自然是想多了。

  但就在李晟已經放棄的時候，班沅卻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那本《木經》，雙手捧著，送到李晟面前。

  李晟一呆，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

  刁青鸞等人，也是一陣愕然。

  尉遲敬德也是眨眨眼。

  「班師傅，您這是何意？」

  李晟呆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問道。

  剛剛不是都拒絕了嗎？

  為何又要將書送給自己？

  「呵呵。」

  班沅輕笑一聲：「要說是聖人之學，我家這《木經》自然算不上聖人之學，但若說木匠之事，此書恐怕也是唯一了。」

  「老夫不懂什麼天下蒼生、也不懂什麼天下大勢。」

  「但老夫也讀過書，那句先天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老夫卻是聽進去了。」

  「能說出這番話、這番境界之人，老夫相信你！」

  「既然你需要這本書，那就去印吧！」

  「反正已經破了一例家規，再破一例也無妨。」

  說著，班沅眨眨眼睛，將手中的《木經》向前一推，重重的放在李晟的手中。

  李晟抬頭，看向班沅，不由的心中感覺沉甸甸的。

  「班師傅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李晟接過《木經》，神色鄭重的點點頭。

  「走吧，老夫累了。」

  班沅點點頭，扭頭看向身旁的阿大。

  阿大扶著自家師父，緩緩走下高台，順著人流漸漸遠去。

  李晟手捧《木經》，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