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大結局（4）

  墨惜顏問得十分篤定，凝視著宮藍錦的眸子透著逼人的光，似要透過他的皮囊，看清他身體深處藏著的那顆靈魂，究竟是不是她所熟識的蘇顏歌，或者說，是想確定她所熟識的蘇顏歌，到底是不是他。

  宮藍錦回視著墨惜顏，半晌淡淡地道：「你認為我是他嗎？或者說，你希望我是他嗎？」

  墨惜顏一怔，眸裏的光微顫。宮藍錦雙眸裏的光很平靜，卻深幽得讓她有些不敢迎視，想要退卻。

  

  收回眸中那太過逼人的光，移開視線，她眼神飄忽著，在心底問著自己，她希望他是蘇顏歌嗎？她希望蘇顏歌是他嗎？

  兩個人，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因在不同的時期，以不同的身份出現在她的身邊，讓她在認知裏將同一人分成了兩人，兩個單獨的個體存在。

  兩個人，明明很多地方重叠，此時，她也確定了兩人是同一人，可她潛意識裡，就是不想將兩人合併成一人，不想因蘇顏歌便是宮藍錦而抹去蘇顏歌的存在。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思維，可它就那麼赤果果地橫亘在她的腦海裏，在腦中對她大聲地喊，蘇顏歌就是蘇顏歌，而宮藍錦是宮藍錦，她不該抹殺任何一個人的存在。

  她不否認，發現蘇顏歌一直在她身邊，蘇顏歌沒有從鳳儀酒屋消失，她心裡很開心，可宮藍錦與蘇顏歌是同一人這個事實，她有那麼些接受不了。

  「呵！」將墨惜顏臉上的表情盡收於眼底，宮藍錦自嘲一笑。「看來，你不希望我是蘇顏歌，無論是蘇顏歌還是我，在你的心裡都沒有位置。」

  墨惜顏聞言眸光一顫，身子微微一僵。

  心裡失落著，如冰雪包圍著，宮藍錦收斂起臉上的自嘲，道：「不管怎樣，我希望你不要拒絕陪我去一個地方，如果你此刻心裡想的是要拒絕，那算我求你，不要說出來，我會假裝你心裡不是那麼想的。」

  等去過之後，等解決完她的危機，他……真的要好好考慮他該是去是留了，如浩南所言，等不來結果的情，他再苦苦糾纏下去，當真沒有必要，隻會苦了自己。

  心中顫了顫，墨惜顏腦海裏一片空白，過了會兒，她動作遲緩地點了點頭。

  宮藍錦見她點頭，微微勾唇一笑，但那笑容裏，喜悅的成分甚少，多的是苦澀。

  雙眸微閃，他別過了頭，不再去看墨惜顏，轉而挑起車簾打量車外的街景，看距離他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已經近了。

  見馬車就要轉彎，而前方不遠便是他要去的目的地，他旋即放下了車簾，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準備下車。

  餘光裏瞥見宮藍錦的動作，又聽得馬車停下來的動靜，墨惜顏眸光輕顫。

  在宮藍錦從自己身前經過準備下車時，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揪緊了衣袍，心情莫名的沉重。

  餘光裏的光明了一瞬，然後變黯，她抿了抿唇，也跟著下了車。待看清眼前的目的地，她怔了怔。

  這是……香河？他帶她來香河做什麼？

  宮藍錦沒有理會周圍的任何一個人，逕自走上了前面的石拱橋，墨惜顏沉吟片刻，擡腳跟了上去。

  葉護衛本想跟上去保護在二人左右，然，她才剛擡出一隻腳，史浩南卻是忽然閃身來到她身前，擡起胳膊擋住了她。

  望著那二人的方向，史浩南道：「別跟著去，讓他們兩人單獨好好談一談吧。你放心，他們兩個都易了容，沒人會認出他們來的，很安全。有些話，他們如果不現在說清楚，將來……恐怕就沒那個機會了，兩人心裡都會有各自的遺憾。」

  葉護衛怔了怔，心裡在想為什麼就沒那個機會了，雖然想不明白，但她最終也放棄了跟上去的念頭，決定將空間留給二人。

  對於墨惜顏和蘇顏歌的「往事」她清楚，在駕車座上得知宮藍錦便是蘇顏歌的那一刻，她心中十分驚訝，她怎麼也沒有料到，這兩個看似不相關的人，竟然會是同一個人，而且，對墨惜顏一往情深。

  重情重義的男子她見過不少，墨惜顏身邊就有幾個，但像宮藍錦這樣的人，還是第一個。宮藍錦身為西夏皇子，深得西夏女皇的寵愛，當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

  但如今想來，他竟然為了心中所愛不遠千裏去到天竺，隻是為了見到自己喜歡的人，這樣的情深意重，叫人如何不感動？她雖是旁觀者，但她打心底裏希望，墨惜顏和他，當真能有一段好姻緣，能修成正果。

  面向伶人館齊聚的那一方，餘光裏瞅見墨惜顏緩緩跟了上來，最終在自己附近站定，眸裏的光微閃，宮藍錦道：「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一起遊香河的那日？」

  目光掠過那些在夜晚時分很是喧囂繁華，此刻卻冷清沉寂的伶人館，墨惜顏點點頭，道：「記得。」

  她這一生，在現代的時候不曾去過酒吧或者夜總會這樣的地方，到了古代，也不曾有機會去伶人館，唯一的一次離伶人館距離比較近，就是那次遊香河，她怎麼可能會忘記？

  「那你可知，我為何要在你離開襄陽回天竺之前帶你來這裡？」

  墨惜顏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

  瞅見她的動作，宮藍錦淡淡一笑。「呵！我是為了讓你記住我。我想著，我們認識的時間很短，下一次相見，不知道要過多久，我不確定，到我們重逢時，你是否還記得有我這麼一個人存在過，所以，我便帶你來了。

  這世上，或許還不曾有男子帶女子到伶人館這樣的地方，我想用這樣的舉動讓你將我記住，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宮藍錦說到此處，不自覺停了下來，墨眸裏流淌著淺淺的憂傷。「現在來看，我成功了，你確實記住了我，記住了蘇顏歌這個人，但在你心裡……我卻什麼也不是，隻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而已。

  你不會明白，當我鼓足勇氣以自己的本來面目出現在你面前，發現你還記得蘇顏歌時，我心裡有多高興。你也不會明白，你今日的拒絕，於我而言有多殘忍。

  過去這段時日，你每每提起蘇顏歌時，神情總是很溫柔，我總會竊喜地以為，你對他、對我，是有那麼一點感情的，但最終證明，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宮藍錦說完，轉過身來看著墨惜顏，直視著她的雙眸道：「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眼下，雖然大將軍倒戈相向，決定助你，但你昭陽，不止有大將軍一路人馬，若到時墨燃玉調集邊關的守軍前去對付你們，僅憑大將軍的幾萬人馬，你還不足以有萬全的制勝把握。

  到時，我會讓我母皇準備的兵馬佯裝進宮你昭陽邊境，牽制墨燃玉的行動，等到你功成的那日，我便退兵。當然，為了有一個合適的出兵理由，等墨燃玉的人前來追殺你時，我會說我發現了她的陰謀，想阻止她，她便想殺我滅口。

  至於將來，我曾經說過要從你那裡收取的一樣東西，就此作廢，從今往後，你我二人再無任何瓜葛，你是你，昭陽未來的君王，我是我，我依然是西夏的六皇子。」

  那雙眸子裡的光甚是清涼，似兩汪深幽的潭水，墨惜顏迎視著那雙眸子，不由呼吸一滯，心口的位置有點痛，有點悶。

  她張了張嘴，卻是無言，因為腦海裏亂作一團，思緒淩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宮藍錦卻是不再看她，越過她，緩步走下了石橋的石梯，向著馬車走去。

  史浩南看著走近的宮藍錦，蹙了蹙眉，眸中點點憂色躍動。迎上前去，他問：「都說清楚了嗎？你打算……怎麼做？」

  宮藍錦淡淡地瞥他一眼，道：「等解決了墨燃玉的殺手，我們便啟程回西夏。」

  看了看還在橋上的墨惜顏，史浩南凝了凝眉，「你確定？」

  宮藍錦點了點頭。

  這樣的結果是史浩南預料中的，他希望宮藍錦幸福，所以他不希望宮藍錦一直圍繞在墨惜顏身邊苦了自己，可這會兒，宮藍錦聽了他的勸，果斷地做了決定，他心裡卻是高興不起來。

  有的人，會將所有悲傷的情緒都表露出來，用各種方式宣洩，人們一眼便能看出，他們心裡到底有多痛，而發洩過後，他們很快便會恢復。

  有的人，則是將所有情緒都掩藏起來，不悲不喜，表面看起來好似無事一般，但這樣的人，往往表面越平靜，心中就越痛，而且會痛很久。

  他心裡明白，宮藍錦便是這第二種人，而此刻的宮藍錦心裡，必定痛如刀絞，可他決計不會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因為他有他的驕傲。

  人回去了，倘若心卻留在了這裡，有用嗎？也許無用，但時間，或許可以慢慢療傷。

  史浩南心中如是想著，擡眸看了看橋上那人，不知道那人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便這麼辦吧，如果，你想找人陪你說說話，或者是想要喝幾杯，我都可以陪你。」

  宮藍錦望著前方的眸子眯了眯，過了須臾，道：「你陪我走走吧，我想走一走。」

  「好。」

  兩人沒再多說什麼擡腳便走，史浩南跟在宮藍錦的身側，那名宮藍錦的護衛原想跟著兩人一起走，宮藍錦卻道：「你不用跟著來了，留下來保護德親王吧。」

  無奈，那人隻得將伸出去的腳收回，立在原地。

  石橋上，墨惜顏聽見了宮藍錦最後的那句話，身子顫了顫，她感覺得到，宮藍錦正越走越遠，而她心裡，有種難過，和不想他走的情緒正越聚越濃。

  隻是，她終究沒有轉身，更沒有衝下石橋叫住宮藍錦，因為她不確定，那在她心中正在匯聚的，到底是她對蘇顏歌和宮藍錦兩個人物的歉疚，還是真正的男女情感。

  若不是男女情感，她現在叫住他，或許會驅散他心中那濃郁的悲，可將來，她若再負他，那她當真是十惡不赦。她現在，需要好好想想，好好理清自己心中的情緒。

  過了許久，墨惜顏吐出一口長氣，而她霍然發現，她的身體好酸，好似剛才的一番談話，耗費了諸多身體儲存的能量，而實際上，從頭到尾，她都隻扮演了傾聽者。

  轉身，望向宮藍錦離開的方向，那裡，早已沒了宮藍錦的身影，有的隻是襄陽城的百姓，恍惚間，宮藍錦落寞的身影浮現在她眼前，拖著沉重的步子遠去，她心裡沉了沉，有種形容不出的沉重感。

  他……不知道要去哪裡，會不會，真的會喝上幾杯，借酒消愁？

  墨惜顏心裡有些擔憂，但想到宮藍錦身邊跟著史浩南，她慢慢放下心來。

  她緩步步下台階，葉護衛迎了上來，擔心地問：「王爺，要不要跟去看看？」

  「不用了，我們直接回客棧吧，回京後的安排，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墨惜顏回道，心裡想，是的，她還得好好琢磨一下回京後的具體安排，現在，不是她想這些事的時候。

  念及此，她甩去腦海中縈繞著的那部分亂糟糟的思緒，擡腳走向馬車，道：「走，回客棧。」

  是夜，墨燃玉的暗衛踏著月色追到了襄陽，還打聽到了墨惜顏等人就住在襄陽城西城區的客棧裏，一夥人當即決定趁著夜色趕往西城區，想來個突然襲擊，殺墨惜顏等人個措手不及，卻不料，等著她們的，是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按照墨惜顏的叮囑，皇家護衛和暗人以及宮藍錦的護衛，自從今日上午在客棧住下後便開始休息，養精蓄銳，而在她們的房裡，門口都布置了陷阱，以防墨燃玉的殺手突然追來搞突襲。

  寂月皎皎，夜深人靜，襄陽城的大街上已經鮮少能看見行人的蹤跡，唯有某些深夜從伶人館尋花問柳歸來的紈絝子弟渾身散發著熏人的酒味，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歌從街上招搖而過。

  忽見前方一群黑衣人手裡舉著劍快步襲來，渾身冒著獵獵殺氣，那些醉醺醺的人渾身一陣激靈，腦袋瞬間清醒一半，急忙挪著步子往街邊的店鋪靠，生恐自己擋了那些人的道，成為劍下亡魂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