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26
2024-12-14 22:58:04
作者: 戰樹
冷冰站在門外,不想進去打擾。看著黎辰失神的樣子,她禁也不覺流下兩行長淚。這些日子……著實流了太多的眼淚,現世好像已經容不得他們去賺取僅剩的幸福。冷冰失去了大哥,失去了青玉姐姐,失去了六公子,黎辰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很快,又會失去唯一的親人。雖然平時,他一直都「老匹夫」、「老混蛋」得罵著,心中埋怨混蛋老爹將自己和母親丟在鄉下不聞不問,但心中還是無比眷戀著父親,希望得到他的愛,希望著孝順他的吧。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黎辰一臉凝重的樣子,其實是在忍著眼淚吧?現在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為什麼不哭出來,讓自己好受一些?難道不流眼淚,也是為了不負父親的希望麼?
冷冰望著黎辰,卻沒料黎辰察覺到她似的,目光忽然就看了過來。冷冰趕忙擦乾眼淚,背過身去。她聽到黎辰走向屋外的腳步聲,拼命調整著表情,回身面對黎辰時,終於還是擠出了一個無比難看的微笑。根本算不上笑容。她剛要出口的安慰之言,也被黎辰鄭重其事的一句話打斷:
「冰冰,我們成親吧。」
成……親?
這種話,黎辰已經不是第一次對冷冰說。第一次是在思凡洞天之時,黎辰半開玩笑得說過。那時,他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所以才急著向冷冰提起;這次是第二次,是在他父親的病榻之旁,單刀直入又自然而然得提出。冷冰想,自己該怎麼回答呢?她是不是也該自然而然得回答「好」呢?
冷冰當然想答應黎辰。她與黎辰相愛已久,眼下南陽春又沒有多少日子,他們速速成婚,南陽春方能含笑九泉,容不得冷冰再有半點扭捏推託之態……但是,一趟魔界之行,已經改變了原本自然而然的一切。儘管沒有任何證據,冷冰已經感覺不到黎辰那顆深愛自己的心了。此情此景,卻又容不得她再去求證?她……到底該怎麼辦?
「冰冰,老匹夫他……呵,沒有太多日子了,成婚之禮,怕會倉促,委屈了你。」
黎辰說著,握了冷冰的手。冷冰淡笑道:「你說怎樣好,那就是怎樣了。」
嘴裡說出來的話,跟心裡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到底還是委曲求全了麼?冷冰心亂如麻。記得在崑崙派時,冷冰答應過花深深,永遠不再懷疑黎辰,永遠不對他無理取鬧。那這次她算不算懷疑,算不算無理取鬧?她現在的感覺,究竟是對的,還是錯覺?
「黎辰。」冷冰忽然緊握住黎辰的手,緊緊看著他說道,「黎辰,我們成親之後,真的可以快快活活過一生麼?」
黎辰看到冷冰害怕的神情,似乎有點訝異。他淺笑著摸摸冷冰的頭:「傻瓜,你在害怕什麼啊。這不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麼?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嘛,當然一直都在騙我咯。還不是人家心甘情願被你騙~~」冷冰笑著仰起臉,鼻子便被黎辰輕輕颳了兩下。她發現,自己好就沒這麼開心得笑過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好久沒這麼近了。她心尖一顫,撲入黎辰懷中,心中默默想著,這一切快結束吧,什麼江湖,什麼六公子,乾脆……通通都不要了!有黎辰就夠了,有他在身邊,冷冰什麼都可以不要!
兩人正擁著,不知不覺中,甜蜜的氣氛卻有些變了。冷冰察覺到他們正被一束酸澀的目光望著。她很識趣得離開黎辰的懷抱,果然看到了僵立門口的武陵春。
冷冰冷冷看著武陵春。幹嘛要擺出一副心愛之人被搶走的樣子!冷冰已經不需要再證實任何事,武陵春的此時的眼神,已經足以證明一切!
「冰冰,剛才老匹夫說,想吃我做的黎明牡丹。你先去廚房,幫我做些準備好麼?」
這麼快就要支開我麼。
冷冰不動聲色,牽了黎辰的手道:「廚房的事,只要我一插手就會變得一團糟,還是一起去吧!」
黎辰張了張嘴,正要跟武陵春說什麼,卻被冷冰拉走。冷冰攥他的手極緊,他皺眉道:「冷冰,怎麼突然……不急的,你跑這麼快幹什麼?」
冷冰低頭不語。為什麼,剛才看到武陵春用看愛人的眼光看著黎辰,她會有種想拔劍殺了他的衝動!
不,不行。那是春哥啊,是一直以來,照顧著冷冰,保護著冷冰的春哥啊……
但即便是那樣的春哥,他與踏月那段過去,冷冰早有耳聞。他們是一對至死不渝的戀人,踏月失蹤五年來,武陵春一直在苦苦尋找他的下落,直至陽春館與紙飛鳶一戰,武陵春始識得黎辰,自第一眼便認定他與踏月神似……不,根本就是同一人。之後武陵春也一直對黎辰青眼相加,無微不至,黎辰卻毫不自知……
他們兩人的關係便那般一直微妙著。冷冰也不甚在意,只把兩人之間的情誼當做普通的兄弟之情。但這次魔界之行,一直是武陵春與黎辰相伴而行,其間發生了什麼冷冰無從得知。反正再次見面之後,黎辰對冷冰的態度便陡然轉變,既親密,又拿捏。戀人的心一旦改變,另一方不可能無所察覺。更令冷冰無法忍受的,是在九黎宮時兩人相擁的場面,還有那句「小春別怕,我在這裡」……要說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冷冰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冷冰既沒辦法完全相信,卻又無法完全否定黎辰對自己的感情。去魔界之前,冷冰肯定黎辰的心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但現在他既非不愛冷冰,又非對武陵春一清二白,似乎游離於兩人之間。分析到這裡,冷冰實在不清楚黎辰是怎麼想的。
冷冰到了廚房,心不在焉地幫黎辰準備食材。黎明牡丹……這不是黎辰第一次做給冷冰的菜麼……
冷冰拿著刀,麻木得在菜板上上下移動著。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黎辰,那個眉目清秀如澡雪,兩腮像倉鼠似的擠滿了點心,大搖大擺躺在人家床榻上催債的少年。說起來,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冷冰注意食物多於料理出這些美食的少年,但當她被美味的黎明牡丹征服時,她也牢牢記住了這個樣子有點痞,說話胡里花哨,心地卻無比柔軟的南黎辰。要是他能一直做好吃的給她就好了,當時她這麼想。
……
是什麼時候「愛上」南黎辰的呢?已經忘了。美食,戰鬥,鬥嘴,不知不覺中,他在自己身邊,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感覺被刻畫了再刻畫,感情被佐證了再佐證,冷冰愛著黎辰,已經變得像習慣一樣如影隨形。冷冰從未設想過沒有黎辰的以後。她的勇敢,她的執著,她的成長,她的判斷力,思考力,如果不是在黎辰陪伴著她的前提下,根本就無法存在。
如果沒有了黎辰。
如果沒有了黎辰。
如果。
如果沒有黎辰……我……是誰?
「明日食時之約,別忘了!」
「如果你能醒過來,我就盡心盡力照顧你直到你傷好!你想吃什麼就給你做什麼!真的,不騙你!」
「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能不哭?你告訴我,我一定做到。馬上去做。」
「那是因為我喜歡打,喜歡拼命,跟你沒關啦,笨蛋!」
「哈?隨便?扯到哪裡去了……話說,你本來就是我的人吧……」
「就這麼說定了。以後,你負責耍帥,我負責抱你回家。」
「男人一旦愛上一個女人,那就是愛了,要愛得徹底,愛她到底。而不會像你們……呵,去想那些『值不值得』那樣不知所謂的東西。」
心裡想著黎辰說過的話,冷冰握刀的手越來越麻木。旁的黎辰看到冷冰握著刀東一下西一下,已經把菜絲切成菜丁又剁成了菜醬。他察覺冷冰神情呆滯,懸在空中那刀,卻是不偏不倚朝按在菜醬里的手指砍去……
「冷冰小心!」
冷冰在心煩意亂中被黎辰的喊聲驚醒,雖抬頭看向黎辰,手中的刀卻慣性得切了下去,左手自然也沒來得及移開,一刀正中食指。
冷冰丟下菜刀,鮮血已經流得滿案板都是。鮮紅的血色和鑽心的痛楚終於讓她想起,自己是在廚房裡幫黎辰做菜。可直到黎辰奔過來,急捧了她的手時,她還是有些恍惚。沒有這麼嚴重吧,在戰場的時候,血流成河也是平常事,這點小傷又何嘗值得大驚小怪呢。
「唉!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切得這麼深!」黎辰嗔怪著,將冷冰受傷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中,含了那流血的手指吮吸著鮮血。冷冰手指被他舌尖一觸,心底戰慄,寒毛樹立。她搖頭道:「不用,一點小傷口而已,沒關係的……」
「唉,切菜這種事我來就好!你做不來的事就不要逞強嘛。」黎辰吮過冷冰手指,見血已經基本止住,便又撅嘴輕輕吹了幾下,「還疼嗎?」
「還疼。」冷冰答著。是啊,心裡還很疼很疼……面對這般將她捧在手心裡疼愛的黎辰,冷冰怎忍心問「你還愛不愛我」,「你心裡是不是有了別人」這種話呢?她還有什麼理由去問呢?
「那我帶你去包紮一下。」
「不用。黎明牡丹,南伯伯還等著吃呢。我自己包紮就好。」