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玉篇三
2024-12-15 12:58:09
作者: 清憑樂
「他說你被血蟄咬過,這裡的血蟄和尋常血蟄不同。若是被咬後,不出十二個時辰便會化為殭屍,腐爛生朽。」我看了一眼鳳離:「這也就是六爺先前為何你的原因,若是變成殭屍,不僅對我們是極度不利,於你來說也是痛苦萬分。」
江尚香打了一個冷顫,急急道:「那他可說有什麼方法可解?」
我點點頭,目光中透出一絲同情,看得江尚香一臉狐疑:「他說若是想解開血蟄的毒,必須得連續服用曼珠沙華的花瓣整整十四天,每日必須得吃一株。」我拍拍她:「沒關係,長安裏曼珠沙華多著呢,你想吃多少都沒問題。」
她的表情已經僵在臉上,眾人都不由放鬆地笑了起來,她狠狠地用目光剜了我們三個一眼,賭氣地撇過頭去對那黃眼腐人道:「還不快帶我們出去!」
那黃眼腐人依舊面表情,緩緩攀動身子敏捷地沿著那巨蛇盤旋而上,停在一半的地方看著我們。
江尚香一看馬上就可以出去了,也顧不上身上的痛楚。我們的目光便齊齊為難地落在了已經渾身虛軟的小葵,若是鳳離抱著她一路向上,恐怕也不是什麼易事。鳳離卻突然一笑,伸手指了指天井上方的天。隻見天井上方一片黑夜低沉,顯然已近戌時。小葵也跟著我們朝上看了看,目光在捕捉到第一抹夜色時,眼神猛然一變,整個人的感覺和之前大相逕庭。
她嘖了一聲拍了拍自己渾身血跡的衣袍,眼波流轉看著鳳離道:「王爺,葵姬白日愚鈍,給王爺添麻煩了。」
江尚香看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的小葵,雖然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雙面毒姬是白日一個模樣晚上一個模樣,但依舊還是被震了震。不過這樣一來四人就可以輕易跟著那黃眼腐人上去了,鳳離殿後,四人施展輕功順著那巨蛇盤旋而上。
弄邪和東方藤蘿他們依舊守在井口,見我們來了,不由全都鬆了一口氣。東方藤蘿見我們渾身浴血的模樣,擡頭看了看天的時辰,皺了皺眉頭道;「你們在這個時候是怎麼出來的?」待她的目光從我們身上移到後面那個黃眼腐人身上時,臉色募地大變,幾乎是在同一刻,她和東方澈齊齊跪下,對那黃眼腐人道:「藤蘿不知蛇靈大人到來,望大人見諒。」
那黃眼腐人搖搖首,用苗語說了一句:「速速帶他們回去罷。」然後縱身又躍回了井內。
東方藤蘿鬆了一口氣,站起身:「難怪……原來是蛇靈帶你們上來的。不過總算是歸來了,速速回東方殿,用艾草蠱香浴池浸泡一炷香時間,便可完全去除這血剎霧宮裡的毒素。」
弄邪早就把我擠到一邊去了,小心翼翼地扶著鳳離,朝備好的馬車走去。
回了東方殿,我又草草地將事情跟東方藤蘿說了一遍。隻是省去了我和軒轅雲觀的前塵轉世,說是我和軒轅雲觀長得極為相似,許是觸動了他心裡哪根弦,終是沒有再為難我們,讓蛇靈送我們出來了。
東方藤蘿告訴我們,這蛇靈是守護苗疆各個地區的守護神,幾乎每家每戶都要奉拜。我想起血剎霧宮裡密密麻麻的蛇靈,若不是巫馬玉先前有意引我們去正殿,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不論是那些嗜血劇毒的血蟄幼蟲,還是趴在迷香閣下的數蛇靈,又或者是他口中提到的特意帶我們避開的那些旱魃、狡猊和屍王。不論是其中的哪一個,我們都法全身而退。
想起那個和鳳離長得一模一樣的妖冶男子,我閉上眼。身子泡在艾草蠱香浴池裡,半張臉沉進去,長發就浮在淡淡熏煙的水面上。
在有著淡淡藥香的浴池裡,神思都不覺放鬆下來,口中低聲念道對巫馬玉最後說的那一句詞:「可是舊時明月曾照我,今朝不晝不晦。」
巫馬玉,軒轅雲觀。
千百年的孤寂等待,守著那一尊冰棺裏的白骨,悲喜,隻有前塵舊事相伴。縱然他的玄術天下敵,甚至能操縱那麼多至尊邪物,是整個南疆地獄的主人。
卻也隻能在百年後重逢那個女子時,眼睜睜看著她愛上別人,眼睜睜看著她再次離開。
我想起他頹然蒼涼的背影,妖冶而痛楚昭然。
手摸到一旁的衣物,剛打算起身穿衣。突然摸到衣物裏不自然的一塊突起,心裡一絲疑惑漸起,伸手將那塊突起翻了出來。
「啪——」
一塊小木牌掉落在浴池邊,我撿起來一看,竟然就是巫馬玉身上帶的那一枚寫著他和軒轅雲觀名字的玉牌。再看邊上還有一紙小箋,上面用硃砂小筆寫了一行字:
「拿著這塊木牌,不論是南疆還是中原的所有邪物都不敢動你。若是想再來血剎霧宮,一入宮門就會有蛇靈去接你,護你周全。」
等到我看完,那小箋仿佛有靈性一般,居然自己燃燒了起來,不消幾時便化為了一灘灰燼。我微微一笑,將那塊木牌收進袖裡,然後披上外袍,散著長發便走出了浴閣。
苗疆的月光顯得尤為冷冽清澈,打在身上仿佛都能感受到一抹清涼。我站在閣樓前的清池邊,聞著這四周溢出的青草香氣,微風將我未乾的長髮吹起,和白衣裙擺一起飛散在空中。
腦海裏突然想起之前巫馬玉埋在我脖頸間吸血時眼前閃過的畫面——
梨花開遍的院落裏,一個身穿錦袍的小男孩咬著下唇站著,我刁蠻地伸手了他一把,卻隻見他用一雙絕美的鳳眼冷冷的盯著我。然後畫面迅速跳到雅緻輝煌的宮殿內,我和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男孩在嬉戲玩鬧,從殿內緩緩走出一個藍衣華袍的年輕女子,臉上洋溢著溫柔靜美的笑容,對身邊的婢女道:「給兩位皇子和醞兒拿些點心來。」婢女畢恭畢敬應道:「是,德妃娘娘。」
這是什麼?!
我捂住頭,感到越是深想越是有陣陣刺痛湧上來,像是誰在拿著數根銀針狠狠紮進我的頭內一般。
那個身穿錦袍的鳳眼男孩,和那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還有一襲藍衣華袍的年輕女子。
鳳離……三皇子和四皇子……德妃……
腦袋的刺痛越來越明顯,幾乎讓我招架不住,眼前一片花白。痛得我幾乎要死死咬住下唇才能穩住身形。
這些到底是什麼?!
他們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
就在我覺得頭仿佛下一秒就要裂開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鳳離擔心的聲音:「醞溪,你怎麼了?」
接著身子就被摟進一個溫熱的懷裡,我痛得臉色慘白,氣息不穩地擡頭看見他那一張臉,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袍,脫口問道:「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鳳離一愣:「醞溪你在說什麼?你沒事?」
「我沒事!」我拂開他要來摸我額頭的手,執意地盯著他:「我是說在來王府之前,我是不是見過你?!」
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奇怪,連鳳眼裡都氤氳起了一層迷霧,黑眸越發得深邃,深深地望著我,道:「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回答我,有沒有?!」我覺得頭異常地昏,仿佛意識在下一刻就要散去,卻還是咬著下唇盯著他。
總覺得有什麼被隱藏在重重迷霧後的真相就要破湧而出,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去……
終於看見鳳離開口說了什麼,我卻絲毫聽不清楚,就連他的臉也逐漸模糊起來,分分合合幾個再重叠成一個。我身子晃了晃,感覺眼前一黑,就倒在他懷裡失去了知覺。
不知何時開始做夢,反反覆覆地夢到那幾處場景,那個有著絕美鳳眼的小男孩,那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和那個藍衣華袍的年輕女子。
夢境的最後一刻,是一個頭戴綺羅玉碎的少女,看不清面容,隻能感到她一幅淡然自若的模樣,輕輕從那藍衣華袍的年輕女子手中將熟睡的我接過去。那對小兄弟在身邊戀戀不捨的看著我,其中一個怯怯地發問:「母妃,醞兒什麼時候可以再回來?」
藍衣華袍的年輕女子溫婉中夾雜了一絲淒楚道:「等過些日子風頭過了,本宮就將醞兒接回來。」接著又對那頭戴綺羅玉碎的少女道:「醞兒就有勞畫眉郡主了。」
畫眉郡主搖搖頭,和鳳離如出一轍地不懷好意輕笑一聲:「德妃娘娘還是不要給兩位皇子太多希望,畫眉這就將她帶回洛宮了。」
洛宮?
我不解地皺著眉頭,難道就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洛親王住的那個洛宮?
洛親王一生戎馬,幾乎為北暮打下了半邊江山,老皇帝更甚將他納入皇族,封了我北暮王朝第一個外姓王爺。身份顯赫,手握重兵,就連老皇帝見著他也要禮讓三分。
我何時去過洛宮?又和這位洛親王有什麼關係?
耳邊依稀聽見打更的聲音,我睜開眼,看見室內一片黑暗。
不知已經是什麼時辰了。
剛打算起身,突然感到被褥上壓著一隻手臂,我愣了愣,眼睛也逐漸適應了黑暗,這才看見趴在我床邊睡著了的男子。
他像是累極了,像孩子一般熟睡著,能看見他白皙暇的臉和完全不設防的神情。
鳳離……
他難道就這樣,一直守著我?
我伸出手,緩緩撫上他在夜色中越顯白皙的臉,膚若凝脂的觸感,像絲絨一般柔滑。手從他微微鎖緊的眉頭,一直輕輕劃過高挺的鼻樑,最後停在他削薄的紅唇上。
「師父說過若是要看一個人是否快樂,就看他睡著的神情如何。」我低低地開口:「鳳離,你不快樂。」
男子微微動了動,輕聲開口應上:「……我隻是覺得有點累。」他緩緩睜開那雙耀眼美麗的鳳眼,溫柔地看著我:「醞溪,這還是你第一次喚我的名字。」
他坐直了身子平視我,捧著我的臉,輕輕摩裟著低語,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地開口道:「回長安之後就嫁給我,好不好?」
我一愣,失措的眼神就對上他的,看見他眼裡閃著堅定而執著的光芒,心都不由跳漏一拍。
手慢慢抓緊被褥,我卻將頭撇開,想著我們的身份和那道永遠也過不去的坎,深吸一口氣,咬咬牙決定全盤托出:「六爺,我是江湖中人,接近你隻是為了任務,我甚至對你說過數謊話。我是一個儈子手,奪走了數人的生命。六爺,我不值得。」
他神色未變,隻是帶了幾分奈悵然,伸手扳正我的身子逼我直視他:「可是你殺壁如素時猶豫的神色告訴我,你心軟了,你不適合當殺手。這世間誰沒有一段被逼奈的過往,我也不是那個外界看來人人稱頌的睿王,我做過許多世人覺得不堪入目的事。也許日後我還會娶其他人,也許日後我會做出什麼讓你恨我的事。但是醞溪,這話我這一生隻說這一次……」他將我的一隻手放在他的左胸膛上,鳳眼都隱去了種種輕佻,堅定的眼中居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想要一個人陪在我身邊,想要她幸福快樂,想讓她眼裡隻有我一個人。我也是第一次居然會感到這麼不自信,害怕她被別人搶走,害怕她有一天突然就離開了。」他有些自嘲地微微一笑,眼裡盛著的柔情幾乎想讓人落淚:「我愛你,醞溪。嫁給我,永遠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心裡那個地方仿佛被什麼狠狠地烙過去,他眼裡的小心翼翼和希冀讓我鼻頭一酸,眼淚就滑落下來。
我從來沒有想過,聰明絕頂睿智冠絕的睿王殿下,城府頗深吊兒郎當的睿王殿下,他也是會露出這種小心翼翼等待答案的神色,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慌亂,卻還是要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
他一個人在那高高的宮牆裡,那冰冷情勾心鬥角的皇城裡,是怎樣孤寂而疲憊地活著。母妃被賜死,他的身份也跟著一落千丈,沒有任何人幫他,沒有任何人同情他,他所得到的,隻有夜夜舔舐著自己的傷口,然後逐漸將那顆赤誠真心藏進層層外衣裏,再也不肯交給外人半分。
我愛這個男人,愛到眼裡隻有他。
甚至希望當年那些事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該多好,替他分擔這麼多年藏在他輕佻外表下的孤獨與脆弱。
我想陪著他。
陪在他身邊,讓他疲倦時可以回過頭來看看我。
鳳離見我隻是看著他而一字未吐,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微微用力握住我的手,聲音有些痛楚,低聲道:「你……不願意麼?」
我露出一個微笑,眼裡還有淚光未退,將自己埋進他溫暖的胸膛裏,聽見他跳得有些急促的心跳聲。將頭埋得更深,聞著那鋪天蓋地的梨花香味,感到他身上輕輕的顫抖,甕聲甕氣道:「等六爺登基上位,醞溪就嫁給你。」我從他懷裡擡起頭來看著他:「如今其他皇子都對你虎視眈眈,若是這個時候你迎娶一個江湖女子,隻怕會拖累了你。」
鳳離猛地低下頭凝視著我:「我不怕。」
「但是我怕。」我苦笑:「我怕你會受到傷害,怕你會有危險。怕你這麼久的努力,因為我而功虧一簣。」我又重複了一遍:「醞溪答應你,等六爺登基上位,醞溪就嫁給你。」
他眼裡閃著的光我看不懂,隻能抓住他一閃即逝的哀傷,聽他道:「委屈你了。」
我搖搖頭,清冷的月光灑下來,就像給他披了一層寒衣一般,光彩照人。
那樣美那樣深情,根本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就在這一地月色中,緩緩俯下身子,將削薄的唇映上了我的。溫熱纏綿的氣息撲來,他的舌柔軟而霸道地撬開我的嘴,探進來引著我的一起糾纏。房內的溫度漸漸升高,就連月色都帶了一份綣旎。他長袖輕輕一揮,水紅紗幔就盡數散落下來,仿佛將一切都映成水紅色。
他修長的手指解開我的寢衣,雪白的肩頭隨著衣服的滑落而顯露出來。他魅惑一笑,沿著脖頸一路吻下去。最後停在鎖骨上,允吸著輕輕咬了一口。
我隻覺得大腦逐漸變得空白,四周萬物全都不見了。隻有身上的這個男人溫熱的體溫,和他越來越讓人臉紅心跳的動作。
上的剪紙在月光下映出房內兩個交叠纏綿的身影,曖昧的低喘聲和呻吟聲都顯得動情萬分。
以前一直不明白情為何物,竟叫人生死相許都怨悔。而如今隻覺得,漫漫人生路,若是不能碰到這個人,該是有多孤寂多蒼涼。
隻此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spn
…
抱歉這幾天忙著給大一的孩子們招新,更新晚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