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魁篇一

2024-12-15 12:59:22 作者: 清憑樂

  外依舊下著雪,低低垂著,和蜿蜒曲折的水榭長廊上高高揚起的燈籠相呼應,像是一幅白雪皚皚的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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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簌簌而落,柔軟地浸入土地裏。

  我呼出一口白氣,若夢將暖爐點起,將一件披風披上我的肩膀,對我身側的鳳離說:「六爺,皇上派人來了。」

  鳳離點點頭,低頭溫柔地吩咐了我幾句,才起身要走。

  門外的風雪隨著他開門的舉動而灌進寒風來,他回頭望了我一眼,修長的身形在冷風中顯得尤為挺拔。

  那麼風姿傲骨的一個人。

  我滿腦子都是冥魁的事,朝他揚起一個敷衍的微笑,才看著他漸行漸遠。

  若夢道:「沈姑娘,你眼睛紅腫成這個模樣,奴婢拿了熱軟巾來,敷一敷。」

  我疲憊地點點頭,感覺她輕手輕腳將溫暖的軟巾敷在我眼睛上,竟然生出一絲睡意來。

  這個冬天是我在長安遇見過最冷的一個冬天了。

  三哥抱著四哥的屍體不知去哪兒了,他說德妃因為四哥的事病倒了,不知怎麼樣了?

  哦,不對。

  我低頭自嘲地笑了笑。

  應該叫娘。

  身上就是不知道哪兒冷,明明戶都關好了,暖爐也在滋滋地冒著熱氣,身上大氅幾乎將我裹得嚴嚴實實的。

  可就是覺得哪裡冷。

  我坐在床上,突然很想念很想念鳳離的懷抱。

  不知何時睡著了,夢裡是四哥含笑的臉,和幼時我們歡笑戲耍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鳥語花香溫暖如春,美好得似乎一切都要柔軟起來。

  天亮時我睜開眼,看了看身邊,低聲笑了笑。

  鳳離一夜未歸。

  撐起身子打算叫若夢進來,剛到一半竟感到自己臉頰邊的冷意。

  一偏頭,才發現已經淚濕了半邊枕頭。

  我閉上眼,聽見若夢門進來的聲音。

  心裡一片疲倦。

  本想等到鳳離回來後告訴他關於畫眉郡主和冥魁,還有他的鏡姑姑的事。

  沒想到一直等到午時,天色依舊是低沉寒冷的,等來的卻是一個我完全沒想過的人。

  子衿一襲素襖,脖間一圈羊毛,隻露出一張小小的鵝蛋臉,畢恭畢敬朝我福了一個身。

  「是你?」

  當時那個被派去太子府,蟄伏在太子和太子妃壁如素身邊的小丫鬟,十四寵姬之一。

  子衿擡起頭,靈動的雙眼望著我,道:「沈姑娘。」

  ……

  若夢進來時看見子衿正欲離去,眼裡有一抹吃驚,再遲疑地看了看我,見我依舊是原來的表情,微微鬆了一口氣。

  我還是笑著,本來那股疲憊之意卻越發深刻。

  今年的冬天果真是尤為不平安。

  沒想到這四哥才剛死,就發生了這樣大的兩件事。

  第一件事,即是鳳離即將迎娶壁丞相小女兒,原太子妃壁如素的親妹妹壁如鏡。

  我想起方才子衿一雙眼滴溜溜地轉著,淡淡道:「沈姑娘應當明白,這是皇上下的旨意,也算是給王爺的最後一道檢驗。子衿就明白說了,皇上的意思很明了,就是要斷了王爺冊封一個江湖女子為妃的念頭。更何況,這個江湖女子的身份還和皇朝恥辱有著緊密聯繫,是後宮正妃與親王所生之女。」

  她看著我,眼底像是有絲絲漣漪和可憐:「怪隻能怪你生不逢時,或者說,你的出生本來就是個錯誤。」

  外的燈籠被寒冷的颶風打得砰砰作響,一聲一聲。

  如同哀悼的歌。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也明白鳳離的處境,明白他這是在保護我。

  可我就是覺得疲憊。

  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醞溪,究竟去哪兒了?

  鳳離回來的時候眼底有濃濃的倦意和難以割捨,我知道他必定是剛從大殿之上和他的父皇打了一場惡戰回來。

  我看著他,微笑:「六爺,你娶壁如鏡,醞溪不怪你。」

  他募地握緊雙拳,眯起眼睛看著我:「為何你能這麼平靜就接受,醞溪,我……」

  我打斷他:「六爺,醞溪答應過你要助你登上皇位。如果現在這個阻力是醞溪,那你又是置醞溪於何顧?若是因為我,你不肯娶壁如鏡,失了平安的皇位,要靠重新一輪的惡戰才能得到,你這是在逼醞溪離開。」

  我看著他,還是微笑著:「我已經失去了四哥,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我愛的人了。」

  鳳離的表情在一剎那間卻變得很奇怪,鋪天蓋地的猶豫和心痛。不知等了多久,才緩緩開口道:「德妃去世了。」

  我猛地擡起頭來看著他,幾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

  他將頭微微偏過,低聲重複了一遍:「德妃去世了,就在今日辰時。」

  身子在那一刻幾乎是不聽指揮就沖了出去,腦袋裡一片嗡嗡作響。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跑去。

  還沒到門口,就被鳳離從身後一把抱住。

  他用力地抱著我,那麼用力,卻依舊控制不住我在發抖的身子。

  我張了張口,還沒說話,眼淚就刷刷地掉了下來。

  老天對我太殘忍了,我從小就是被當做父母的一個孤兒長大的,從小多少次受了委屈和責罰,躲在被子裡偷偷希冀著自己能有一個親人。

  而如今好不容易讓我找到了我的親人,讓我想起了這麼多年都被我忘卻拋棄了的他們。

  他們卻都離我而去了。

  一個因我而死,一個因我們而死。

  剩下的三哥,我記得他抱著四哥屍體臨走前的那個眼神。

  是真的恨我。

  我覺得上天待我真是薄,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

  我不過就是愛上了一個人。

  我不過就是生於皇家。

  卻莫名被冠上了皇城恥辱的名號,失憶後被帶去驚鴻,成為他們皇室相爭,成為冥魁的一顆棋子。

  溫熱的淚水剛流出眼眶,就被門外的寒風吹得冰冷,順著領口流進胸前。

  刺骨發寒。

  我啞著嗓子,一字一字道:「六爺,放開我。讓我去見我娘最後一面,求求你,讓我去見一見她。」

  我想起她那麼溫柔的笑顏,想起我被梅妃刺傷時她心疼的淚水,想起我曾奢望過要是她是我娘該多好。

  我想起她死去前也許是多麼想要再見我一面。

  母女連心。

  我想告訴她我會好好照顧好自己。

  我想叫她一聲娘。

  鳳離依言放開了我,我往前走了兩步,停下來,卻沒有回頭:「六爺,你不要跟來。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允許醞溪任性一次。就算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可四哥終歸因我們而死。我想一個人去見她,不管她怪我還是原諒了我。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棺木裏,起碼我能夠去和她說說話。」

  雪花很快落滿了我的發梢,我疾步往前走著,四周路過了什麼人我根本都不知道。

  垂在兩側的手還是在微微顫抖,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闖入皇宮的。德慶殿的小丫鬟見了我,眼裡的淚流的更兇了。

  她頓了好久,才慢慢說:「沈姑娘,娘娘一直在等你。即使娘娘薨了,她也希望能夠見你一面。奴婢在這裡為你守著,你進去看看娘娘。」

  我恍若未聞,伸出手緩緩動著門。

  那門隻是吱啦作響一聲,就輕易地被開了。

  就像人的生命,說離開,就離開了。

  德妃躺在一座水晶棺內,閉著眼祥和地躺在裡面。

  遠遠望去,就像隻是睡著了一般。

  我的眼角卻不自覺紅了。

  我知道,她和那個死在我懷裡的男子一樣。

  是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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