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1)

  

  回憶如潮，瘋狂而至。

  那一年，大概是十年前，父母車禍意外身亡。三個月後，她也被送去了一所叫光明的孤兒院。還記得那一天，陽光很明媚，很燦爛，卻深深刺痛了她因哭了三日而腫成核桃狀的眼眸，淚水不禁又緩緩流下。

  她想，若不是好心的鄰居張阿姨，也許她早不在這個世上了。那時，每當她想爸爸媽媽想到只能抱膝獨坐在床上時，張阿姨總會摟著她，愛憐的撫著她的頭。那刻，她多希望張阿姨就是她的媽媽呀！可惜，天不從人願。一直以來，張阿姨的身子就不是很好，工作的工資也不高，養活自己還勉強可以，若再加上一個年弱的孩子，疑是捉襟見肘。

  於是，懂事的小忻樂便央求張阿姨把她送去孤兒院，這樣張阿姨的負擔也輕了。一開始，張阿姨並不同意，她只好哭了三日，一直都跑去央求。奈之下，張阿姨只有照做了。

  到了孤兒院，顏忻樂也從不找朋友，只是一個人靜靜地窩在角落裡。仰頭，看著一片蔚藍。本來也有一兩個孩子找她一起玩，卻都被她的漠視「嚇」走了。從此，她過上了沒人理也不理人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那個男人的來臨。一日，老師突然叫他們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到庭院來，一個個孩子天真的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乖巧的成一字形站成一排。只有她，還穿著一件平常的衣服，在角落裡看遼闊的天空。

  領養人是一三十多歲的男子，一身筆挺的西裝，看起來成熟穩重，很有男人味。院長把他帶去孩子們面前，他巡視一番，眉頭微皺，問：

  「只有這些孩子了？」

  「是的，齊先生，」老師說著，又好象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門，「哦，對了，還有一個怪孤僻的女孩，她不好溝通！」說完，已領著那個齊先生到某個角落，呶呶嘴，意明就是她。

  「樂樂，我是齊叔叔。跟叔叔回家，好不好？」

  望著天空的空洞眼眸掃了他一眼，沉默。

  「樂樂，跟叔叔走，叔叔家裡有好多好吃又好玩的東西，還有一個哥哥和妹妹，他們都等著你呢！」

  僵坐的人一動不動，眼淚卻嘩地自那對毫色彩的眸子滾落下來。然後，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齊叔叔辦了領養手續，抱著她離開了。因為走得快，他們沒聽見院長近似低語的呢喃：他們長得真像呀……

  進到齊家，齊叔叔對她很好，齊家的少爺也對她很好。只是，齊阿姨雖然表面上沒什麼，但是當她與她獨處時，她的冷臉和冷語也來了，包括那個只比她小三個月的齊家大小姐！

  不過，不要緊，她還有和藹可親的齊叔叔和那個永遠對她溫和微笑的小男孩－－穆白哥哥！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日子不咸不淡，如流水一般地過去了。齊叔叔即便疼她，也有很多的工作要做。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是，只要他一出差回來，必定給她帶很多禮物。有一次，她到城出差，回來的時候，竟買了一個好漂亮的芭比娃娃，而那個名義上的妹妹得了一條白色公主蓬蓬裙。

  小女孩畢竟是小女孩。妹妹氣惱齊叔叔的偏心，關在房子裡一天一夜，硬是要那個芭比娃娃。父母雙亡，又曾在孤兒院呆過，現在更是寄人籬下，那種透骨的孤寂感讓她對這種現狀已經滿懷謝意，只要有人還關心她，那麼，那些身外之物不要也罷！敲開緊閉的門，她拿著芭比娃娃走到那個還在生悶氣的小女孩面前，友好的說：

  「蕾蕾妹妹，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這個芭比娃娃，就送給你！」

  本以為齊綠蕾會歡顏，誰知道她小眼睛一瞪，氣憤的搶走那個笑得甜美的芭比往對方身上扔去，吼道：

  「你這個小賤人，搶走我爸爸不算，還要搶走我心愛的哥哥，現在連不要的東西也丟給我。哼，我才不要你這個小賤人的一切東西呢！」

  齊穆白正從房門前走過，聽到這一襲話，憤怒的衝進來，也朝那個與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親妹妹吼：

  「綠蕾，你太理取鬧，她是你姐姐，不是小賤人！樂樂，咱們走，到我那兒去。」

  說完，撿起靜靜躺在冰涼的瓷磚地上的芭比，一手拉著那個孤單背影的小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去。身後，一個枕頭飛來，準確誤的打在男孩的頭上。

  「哥哥，我恨你！」

  (2)

  齊穆白比顏忻樂大一歲，卻異常喜歡電腦。齊叔叔知道後，特地買了一台液晶電腦回家，放在穆白的小書房裡。從齊綠蕾的房中出來，他拉著她的手直接走進書房，最近他在玩一個拼圖遊戲－－尋找我的拼圖情人。

  開啟電腦，他馬上進入遊戲，把滑鼠移到小忻樂的面前，一臉溫和的笑意。小忻樂也不客氣，照著遊戲的指示一步步走。其實，這個遊戲以生辰八字、血型和星座相配合，得出一個最為適合自己的拼圖情人，最後再把圖拼一拼。

  不一會兒，屏幕一黑，兩個小孩子靜靜地等待那個所謂的拼圖情人的出現。隨著屏幕的轉換，亮如白晝的背景下，一個剪著短髮的男子神情冷肅，眉宇間有著一絲淡漠，幽藍的眸子深得透徹，蠱惑人心。一時間，竟讓倆人覺得他是從幽深古堡里走出的貴族少年，神秘而令人嚮往。

  小忻樂看得目瞪口呆，天～好帥的男孩，大概比穆白哥哥還帥上幾分！只是屏幕上的人很冷，她覺得他一定不開心不幸福，就好像她……不過，她現在很幸福，很開心，因為她還有齊叔叔和穆白哥哥，忍不住地，她伸手碰觸屏幕上冰冷的臉……

  小孩子脾氣總是來也快去也快，沒多久，原本鬧矛盾的兩兄妹也和好如初了。但是，當她看著她時，眼裡總會隱約閃著異樣的光芒，好像一個在計謀著什麼的小魔女。果不其然，在這之後，小忻樂的麻煩不斷－－

  先是齊阿姨的金手鐲不異而飛，而當天只有小忻樂進過齊阿姨的臥室；

  然後是小綠蕾與小忻樂下樓時，不知怎的，小綠蕾竟從樓上滾下，造成扭傷，半個月不得走動，而她竟一口咬定是小忻樂所為；

  接著是打掃客廳時，竟不小心把珍貴的花瓶打破，那可是齊阿姨最寶貴心疼的；

  最後，在放學回家途中，小忻樂遇上一夥小流氓，若不是剛巧被小穆白看見，恐怕她早落到那群惡魔手中了。不過，那個見義勇為的小英雄也因此傷了頭，被送去醫院逢了七針……

  一連串發生的事件，終於讓本來就看小忻樂不順眼的齊阿姨爆發了，馬上對齊叔叔發狠話：不把那賤丫頭送回孤兒院，咱們就離婚，兩個孩子歸我，你就獨自守著那個死丫頭！

  此時，距她來到這個家，已經整整兩年了。兩年來，從她的不適應、孤單到終於再次有了家的感覺，這之間的體味大概只有她一人懂！敲開齊叔叔的書房門，她邁步走了進去，低聲說：

  「齊叔叔，你還是送我回孤兒院！其實那裡也不錯，也有許多夥伴，忻樂不會孤獨！叔叔，阿姨還是愛你的，你去和阿姨說，明天就會送我走，她就不會再繃著個臉了，其實阿姨笑起來很好看，我希望叔叔不要再讓阿姨傷心，因為那種滋味只要忻樂知道就好了，其他人都還是幸福！」

  「……」

  第二日，齊叔叔還是忍痛把她送回孤兒院了。臨走前，他給了院長十萬塊，希望小忻樂過得好，那個秘密就讓他一個人來擔，只願她過得好！

  也許上天真的聽到他的禱告了，又或許上帝不再睡覺！半年後，藍氏夫婦出現，領養了小忻樂。從此，她離開了孤兒院一直到現在，都還過得平靜而……幸福！其實，她真的很感激藍叔和藍姨，是他們重新給了她一片天空，給她孤寂的心一份快樂！

  ……

  「忻樂……忻樂，回神啦！」

  一隻手在眼前上下晃動，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有點奈也有點氣急敗壞。顏忻樂趕緊把走遠的思緒拉回，眼眸還是專注於那道修長的身影－－他比以前更帥氣了呢！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她，或者早已淡忘了，這樣也好，相見不如不見，只能說他們的緣份太淺。

  可是，她移不開視線。那兩年對她來說，太像一場夢了，想忘，卻又深扎在骨髓里。也許，當她被歲月削去了現在的光芒，成為一個頭髮花白、牙齒脫落的老太婆時，也不會忘了曾經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